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先是向大家介紹了自己最近對殺人童謠產生了興趣,正在全網蒐集各種恐怖童謠。
易文翰瞭然一笑,在場的人之中只有他知道吉時爲何突然對殺人童謠感興趣。
“我建了一個文檔,把我搜集到的恐怖童謠、暗黑童謠、殺人童謠都集中在一起,逐個研讀分析。其中有一首童謠,本來我並沒有太過在意,但是聽了尹萌萌和苗睿的案子,再加上兩張動物卡片,我驚訝地發現,兇手犯案,正是在對應這首童謠,也就是比擬殺人!”
“不會吧?”高朗驚得一雙眼和嘴巴都保持在“O”型。
一個偵查員提問,“啥叫比擬殺人?”
“比擬殺人,就是兇手模仿某詩歌詞賦、童話故事、古書文獻、甚至其他小說的故事內容而進行的殺人事件,當然,也包括童謠。在推理小說中,模仿童謠殺人的屢見不鮮。”吉時解釋。
易文翰不自覺微微搖頭,“那都是文學作品裡的,現實中,怎麼會有人真的按照童謠去殺人?會不會是你又牽強附會了?你最近總是研究殺人童謠,所以就把遇到的案子刻意往上靠?”
吉時本以爲易文翰會支持自己的見解,見對方這個反應,不免失望,但依舊自信,他走到電腦前,示意易文翰讓開,讓他來操作。
吉時一邊打開搜索引擎,一邊輸入打字,一邊介紹:“我記得我上網搜的時候,注意過這首童謠流傳開來的時間和地點,因爲它跟其他廣爲流傳的歷史悠久的童謠不同,他是最近幾年在咱們尚城本地流傳起來的。”
衆人緊盯着投影幕布,先是看到了吉時輸入的一串文字,更是引發了一陣驚奇的感嘆。
“這不是小品臺詞嗎?”
“這不是腦筋急轉彎嗎?”
“還有後半句提問的他咋不寫呢?”
“搞什麼啊?這傢伙腦筋錯亂了?”
吉時輸入的是:把大象裝進冰箱。
很快,大家看到了整首童謠:
《把大象裝進冰箱》
森林舉行運動會,動物都想得第一
得了第一獎賞啥,人類世界歡迎它
小兔子跑得快,錯把老虎當成樹
小魚兒水中游,老鷹帶它天上飛
小烏龜慢慢爬,大象一腳踩扁它
小老鼠走地下,一頭鑽進蟒蛇家
長頸鹿脖子長,腳下危險瞧不見
熊瞎子視力差,尋聲奔跑掉懸崖
小鳥兒停樹上,暴雨淋身地上砸
大老虎最兇悍,碰上獅子互殘殺
花孔雀開着屏,空中老鷹看得清
梅花鹿長鹿角,老虎照着脖子咬
小狐狸最狡猾,遇到獅子也白搭
黑猩猩最聰明,挑釁巨象掛象牙
大象自恃它最大,獅子老虎無力打
大象嘶鳴亮獠牙,蟒蛇老鷹也懼怕
加冕拔牙冠軍拿,人類世界歡迎它
離開森林住在哪,冰箱就是它的家
獅子老虎轉回家,森林霸主沒變化
蟒蛇老鷹不氣餒,下回比賽還參加
小兔小鳥盤中餐,鹿雀狸猩依舊抓
烏龜老鼠死不盡,不知道你怕不怕
易文翰的目光就沒離開過投影屏,他收起剛剛本能產生的牴觸情緒,認真去分析這首童謠跟現實兩起命案的關聯。但是通讀一遍下來,他只覺得這童謠血腥暴力,最後沒有好結局,好像是在諷刺大象。
吉時又一次把會議室當做課堂,把這些刑警當成了學生,吉老師刑警課堂開課啦。
“各位,這首童謠跟其他大部分恐怖暗黑殺人童謠一樣,裡面都暗藏着兇殺、血腥、暴力。我們來逐一分析一下。首先,這首童謠的題目選用了小品臺詞,腦筋急轉彎的題目,但是作者只是拿來一半,後面分幾步的問題,跟他所要表達的主題無關。”
一名偵查員發言:“沒錯,童謠的題目就是最後大象的結果,這個我看懂了,大象得了冠軍,以爲人類世界會歡迎它,結果沒想到人類更殘忍,歡迎它的方式是把它放進冰箱裡。”
另一名偵查員笑着說:“當然,這個放的步驟可不是那簡單的三步,而是把龐然大物大象給肢解成無數塊,放到無數個冰箱裡。其實這個腦筋急轉彎就是細思極恐,殘忍血腥。”
高朗附和說:“沒錯,我嚴重懷疑這個腦筋急轉彎是象牙販子想出來的。”
大家乾笑了幾秒鐘。
吉時本想敲桌面維持紀律,好在他及時反應過來,這不是課堂,下面那羣人,他無權管教,於是繼續講解:“很遺憾,在作者的比擬之中,他自己就是大象,而把他這個大象殘忍放進冰箱的人類,就是你們——警察,或者說,法律。”
“我去,這是暗諷我們?警察抓罪犯,天經地義好不好?”
吉時趕緊擺手,“那是自然,在這首童謠裡,大象也不是無辜的參賽者,他已經說明了,大象就是兇手之一。也就是說,兇手非常清楚,自己做的事是不對的,犯法就要受到法律的嚴懲。”
易文翰點頭,“所以你說兇手會在犯案三次之後,主動投案或者露出馬腳讓我們去抓他。”
“沒錯。”吉時點頭。
“那你怎麼確定,兇手是把自己比作這童謠裡的大象了呢?爲什麼不是獅子老虎?那些猛獸可是逍遙法外啊,而且,他們還準備在下次比賽中繼續濫殺無辜。”易文翰追問。
“我爲什麼認爲兇手就是大象,爲什麼認爲這首童謠跟兩起命案有關,其實答案就在童謠中,大家可以把童謠中跟大象有關的句子挑選出來。”吉時說着,低頭在電腦屏幕上劃線,標出了除了最後面大象贏得比賽進冰箱部分之外,大象出場的句子。
高朗把那幾句唸了出來,“小烏龜慢慢爬,大象一腳踩扁它;黑猩猩最聰明,挑釁巨象掛象牙。”
易文翰問:“你是覺得,被廣告牌砸死的尹萌萌,口袋裡有烏龜的卡片,正好對應這句:小烏龜慢慢爬,大象一腳踩扁它?”
吉時聳肩,“顯而易見。”
“可是黑猩猩跟苗睿對不上啊,苗睿口袋裡的是小鳥,小鳥的句子是:小鳥兒停樹上,暴雨淋身地上砸。這句裡也沒有大象啊,”高朗反駁,“所以只有一句符合案件,湊巧吧?”
吉時緩緩在小鳥的句子上也畫上橫線,幽幽地問:“下暴雨的時候,你們見過被雨砸下樹掉在地上的鳥嗎?反正我是沒見過。這童謠裡每一種動物遇害,都標明瞭加害者動物,只有這句,隱藏了加害者,嫁禍給了暴雨。”
易文翰啞然失笑,“所謂暴雨不是暴雨,而是大象鼻子裡噴出的水,那樣的水壓的確可以讓鳥從樹上掉下來,這樣一來,就正好對應苗睿的高墜死亡,口袋裡的小鳥卡片。”
吉時讚許地衝優等生易文翰點頭,“是的,一句童謠對應一個案子是巧合,可兩句對應兩個呢?”
衆人不語,顯然,大家都不認爲這是巧合。
高朗又恍然一拍桌子,叫道:“所以你才說會有第三個受害者,也就那句:黑猩猩最聰明,挑釁巨象掛象牙。可是,掛象牙會是什麼死法啊?吊死?還有,咱們上哪去找黑猩猩去啊,總可不能第三個受害者膚色很黑?”
易文翰無視犯二的高朗,心情沉重,“童謠裡兩個受害者能夠跟現實案件對應,童謠裡的兇手正是大象。所以你認爲兇手在模仿大象。但這童謠裡面,大象是隻殺死了小鳥、烏龜和猩猩,可是死的動物可不止他們三個。”
“的確,這個問題我也分析過,這是作者情感的昇華部分,”吉時神色緊張,也不由得心情沉重,“這首童謠裡的兇手除了贏得比賽的大象,還有獅子老虎,蟒蛇老鷹,雖然他們最後都敗給了大象,但是大象死了,他們卻還活着,可以明年再參加比賽。”
易文翰幽幽吐出兩個字:“恐嚇。”
吉時嘆了口氣,“沒錯,童謠的作者,他在最後對其他還活着,明年還想參加比賽的小動物進行了恐嚇,用四個還活着的兇手恐嚇他們。最後一句‘不知道你怕不怕’,就是赤裸裸的恐嚇。”
“兇手爲什麼要按照這首童謠去殺人啊,而且要把自己比擬成大象?要是我,我就當獅子老虎,蟒蛇老鷹,因爲人的本能就是脫罪,活着啊。”高朗終於說出了點有營養的話。
吉時又拿出了他的那套理論解釋兇手爲什麼要按照童謠殺人:
第一,兇手被這首童謠迷住了,兇手必須按照歌詞的內容殺人和處理屍體,因爲兇手是個心理變態。
第二,兇手想通過這首童謠向世人傳達信息。
第三,兇手想把警方的注意力集中在這首童謠上,誤導警方的調查方向。
“我個人傾向於第一種和第二種的結合,簡單來說,就是兇手想要通過童謠向世人表達他的威脅恐嚇,而只是一首童謠,沒法讓人懼怕,所以他要按照童謠殺人,讓世人恐懼。”吉時總結自己的推理觀點,“也就是說,兇手死了不要緊,因爲這世上還有別的兇手。”
“你還是沒回答我的第二個問題啊,爲什麼兇手要當大象,大象最後可是被分屍放進冰箱了,爲什麼不當那四個兇手,用他們的方式去殺人,最後逍遙法外?”高朗執着於這個問題。
面對這個問題吉時就沒那麼自信了,他猜測着說:“沒錯,如果是一般人,不會選大象去模仿,所以這個兇手不是一般人,我懷疑,他只想要殺死三個人,殺完這三個,他就功德圓滿,他也不願意以罪人之身苟且於世,他認定有罪之人必定要接受法律懲治。我覺得,他是一個矛盾體,既藐視法律,又尊重法律。”
“啊?”高朗不解。
“總之,我認爲兇手按照這首童謠去殺人,原因正是我剛剛說的第一和第二,他的最終目的是恐嚇那些跟尹萌萌和苗睿有共同特點的人,而這首童謠的最後剛好就是恐嚇,於是他便以童謠作爲基礎,進行他的比擬殺人。”吉時說着,去看易文翰的臉色。
易文翰不爲所動,看不出是贊同還是不贊同。
吉時繼續:“我猜想,兇手並不以殺人爲樂,所以他只想要殺雞儆猴三次。而且這首詩除了在恐嚇那些還想要參加比賽的小動物之外,也是對其他四個猛獸,也就是殺人兇手的恐嚇。”
高朗不解:“恐嚇獅子老虎,蟒蛇老鷹?”
“是的,童謠的題目就是恐嚇他們的,因爲勝出者的最終歸宿是冰箱。”吉時嘆息,“唉,童謠更深層的意思其實是大象對其他猛獸的恐嚇,大象以自己的結局告訴其他猛獸,不要像他一樣。但大象也知道,勸誡可能沒有用。明年後年,比賽繼續,悲劇繼續。”
“吉老師,你這個……”一名偵查員尷尬地說,“你這個分析如果是針對這首童謠,我覺得挺對的,但是如果是針對兇手的,我覺得太一廂情願了。兇手是兇手,大象是大象,兇手之借鑑大象的殺人手法,留下卡片把咱們往童謠上引,咱們要是入戲太深,恐怕是着了他的道。”
易文翰終於開口,“沒錯,我也覺得是你過度解讀了,不是過度解讀童謠,而是過度解讀兇手,以爲兇手會完全按照大象的思路行事。我認爲可能是第三種可能。兇手的最終目的是誤導警方。童謠就是煙霧蛋,會把我們引領去錯誤的方向。”
“有這個必要嗎?”吉時明白了,這次他跟易文翰在兩個陣營。
“當然有,別忘了,我們並不是毫無頭緒,尹萌萌的案子,我們可以確定,兇手假裝成男友引誘尹萌萌在特定時間站在死亡陰影下,所以只要查尹萌萌的人際關係就行;苗睿的案子,我們更是有六名嫌疑人。兇手岌岌可危,我要是他,我就故弄玄虛,引導警方去錯誤的方向,越走越遠。”
易文翰直視吉時,兩人面對面,彼此心裡都明瞭,他們意見不同,也很難說服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