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文翰讓警車停在小區外,他不想打草驚蛇,以免翟璨狗急跳牆,能不動用武力最好不用。所以他打算跟高朗先去臨時突擊,看看情況,讓其他同事在周圍接應。
易文翰知道高朗演技不行,特意讓他躲在自己身後,自己打頭陣,敲門。
“誰呀?”翟璨警惕地問。
“翟女士你好,我是之前來找過你的易文翰。”易文翰的聲音自然平穩。
“有事嗎?”翟璨沒有要馬上開門的意思。
“有關顧允恆,我們還有一些問題想要問你,”易文翰客氣地問,“你現在方便嗎?”
“稍等一下,我剛洗完澡。”
高朗在後面小聲說:“易隊,她不會有所察覺,對安磊不利吧?”
“有這個可能。”易文翰明白,此時他面臨兩個選擇,按兵不動,賭翟璨毫無察覺,後者是破門而入,賭翟璨動作沒他們快。兩個選擇都有風險。
突然,易文翰靈機一動,給吉時發了一條文字微信:有空嗎?有空的話馬上給翟璨打電話,說你發現了遺書裡的藏頭藏尾。
吉時很快回信:爲什麼?
易文翰發:拖住她,我們要破門進去。
吉時沒有再廢話,回了一個:OK。
房間裡手機鈴響,然後是翟璨接聽電話的聲音。
“叫技術員過來,直接破門,越快越好。”易文翰希望吉時的嘴上功夫了得,吊足翟璨的好奇心,讓她沒有心思和精力一邊接電話一邊傷害安磊。
技術員本就在下一層待命,聽到指令,拿着工具上來,上來二話不說就幹活,雖說發出了巨響,但是不到五秒鐘,防盜門便開了。
裡面的翟璨一聲驚叫,舉着電話望着闖入的警察,呆若木雞。
“不是剛洗完澡嗎?”易文翰冷冷地問。
翟璨頭髮乾爽,穿戴整齊。臥室的門開着,裡面突然傳出東西落地的聲音。
易文翰趕忙快步進入臥室,一張雙人牀的一側,躺着一個面色慘白,渾渾噩噩的男人,他正努力睜開眼睛,努力把剛剛弄掉東西而垂下去的手臂擡起來。
男人正是安磊!
“讓救護人員馬上上來。”易文翰大聲對後面的偵查員下令。
剛剛在半路上,易文翰便已經叫了救護車。
“喂,喂?翟女士,你那邊怎麼了嗎?”掉落在地上的手機裡發出吉時的聲音。
易文翰當着翟璨的面撿起手機,對吉時說:“安磊還活着,你下班來市局吧,文檢顧問。”
“得嘞!”吉時的喜悅透過電話線路傳來,不僅僅是因爲他終於榮升顧問,更是因爲安磊這個好人,他還活着!他們真的成功解救了他!
審訊室裡,易文翰和高朗面對翟璨。
“爲什麼要這麼做?”易文翰問。
“我要保護他,不讓那些人傷害到他。”翟璨自豪地說。
“網上的鍵盤俠?”高朗反問。
“對,我曾經被傷害過,我知道,那又多痛苦,多委屈。憑什麼做好事不被誇讚,反而要被批判?我沒法改變那些人,我只能逃避。可是安磊,他不逃,還跟我說謊,說他不在乎。”
“他是真的不在乎,”易文翰無奈地說,“後來安磊也跟你說過吧,他不在乎,但是你不信!”
“因爲他不可能不在乎!沒人不在乎!”翟璨大叫,彷彿在捍衛真理,義正言辭,慷慨激昂。
“翟璨,你現在的樣子像極了網上那羣鍵盤俠,以己度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改變不了鍵盤俠和網絡環境,就改變自己,把自己變得比他們還糟糕,彷彿這樣你就贏了。好人難當,所以你就當壞人。”
“胡說!他們纔是最糟糕的!我是拯救者,我要拯救安磊,給他打造一個只有我,沒有任何傷害的真空環境,只有我是最愛他最懂他的,我們是同類,應該抱團取暖。我是好人,我和安磊都是好人,我們互相喜歡,我們是一對兒!”
高朗無奈搖頭,都是講中國話的,可有些人,你說的他永遠聽不懂。
下班前,吉時興奮難耐,他很快就可以正式成爲警方的文檢顧問了,某種程度上,他實現了夢想。
但是在下班前,吉時還有一件事得先解決一下。
“何有才,你利用我幫你當衆表白的事兒,咱們怎麼處理啊?”吉時找來何有才,打算言明態度。
“找家長唄,老師們不就會找家長嗎?”何有才吊兒郎當地,根本不在乎。
“那我得讓你刮目相看一次了,看在你這次運氣不錯,幫了點忙的份上,放你一馬。不過如果有下次,連同這次一起算賬。”
“真的假的?”
“對了,你那首蟲子詩……”
“什麼蟲子詩?那是愛情詩,表白詩。”
吉時做出嫌棄狀,“爲了藏頭藏尾而作的詩,能有什麼藝術水準?況且,你讓這首詩當衆被念出來,難堪的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你喜歡的那個女孩。你有沒有站在她的角度上想想,你這麼做,她喜歡嗎?難堪嗎?以後會不會成爲同學的笑柄?”
“不至於吧?”何有才誇張地縮了縮脖子,一副小題大做的樣子。
“人生的第一次被表白,多麼美好難忘的事兒,就被你這麼給毀了。依我看,至於。”
“女生就是矯情。”
“表白前不顧對方感受,你也好意思說喜歡人家?表白後沒有得到想象中的肯定迴應,就說人家矯情。被你這樣的人喜歡上,焦淼淼還真是可憐。”
“切,”何有才不屑地冷哼,“你不就是想說初中生不能早戀嗎?”
“你的這個事兒跟早戀沒關係,你不是真的喜歡她,她也不會喜歡你,我只是想說,被一個糟糕的人喜歡上,真是一個人的悲哀。”吉時想到了安磊,感慨頗多。
“得,還不如找家長呢,我最受不了冷嘲熱諷。”
何有才是個典型的自我中心者,從來不考慮他人,只顧自己痛快不痛快。這種人給了別人一巴掌,還得責怪對方讓他手疼了。吉時知道,這也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同樣是說中國話,但他的話,對何有才來說,比英語還聽不懂。
“你呀,且得成長呢。去吧。”吉時無力地揮了揮手。
剛一進易文翰辦公室,領到自己的工作證,吉時便被易文翰推出了辦公室。
“走,跟我去醫院看看安磊。”
“安磊的情況,醫生怎麼說?”
“救護人員說可能是被注射了麻醉劑,具體得等醫生診斷檢驗以後才能確定,所以這不是要去聽醫生的診斷嘛。我剛剛通知了常憶,估計這會兒她都到了。”
吉時苦笑感慨,“我之前還說安磊如果活着,還得二選一,現在看來,不用選了。”
去往醫院的路上,易文翰轉述翟璨的供詞。
案發當晚,翟璨以鄰居的身份進入安磊家做客。安磊也喜歡翟璨啊,自然歡迎心上人進屋。
翟璨先是說了一大堆指責鍵盤俠,理解和同情安磊的話,但安磊卻總是轉移話題,不談這事兒。翟璨覺得,這事兒已經成了安磊的心病和逆鱗,安磊快承受不住了,她必須得解救他。
於是趁安磊不注意,翟璨給安磊的大腿來了一針麻醉劑。很快,安磊雙腿無力,站不起來了。
翟璨表明態度,用另一針麻醉劑扎脖子爲威脅,讓安磊寫一封遺書。她的目的是,讓世人以爲安磊死了,而且是不知道死在哪裡,這樣她就可以永遠陪伴在安磊身邊,享受二人世界,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當然,她會讓安磊這輩子都不再接觸網絡,避免傷害。
之所以要手寫遺書,而不是打字發在網上,就是爲了讓警方通過筆跡鑑定認定這是安磊寫的。安磊寫完遺書,翟璨還檢查過幾遍,沒有發現異常。
而後,翟璨還是一針把安磊撂倒,換上安磊的衣服鞋子帽子,假冒安磊出了小區。
實際上,她在外面換下衣服,又以本來面貌大大方方回到小區裡,進入安磊的家。這次,她先是打掃了房間,以免留下自己的痕跡和指紋。然後用牀單把安磊包裹起來,扛在肩頭,趁凌晨大家都熟睡,走沒有監控的樓梯間下兩層樓回到自己家。
翟璨有一米七的個頭,而安磊一米七四,女性本來就比男性顯個頭,所以翟璨才能在監控中僞裝安磊。而且翟璨曾經當過很多年導遊,到處跑,體力相當不錯,扛一個120斤的安磊下兩層樓不在話下。
易文翰和吉時造訪之前,翟璨得到顧允恆的通風報信,事先又給安磊注射了一針麻醉劑,把他藏在了牀箱裡。
這幾天,其實安磊也有過清醒的時候,也發出了一些聲響。正如易文翰所料,引起了樓下黃心慈的不滿,黃心慈登門來理論時,對翟璨家裡藏男人的事兒表現出興趣。翟璨馬上露出了變態嘴臉,暗示黃心慈不要多管閒事,殺人分屍情節的小說,她看過很多,很能體會那些兇手分屍時候的快感。
吉時聽完,唏噓不已,“果然啊,人得靠運氣活着。你說,安磊和焦淼淼做錯什麼了?怎麼就被這麼噁心的人給看上了?還不是運氣不好?”
“焦淼淼是誰?”易文翰好奇。
吉時便講了他是如何被何有才的一首詩啓發,發現了安磊遺書中還藏着另一個暗語,以及可憐的焦淼淼和可恨的何有才。
病房門口,二人沒急着進去,因爲虛掩的房門裡傳出了安磊跟常憶的對話。
“太好了,你的身體沒什麼大礙,這可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你看,這就是好人有好報。”常憶興奮地說。
“是啊,有驚無險,我真得感謝警察同志,看懂了我的暗示。我原本還擔心,他們知道我是初中文化,就以爲錯別字是正常的。所以我還留了一手,搞了個藏頭藏尾的把戲,這個倒是很符合初中文化,哈哈。”安磊自嘲,沒心沒肺地大笑。
“我給你交了醫藥費了。”常憶的聲音因爲緊張害羞有些發抖。
“那怎麼好意思?”安磊是受寵若驚的客氣語氣。
“我就付了一萬元的定金而已,這本就是你應得的。”
“別這麼說,這錢我得還你。怎麼說,我也是個男人,要女人的錢,我不舒服。”
“對了,還有一件事,”常憶轉移話題,“我還是想把你沒收那一萬塊的事情公佈出去,我覺得這樣對你來說才公平。不然那些噴子不明所以,還要在網上繼續黑你。我也不舒服。”
“請不要那樣。一旦那樣做了,就違背了我的初衷,造成了我最不想要的那種反面效果。我是不是好人,不需要外人評判,我自己和懂我的人知道就好。我做好人,也不是爲了當物以稀爲貴、高處不勝寒的聖人,只是希望越來越多的人能成爲好人,遇見好人。”安磊大大咧咧地說出了這麼一番發人深省的話。
隔了許久,常憶才艱難地說出三個字:“我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