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
春染站在屋檐下,癡癡的看着銀白色的雨絲,任憑雨沫打溼自己的身體而恍然不覺。
所有人都在忙。忙着準備迎接夜梟的歸來。只有她,無事可做。
因爲夷族叛亂的緣故,景長威和景長宜都忙着追剿叛軍,京城裡只有軍機處和景長風在追查姒月一黨,相較而言,這京城對姒琅等人來說不再那麼危險,偶爾出去轉轉還是安全的。
但,春染無處可去。
沒有依靠,沒有追求,沒有希望,她找不到活着的意義。
“春染,頭兒叫你去她的書房。”一條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走廊一端,那是姒琅的貼身侍衛姒蘭。
“是。”春染收回目光,垂下頭,轉身,慢慢走過去。
書房裡,姒琅合上情報,對春染道:“夜中天的態度你都清楚了,你打算怎麼辦?”
春染低頭,看着腳尖:“您真的不能跟梟大人說說嗎?這只是一件小事罷了,不會讓您欠梟大人人情的。”
“我與夜梟的交情確實不一般。”姒琅道,“但,既然只是我與他交好,那麼我只能爲了我自己的事情去找他幫忙,我不能爲了別人的事情去找他幫忙。如果你非要堅持,那麼,你可以自己去找他說情。”
春染狠狠的咬脣:“可是,他一定不會接受我的請求……”
“既然知道,何必勉強?”姒琅輕嘆,“這種事情是無法勉強的。就算你非要勉強待在他的身邊,又能得到什麼?無非是空虛與寂寞罷了。你年輕,美貌,將來也不會缺少身份、地位與財富,你何苦將自己的人生賠在一個不可能的男人身上?”
春染不說話,只是頭垂得很低了。
姒琅明白,她一定不願自己看到她就要哭出來的表情。
“你是聰明人,自己好好想想吧。”姒琅移開目光,“待夜梟回來以後,夜中天就會正式宣佈黑月皇后景琅抱病身亡,我不再是名義上的黑月皇后,你與夜中天也不會再有什麼關係,所以,你自己也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明白了。”春染沉默了好一會兒後,低低道,“我父母年邁,又重病在身,我想再回家鄉一趟,陪他們度過最後的時間,可以麼?”
“你這次從家鄉回來,狀況很不好,我還以爲你跟家裡鬧了什麼彆扭或者家裡出了什麼事……”
“沒出什麼大事,就是父母病重,還是爲了我才病倒的,我心裡難受。”
“那就回去吧,務必小心。”
“嗯,我先下去了。”春染站起來,行了一禮後出去,自始至終都沒有擡頭。
姒琅注意到她經過的地方,地面上都溼了一滴,又一滴,那是她的眼淚。
“傻孩子。”姒琅輕輕嘆息着,沒有打算爲別人的情事多做什麼。
晚上,夜中天打着呵欠走進臥室,一進門就發現臥室裡點着幽幽的紅燭,將氣氛渲染得朦朧又迷離。
“點什麼紅燭呢?”夜中天嘀咕着,懶懶的將外衣扯掉,準備倒到牀上去躺一躺。
他今天在外頭轉了一天,雖然談不上很累,但因爲一路上跟吱吱那隻野猴子打了不少架,多多少少也有些疲憊了,就想先睡一覺再說。
走了幾步後,他猛然看到牀邊坐着一個半裸的女子,不由嚇了一小跳,皺眉:“誰在那裡?真沒規矩。”
雖然這裡不是皇宮,他也不需要專人服侍,但是,有人這樣不經他的同意就待在他的臥室裡,還是令他很是不滿。
姒琅那女人到底是怎麼管她的手下的?真是太不像樣了。
“陛下,是我。”坐在牀邊的女子,長長的青絲垂下來,宛如一塊閃亮柔軟的黑色絲綢覆在白淨單薄卻又不泛玲瓏起伏的身體上,微微顫抖的雙手按在只穿了一件紅色肚兜的胸口上,聲音低低如小貓囈語,“我來服侍您……”
美麗柔弱,緊張而羞怯,卻又努力示愛的女子,哪個男人能抵抗得了?
就算抵抗得了,又如何不憐惜?
只是,夜中天不是普通男人。
他看向宛如雨打春花一般的春染,目光十分冰冷:“立刻給朕出去。”
“陛下,”春染擡頭,青絲的小臉蒼白中透着淡紅,眼睛隱隱有淚光閃爍,“我沒有什麼企圖,只是想、想陪陛下一夜,一夜……一夜就好……”
這樣的話,她至少能擁有一個不枉她這一世生爲女子的回憶。
這樣的話,她至少會覺得自己沒有那麼髒,至少不會髒到連自己都無法面對和承受的程度。
她能想到的,唯一能稍微減輕和清洗自己的骯髒的辦法,就是愛慕的男人能夠接受自己的身體——哪怕只有一次。
夜中天無動於衷,眼裡甚至還隱隱泛出寒意:“立刻滾出朕的房間。”
“陛下,”春染低泣着哀求,“我馬上就要離開京城,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陛下了,陛下,我心裡只有你,我只求這一次……”
夜中天二話不說,轉頭就走,看都沒有再看春染一眼。
春染呆呆的坐在空蕩蕩的、只燃着一隻紅燭的房間裡,淚水宛如那滴下來的蠟,一滴滴,一道道。
她不知坐了多久,直到紅燭燃盡時才慢慢的起身,慢慢的拿起外袍披上,慢慢的走出去。
因爲坐得太久,她的雙腳已經麻痹,在走出去的過程中她摔了三次,撞到桌椅兩次,走到外面時還需要扶着牆壁才能行走。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她又在自己的房間裡待了很久,房間裡始終沒有亮燈,沒有人知道她在這種時候在做什麼,又在想什麼。
天色泛白時候,她一身男子的打扮,揹着一個小小的包袱,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只跟後門的侍衛說了一句“我回家鄉了”就走了。
沒有人送她。
知道她離開以後,也沒有人在意,莫說這樣的分別,就是生離死別,所有人也都習慣了。
春染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也沒有任何消息。
她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沒有再出現在姒琅等人的面前,但,同樣沒有人在意。
所有人還是按照自己的步調生活着,只不過,他們所選擇的道路決定了他們的生活絕對不會安寧。
“啊,好痛,吱吱的肚子好痛……”一大清早,吱吱的哀叫聲就傳遍了整個後院。
離她最近的夜中天第一個衝過來:“野猴子,出什麼事了?”
“吱吱的肚子好痛……”吱吱蜷成一團,在牀上痛苦的扭動着,“吱吱好像快要死了,誰來救救吱吱……”
夜中天走到牀邊,仔細打量她:“喂,野猴子,你是不是來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