第二十九章—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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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風的心意如此明顯,也不知道這位段姑娘是真傻還是裝傻,楚景淮朝洛風一笑,引來他不滿的對視,倒是很快別開了視線,他對其他人感情的事沒多少興趣。
段玥安靜了片刻又開始找他聊天,楚景淮微微笑着從容應對,到後來段玥越聊越開心,竟忘了指揮院子裡數十個下人,沒過多久便聽得院子裡一聲重物墜地的脆響,是一個丫鬟不小心絆了一跤,手中的瓷器摔了個稀爛。
段玥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楚景淮身邊躲了躲,手捉住了他的袖口,楚景淮見她是真的害怕遂未躲開。段玥慢慢回神,對着已然因爲害怕跪在地上的丫鬟訓斥起來。
院子裡就只剩她一個人的聲音,不消一會,這股聲音裡摻進來輕輕的開門聲,楚景淮轉過頭,就見白姝卿披着外袍,睡眼惺忪地站在門口望着屋外。她尚搞不清外面的狀況,只是見地上有個人跪着,頭埋得極低,段玥似乎很生氣,聲音越來越尖細,她被這吵鬧聲搞得一陣頭暈,伸出手扶緊了門框。
楚景淮察覺她的動作,以爲她舊傷復發,邁開步子要上前察看,腳步卻忽然頓住了。方纔站在原地還不覺得段玥竟如此緊地握着他的袖口,低頭瞧去,她的手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人被他的動作帶出一步,反而比剛剛離他更近了些。
楚景淮轉過頭向白姝卿瞧去,她也正眯眸看過來,他下意識地想要遮住身邊的人,最終還是沒有那麼做。從白姝卿的角度看去,段玥對他的依賴曖昧剛剛好,喉間有些癢,她從門框上扒下一隻手,掩住嘴巴咳了幾聲。
楚景淮再未猶豫,撥開段玥的手向她走去,白姝卿也沒躲,待他站在她眼前握住了她的手,她從善如流地被他牽着進了屋。
“楚景淮,我似乎做了一個夢……”他最終還是向她走過來,她由一開始的心裡一咯噔到現在心情慢慢平靜下來,想起醒來前她似乎有絲痛苦,卻忘了夢裡的內容。
楚景淮眉頭一跳,僵硬着臉道,“夢見了什麼?”
“記不清,”白姝卿搖搖頭,“夢裡的內容我忘記了,但那種情緒身體還記得,在夢裡,我好像很難過。”
“有什麼可難過的,不過是夢,”白姝卿坐在銅鏡前失神,楚景淮便站在她身後看着鏡中那張清晰地寫着迷茫的臉,“誰都沒死,你何必爲了一個夢費神。”
白姝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是有人死了?”
“……”
白姝卿順着他的話去回想,依舊沒多少印象,外面已經有人敲門道早膳已備好。她便不再去想那個夢,略略挽了個髮髻出來,隨楚景淮去了廳裡。
段玥大概是對剛剛那個丫鬟打碎瓷器的事不滿,一直沉着一張臉,連面對楚景淮時話都少了很多,席間氣氛便有絲沉悶。段延從下人那裡瞭解了早上的事,這回終於擺出大哥的姿態出聲勸道,“不過一件瓷器,值得你這般失魂落魄?你便是想要一模一樣的,大哥也會派人爲你尋一件回來。”
段延未出聲時還好,這一開口竟惹得段玥瞬間紅了眼眶,“大哥懂什麼,那是爹孃留給我的東西,大哥只知道要負責整個山寨的事,要爲山寨中每一個人的生死操心,多久未關心過我的事了?本以爲爹孃去世以後,大哥與我相依爲命,我可以將大哥當作依靠,可是大哥這些年對我不管不問,你根本不關心我什麼時候又新學了什麼招式,跑出寨子遇到了什麼人,什麼時候難過,什麼時候開心……”她向白姝卿看去一眼,眼中的怨懟更深,“大哥連對待一個外人都比對我要好上千倍百倍——”
“夠了,如今有客人在,有什麼話一會用完早膳你到我房裡去講。”段延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聲音裡壓抑着許多情緒。
白姝卿停箸看向他,才發現段延眼中深不見底,心中情緒明明百轉千回,從那雙眼中卻不得窺見,原來段延其實跟楚景淮很像,都是將情緒藏得極深的人。段延對他親妹妹都是如此,日後若遇到了愛他的姑娘,恐怕那姑娘的境遇不會比她更好。
心裡卻忽然一驚,愛?她心裡居然想到了愛這個字,她對楚景淮是不是……
側頭向身邊的人看去,發現他也正盯着她看,也不知他看了多久,臉上的表情竟有些複雜難懂。
楚景淮見她終於捨得從段延身上收回視線,心裡竟驀地一鬆,旋即又被自個的反應給徹徹底底激起了脾氣,白姝卿就見他打仗似的解決了早膳,也不顧她正將米飯喂進嘴裡,單手鎖住她的手腕,將她帶離了衆人。
回他們房間的一路上他手上的力道大的可怕,白姝卿覺得再這麼下去她的骨頭不被捏碎也會斷掉,掙了掙道,“楚景淮,我很疼……”
楚景淮是被剛剛突如其來的情緒吞沒了,一路上只在試圖撫平這種情緒卻不得,便沒顧及她的感受,這會聽得她喊痛,終於慢慢鬆了手。
白姝卿揉着發痛的手腕,有些詫異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楚景淮抿着脣沉默,由她身後吹來冷風,一縷長髮便這麼垂落下來,她臉上並沒有任何不滿,大概對他這種態度見怪不怪,只是有些懵懵懂懂的情緒,他感覺自己似乎更生氣了,在他情緒失控之前,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我們儘快回寧安,”接着又改口,“明日一早便出發。”
“可你身上的傷……”白姝卿依舊有些遲疑。
“不礙事,”他道,“我們先往東,路上應該會遇見父皇派來的人。”
“可萬一遇不到呢?山路難行,你身上又有傷,萬一出了什麼事很難說就會有前幾日的幸運,遇到人上山將我們救起。”
白姝卿知道段延爲何會出現,所以知道這份幸運不可多得。楚景淮卻曲解了她話裡的意思,他嘴角蘊着笑意,眼中卻寒涼,“幸運?是幸運。”
他又開始沉默,白姝卿覺得他簡直莫名其妙,她最後嚥下的白米飯還硬硬得堵在喉頭,她想喝點茶水,便繞過他向他們的房間走去。
身後的人很快跟了上來,“你去哪裡?”
“……”
楚景淮大步跨到她身前,狠狠地盯着她。
白姝卿一開始還能倔強地與他對視,後來便覺得累,慢慢垂下了頭,“我只是想喝點茶水,方纔出來得急,有些難受。”說罷她按了按胸口。
楚景淮立刻便沒辦法了,側了側身體令她先過。
白姝卿經過他身邊,忍不住彎了彎嘴角,經過這麼久她總算摸到了他的軟肋——原來他見不得人向他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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