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太陽剛升起來,光線不暖不涼的透過玻璃窗照進來,我滿心都是決絕,自以爲做了一個很偉大很無私的決定。
卻是叫我後悔了一輩子的決定。
我擡起頭看着沈世文,說,“你摘下墨鏡來。”
沈世文愣了愣,似乎沒想到我會有這樣的要求,隨即他笑了笑說。“我今天可沒帶那個逼真的眼球,你會被嚇到的。”
我聳了聳肩,不以爲意的說,“嚇到什麼?反正又不是沒見過。”
沈世文也沒再推說,緩緩的摘下了墨鏡。
即便是第二次見他那隻眼睛,我依舊覺得觸目驚心。
卻沒有移過頭去。
我端起那杯咖啡,喝了第二口,滿嘴的苦澀激的我渾身一陣激靈。然後我放下咖啡,看着沈世文說,“你是沈家人,即使一直隱在暗處,手裡的資源也不少吧?沈世林有的路子,你肯定也有。找個時間,我們去把手術做了吧?”
沈世文愣了愣,臉上明顯的露出不解。
我笑了笑。知道他在等我解釋,可我也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說起。
過了一會兒,我說,“其實也沒什麼的。你一隻眼看不到了,我有兩隻眼,給你一個眼球也沒什麼,反正又成不了真的瞎子,不過是一隻眼看不見了而已,帶個假的眼球,根本看不出來什麼的。”
沈世文沉?了一會兒,說,“爲什麼?”
我愣了愣,“什麼爲什麼,我剛剛說了啊,反正我有兩隻眼,摘了一隻也沒什麼的……”
沈世文打斷我的話,他盯着我的眼睛說,“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我竟從他身上感覺到一股氣勢,比沈世林還逼人的氣勢。
我咬咬脣。說,“有什麼奇怪的,沈世林給了我那麼多錢,又跟我領了證,我反正下半輩子無虞了……更何況,他從一開始,就是爲了讓我把眼球給你,早點晚點反正都一樣。”
沈世文說,“那爲什麼還不讓我跟世林說?”
我笑了笑說,“我這不是想給他一個驚喜嘛。”
沈世文溫和的看着我,過了一會兒他說,“一個月之後吧。給我一點時間做做準備工作。”
我垂下眼眸說,“好。”
沈世文走了之後,我繼續坐在那裡,一直把那杯拿鐵喝完。苦澀的感覺從味蕾滑到食道,好像整個人都染上一層淡淡的苦。
我知道陳琦會走,可沒想到她會走的那麼快,那麼突然。下午我去醫院看她的時候,病牀已經空出來了,被褥疊的整整齊齊。
我愣了好一會兒,瘋了一樣跑出去找護士,護士說陳琦早上就退了牀,出院了。
我強自撐着笑給護士道了謝。拿出來想要打電話,頓了頓又放下了。
又何必呢。
事已至此,那就祝福吧。
我在陳琦住過幾天的病牀上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晚上還有場子要去,我回到公寓,找了件稍微厚點的裙子,可是露着胳膊和腿,怎麼都是冷的。
想了想,又拿了件外套塞進包裡,看了看時間,差不多快了,這才換上鞋匆忙出門。
到了地方,卻不是一般合作商會選擇的ktv或者高檔酒吧那樣的地方,而是一個真正的酒店。
推開門進去,大廳裡衣香鬢影,應該是包下了整個酒店。
我咂了咂舌,感嘆廣告商的大手筆。
劉姐就站在門邊等着,看到我進來連忙走過來,打量了我幾眼,說,“把外套脫了。”
我不是沒分寸的人,本來穿外套也只是爲了在外面禦寒,所以很聽話的把外套脫下來裝進包裡。
劉姐從一旁的服務生托盤裡拿過兩杯酒,遞給我一杯,說,“跟我進去。”
這種場合我一點經驗也沒有,只能緊緊的跟在劉姐後頭。
一路上,劉姐不住的點頭招呼。偶爾有人問起我的,劉姐就抓着我介紹一番,又讓人家記得多多照顧我。
我站在劉姐身後,不住的點頭微笑。討好的留下我的聯繫方式。
我想,劉姐是對的。這一行,真的是太殘酷了,想要混下去,要有絕對的冷靜和理智,還有決心。
我先前,確實是被沈世林沖昏了頭腦。
然後劉姐停在一個男人面前。
“張總,好久不見啊。”劉姐笑着上前打招呼。
男人轉過身來。看着劉姐,點了點頭,然後目光落在我身上,又不動聲色的移開。
男人穿了一身銀灰色西裝,一隻手插在褲兜裡,一隻手端着一杯香檳,五官立體,眸光深邃。
又是一個莫測高深的。
劉姐笑着說,“張總,您還記得我嗎?我是何青絲的經紀人,咱們以前有過合作的——”然後劉姐拉過我繼續說,“這是何青絲,公司剛剛簽下的廣告就是讓她拍的。”
我握了握手,然後腆着臉上前笑道,“張總您好,以後請多多關照。”
張總的目光在我身上轉了幾圈。然後微微點頭,不再說話。
我拉了拉劉姐,想叫她離開,人家已經這樣明顯的表示出來不耐煩了。再待下去不過是自找沒趣。
劉姐卻揮開我的手,又笑着說,“那張總您先忙着,我和青絲先過去了。”
張總微微點頭,劉姐就拉着我離開了。
劉姐在娛樂圈的名頭不小,有不少人也圍着劉姐打招呼,劉姐眉頭微皺,有些不耐煩,卻又不能真的得罪了,只好耐着性子跟他們碰杯。
我看了看,自己端着酒先走了。
門口傳來一陣喧譁,我隨意的看了一眼,頓時渾身一震。
熟悉的身影,正在衆人的注目下緩緩的走進來,氣勢猶在,俊容猶在,強大的氣場竟叫整個大廳裡的氣氛漸漸安靜了下來。
還是我熟悉的沈世林,只是——
我的眼睛在看到他旁邊的麗影時閃了閃,心裡有些發酸,鬱婉清挽着沈世林的胳膊,隨着他緩緩的往裡走,半偎在沈世林的身上,巧笑嫣然。
周圍甚至已經響起竊竊私語,都在討論沈世林身邊的女人是誰。
我笑了笑,端着酒杯正打算離開,肩膀卻突然被拍了拍。
我轉過頭,正看到一張讓我恨得牙癢癢的臉。
樑伯承嘴角帶着莫名的笑意,說,“有時間嗎?我們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