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城五環立交橋下,警戒帶包圍了一塊荒地,周圍停着數量警車。立交橋下,土地被挖掘,坑內蹲着一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他旁邊是一具黑黢黢的屍體。
白大褂男人正是李法醫,他正小心地用刷子去刷去屍體面部的沙土,想要辨認屍體面容。
易文翰和高朗站在坑的邊緣,俯視着李法醫的工作。
其實這只是個淺坑,不到一米。
今早一名在河堤上晨跑的男人遠遠望見兩條流浪狗在不停地刨立交橋下的土地,一開始他沒在意,繼續晨跑。等到他跑了個來回,跑到河堤的另一邊,正好可以藉着清晨的驕陽看清楚橋下的情況。
那兩條流浪狗還在那裡忙活,彷彿地下有什麼美味讓它們執着於此。晨跑男人停下,調整角度又多看了兩眼,結果差點沒被嚇得一屁股坐下。
流浪狗咬住了地下的什麼東西,努力想要把它從地下給拽出來。趁着狗鬆口,繞個圈打算再咬住的空檔,晨跑男人看清楚了,那是一隻從地下伸出來的人手!
清晨六點半,易文翰帶隊趕到現場。
“怎麼樣?能辨認面貌嗎?”高朗見李法醫掃臉的動作停下來,便問李法醫。
“不行了,屍體被毀容了。”李法醫嘆了口氣。
“怎麼毀的?硫酸,火燒?”高朗好奇想要湊近看。
“看傷口形態應該是不規則物體多次打擊,”李法醫說完,朝四周望去,“應該是附近的石頭,找找看吧。”
“死因和死亡時間呢?”易文翰問。
“看腐敗程度,死了應該有一週左右,至於死因,屍檢後才能確定。”李法醫從淺坑裡出來,示意手下把屍體裝進屍袋,繼續跟易文翰彙報,“死者男性,身高一米八左右,體重約80公斤,衣着普通。”
屍體移開之後,痕檢員才屍體下方的土壤中發現了一塊銀色的反光物。拍照固定後,小心去挖,從土裡挖出了一隻一次性的打火機。
打火機被裝進物證袋,送來給易文翰過目。
“驕陽旅社。”雖然打火機上的字已經有所磨損,但易文翰還是便認出來,轉頭吩咐高朗,“查。”
回市局的路上,易文翰想到了吉時,繼而馬上打定主意,不能找他。一來,目前這案子沒有需要用到文檢顧問的地方;二來,現在是工作日,不能打擾人家工作;三來,易文翰面對吉時多少有些不自在,從前有所隱瞞是因爲自己都沒把什麼爭奪家業當回事兒,沒必要說,現在,他是刻意隱瞞。
對朋友有所隱瞞始終是一件不舒服的事情。所以能不接觸,就先不要接觸吧。
回市局的路途中,隊伍兵分兩路,易文翰和高朗直奔驕陽旅社。高朗已經查到了這個旅社的地址,但地址的所在出乎易文翰的意料。
“這麼遠?”埋屍地點在五環橋,驕陽旅社在三環線,方位一個東一個西,一般來說,遠拋近埋,易文翰還以爲死者的居住地就在埋屍地點不遠處。
“沒錯。”高朗補充,“我查過了,整個尚城就這麼一個驕陽旅社,只此一家,別無分店,而且他家的招牌就是藍底白字,跟打火機上印得一模一樣。”
驕陽旅社是一家個人開的小旅社,舊民宅改的,一共三層樓,每層都是小隔間,一共有35間房。
兩人來到前臺,先不急着跟前臺說話,而是靜靜在後面等着,看看這家小旅館入住是不是符合要求,必須要用身份證。
等了一會兒,易文翰確定,人家旅館符合相關要求,入住必須實名,而且前臺那個30多歲的女人就是老闆娘,顧客和服務員都稱她爲馬姐。
等到一樓前臺處人走得差不多了,馬姐才注意到易文翰和高朗,“你們二位是?”
易文翰走到前臺,出示證件。
馬姐只注意到來人是警察,也沒注意到是市局刑偵支隊的,更加無視對方是便衣,還以爲是來抽查的,趕忙表態:“警察同志,我這小旅館規規矩矩,絕對沒有藏污納垢,我全力配合,你們儘管抽查。”
易文翰也不解釋,直接問:“有打火機嗎?”
馬姐莫名其妙,但是警察都開口了,她哪裡管什麼執勤期間不能吸菸的規定,趕緊把打火機奉上。
易文翰只見馬姐從後面賣煙的櫃檯上一隻裝滿了同規格打火機的盒子裡取出一隻打火機,打火機跟屍體身下壓着的一模一樣。
易文翰看了一眼,又把打火機還給馬姐。搞得馬姐莫名其妙。
既然不知道死者身份,連樣貌特徵都沒有,問起來就比較麻煩了,易文翰組織了一下語言,提問:“老闆娘,你好好想想,一週之前,你們這有沒有一個男性顧客,身高大概一米八,體重80公斤左右,衣着普通。麻煩你把符合這個要求的男性顧客登記入住的記錄調出來。”
“哦。”馬姐還是莫名其妙。
“還有,我注意到你們這有監控探頭,錄像都保存多久?”易文翰指了指上方的攝像頭。
馬姐回答得乾脆且讓人失望,“一週。”
高朗無奈地吐出一口氣,“行吧,那也拷貝一份給我們吧。”
“兩位警官,我能問問,出了什麼事兒了嗎?”馬姐沒有動作,不急着幹活,反而先急着八卦。
“命案,請你配合。”易文翰冷冷地說,用眼神催促馬姐快點操作電腦。
馬姐卻還是不動彈,似乎在做什麼心理鬥爭。
“你知道我說的人?”易文翰暗暗驚喜。
馬姐索性一拍櫃檯,也不說話,轉身去後方的櫃子下方,取出了一隻破舊的黑色皮箱,看款式和新舊程度,這東西像是上世紀的。
“警官,我猜你說的那個人應該就是這箱子的主人。他大概半個月前來住宿,一週前人就沒影了,也不回來退房結賬,也不管自己的東西了。我等了他兩天,但也不能一直等他啊,就把他的所有隨身物品收了起來。”馬姐說完,拍了一下幾乎沒有骨架,歪歪斜斜的黑色皮箱。
易文翰示意高朗提好箱子,問馬姐:“你確定,他所有的東西就是這些?”
“應該是,房間裡除了這個,都是我們自己的東西。”
“我要他的身份信息。”易文翰鬆了一口氣。
馬姐馬上操作電腦,找到了目標,然後把顯示器轉向易文翰。
苑宏發,男,58歲,尚城郊縣苑家村人,15天前入住驕陽旅社,5天前退房。當然,是被動退房。
“有關這個苑宏發,把你能想到的都講講,尤其是他都跟什麼人來往過。”易文翰對馬姐抱以更大的希望,希望不單單能從她這得知死者身份信息,連兇手的身份也能順帶拿到。
“我對他一無所知啊,他就是一個人來的,住這兒的那些天,早出晚歸,沒跟任何人打過交道。我主動跟他搭話,問他來尚城是來串門的嗎?他就點頭,也不說話,”馬姐突然想到什麼,“哦對了,還有一點,他是個文盲,不識字的。”
“你怎麼知道?”高朗問。
“我聽房嫂張姐說過,說這個苑宏發在入住第一天晚上,問過張姐尚城都有什麼旅遊景點能讓他這個58歲的老年人免費進,張姐當時忙着幹活,就讓他自己上網查。他就說他是文盲,不識字,所以也沒有智能手機,不會查。”
易文翰讓馬姐把旅社的所有工作人員集中在一起,他出示證件後,向大家徵集有關苑宏發的信息。
另一名房嫂說:苑宏發曾經拿着一張對面小店的菜譜傳單問她魚香肉絲蓋飯多少錢,他說他不識字,怕被飯店給騙了。
萬能工說:苑宏發曾經無視“洗手間維修,請移步其他樓層洗手間”的牌子,要強行進入馬桶壞掉的洗手間。被阻攔後,苑宏發還是說自己不認字。
這趟旅社之旅獲知的信息不少,易文翰和高朗趕回隊裡,馬上調出死者苑宏發的戶籍信息。
“苑宏發居然有案底!”高朗驚喜,“他10年前入室盜竊被判過兩年刑期。我馬上去問李法醫,屍體指紋是否保存。”
高朗走後,易文翰打開了苑宏發的黑色皮箱。裡面都是一些深灰色和藏青色的衣物,一看就是老年人的款式,看大小,確實符合屍體身形。不僅如此,皮包的夾層裡還有苑宏發的身份證和800元大鈔,幾十塊的零票子。
翻到最後,易文翰竟然在箱子最下面的一隻黑色塑料袋裡發現了一本書!
《嫌疑人X的獻身》,東野圭吾的懸疑推理小說!
這本書出現在這裡簡直就是亂入啊。不是說苑宏發是文盲嗎?文盲還能看推理小說?
易文翰沒有碰觸這本書,而是先戴上了橡膠手套,小心拿起來翻看,主要是想看看內頁裡有沒有夾什麼東西。
結果是,裡面什麼都沒夾,這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本小說,是兩年前出版的典藏版,大概八成新,有閱讀痕跡。這個閱讀者總歸不會是苑宏發吧?
等一下,這本小說的內容易文翰大概也記得一些,裡面數學天才男主角石神的詭計就跟小旅館有關啊!石神爲了把給想要保護的母女倆製造不在場證明,殺死了一個流浪漢,把流浪漢的屍體僞裝成真正的前夫死者,並且在這之前,讓流浪漢入住旅館,造成前夫死者住宿的假象。
莫非死者不是苑宏發?
不,不對,如果兇手想要讓警方誤以爲屍體是苑宏發,就絕對不應該讓這本書出現在這裡,沒道理兇手用了替代的詭計之後,又留下線索故意讓警方懷疑吧。
這本小說出現在這隻皮箱裡,原因的可能性太多了。
很快,技術員傳來消息,屍體的指紋和資料庫中苑宏發的指紋一致,死者就是苑宏發。
易文翰覺得,這樣一來,小說存在的原因的可能性減少了不少,可他仍舊沒有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