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塵感覺到自己快要被這個臭男人給氣瘋了。她睡意全無,聽到他在樓下啓動汽車的聲音之後,就從牀上爬起,走到窗臺邊,剛好看到他開着其中一部車出去了。
他在陽臺上鬼鬼祟祟打電話的樣子,真當她什麼都不知道嗎?她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這個男人已經無藥可救了。她不後悔做出這個決定。但是要把這個消息通知她的家人,特別是她的父親,好像難以啓齒。
但不管怎麼樣,是秦然逼她跨出這一步的。
她在房間裡轉來轉去,寒意層層地滲透她的全身。她簡直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發泄自己內心的焦躁。末了,她走出房間,來到了兒子的房裡。
兒子已經熟睡了,窗外疏淡的月光照在他稚嫩而又無邪的臉上。平時她嫌兒子太調皮,不如女兒乖巧。可現在卻怎麼看兒子都覺得完美。她伏下身,緊緊地挨着鬧鬧柔軟的小身體,內心一陣陣地翻騰起來。溼漉漉又熱乎乎的東西也漫了上來,酸酸的,澀澀的。三年前她失去了女兒,三年後她的兒子失去父親。
“對不起,鬧鬧。”她撫着兒子的臉蛋,淚水沿頰奔流。
正在這時,她聽到有一陣喑啞低沉的聲音從門縫裡傳了進來:“是小塵在房裡嗎?”
是端木鬆的聲音。
她一個激靈從兒子的身邊坐了起來,用手胡亂地搵了搵淚,稍作整理就推開門走出去了。
端木鬆拿着半杯水正站在門口。
小的時候她覺得父親的背影是很偉岸高大的,可如今她都已經爲人父母,再看端木鬆,明顯地感覺她父親已經變老了。微微地佝僂着背,頭髮雖然染過,但新長出來的鬢髮都是花白的。只有他的眼神不變,還是炯然發亮,彷彿洞察一切。
“怎麼還不睡?”端木鬆睡到半夜,感覺到口渴才下樓來倒水。要不是看到外孫的房門縫底下還有光亮,甚至還伴有壓抑的抽噎聲,他纔好奇地湊過來。“秦然呢。”
她雖然收拾過了,但哭過的痕跡猶在。她不得不替丈夫隱瞞:“他在房裡。”
“我聽到有車開出去的聲音,難道不是他?”端木鬆雖然年紀大了,但他的觀察力很敏銳。他自己一手帶大的女兒,脾性習慣都摸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女兒跟着秦然早些年吃了很多苦,再加上外孫女的猝然離世,也給了她不小的打擊。他有點懊惱,女兒長大之後,就對她疏於照顧了。
“爸,你還要水嗎?我去倒吧。”她不想接過端木鬆的話茬,剪斷了他的話。她垂下眼瞼,不敢與父親對視。
“我不渴。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跟秦然吵架了?”端木鬆看着女兒的模樣,知道她一向要強,不肯輕易對自己敞開心扉。可是女兒剛纔分明哭過,卻還在這裡假裝若無其事,怎麼不教他擔心呢。
“爸,現在很晚了,你早點去休息好嗎?”她含糊其詞地敷衍道,臉色已是雪白。
端木鬆當然不會輕易地放過她。他把手上的杯子放到了桌子上,看着她始終不敢擡起頭與自己直視。小的時候女兒在外面受到了欺侮,老師都已經打電話通知他了,可她硬是不說。但小孩子的演技太過於拙劣,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事。現在女兒已經成爲別人的母親,卻跟小時候的習慣一模一樣。
“小塵,你要記住我是你爸!不管外面的世界怎麼變,爸爸是你最親的人,永遠是你避風的港灣,堅強的後盾。你有什麼心事瞞不過我的雙眼,秦然一回來我就知道你的臉色不對勁了,剛纔你阿姨在,我不方便說出來!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嘴脣抖顫着,一陣委屈,眼淚就奪眶而出了。她忍不住撲入端木鬆的懷裡。這些天她實在是憋屈鬱悶極了。
“孩子,爸知道你有委屈,你跟爸說,即使爸解決不了,起碼可以聽你發*泄。”端木鬆聽着女兒壓抑的哭聲,心裡也難受極了。他知道女兒從小就很聽話,很懂事。本來她是不樂意自己跟鍾海棠在一起的,這些年來他就一直避免女兒跟海棠接觸,原以爲女兒跟秦然的日子過得很幸福,又有了孩子,衣食無憂的。秦然這小子事業也蒸蒸日上,按理說這小倆口應該沒什麼煩心的事了。可是現在女兒哭得這樣傷心,他唯有在心裡嘆氣。
端木塵爽爽氣氣地在父親的懷裡哭了半個小時,終於平靜了下來。
聽着女兒的訴說,端木松明白,女婿是犯了全天下的男人都會犯的錯,外面有人了。可是面對女兒提出離婚的要求,端木鬆卻陷入了緘默。站在他的角度來說,女婿雖然犯下了滔天大罪,卻罪不該死。他不願意讓小外孫失去父親,也希望女兒有個健全的婚姻。畢竟像她這般歲數,帶着孩子再嫁人可就太難了。
“你考慮清楚了嗎?”端木鬆看着擦眼淚的女兒問道。
她鄭重地點了點頭,接着又擡起頭,那對被淚水浸泡得烏黑髮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爸,你會支持我的吧。”
她是自己的寶貝女兒。她做什麼決定他都會支持。可是離婚這件事性質太嚴重,他不敢隨便地點頭應允。
“小塵,對於你的任何決定,爸爸都支持,只是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你真的這麼做的話,可就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爸,我只要您支持我就行了,我不會後悔的。我……我沒法跟他再過下去了,要是讓我跟另一個女人共享一個丈夫,我真的做不到。我寧願自己沒有老公,寧願鬧鬧沒有爸爸。”端木塵頭一仰,一顆淚珠又靜悄悄地滑落下來。
這一幕被端木鬆看在眼裡,於是他就不知道怎麼勸女兒了。
“什麼?我沒有聽錯吧,你要跟秦然離婚!”
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鍾海棠已經溜出了房間,正站在走廊的盡頭,耽耽地注視着他們倆父女。
她一見到後母,就把臉轉了過去,悄悄地拭去了眼角的淚。
鍾海棠趿着拖鞋,啪噠啪噠地走了過來。未施脂粉的她,雙頰儘管光滑,仍然不可避免地留下那些皺紋,眼瞼底下是青黛的顏色。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老嫗。
“我說小塵啊,你年紀也不小了,又生育過兩個孩子,你都是人家的媽媽了,就不要這麼任性了好不好?”
鍾海棠的語氣很急,也很衝。以往他們相處的模式是眼不見爲淨,這些年都是相敬如賓,客客氣氣的。可是鍾海棠聽到她要跟秦然離婚,一下子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你回房去好不好?”端木鬆出手攔住了自己的妻子。這些年來,他的妻子與女兒一向和平相處,彼此相安無事。他深諳妻子的習性,凡經過她插手的事情,都會變是很糟糕。
鍾海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隨後就把他的手拿開。
“你女兒要離婚這麼大的事,你居然也支持,你怎麼當人家爸爸的!依我看,秦然這麼好的男人,有財有貌,上哪裡去找。你要勸勸小塵,千萬不要意氣用事。男人有錢會出去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嘛。”
她聽着後母的話,一聲不吭。後母一向維護秦然,她說什麼都沒用。她決定裝作沒有聽到。
“好了,你不是要睡美容覺嗎?現在都這麼晚了,回房去睡吧,等下明天又長出新的皺紋來,你該又急了。”端木鬆哄着自己的妻子,不想女兒跟她起衝突。
鍾海棠用手按着眼角,生怕自己真的會長出新皺紋來。可是端木塵要離婚,這可是比添皺紋更嚴重的事。因爲秦然,所以她在自己那幫朋友面前是很擡得起頭來的。因爲秦然,所以小塵給端木鬆的家用總是特別的大方。如果失去了秦然,靠着端木鬆萬把塊的退休金,她還能充闊佬擺門面嗎?
這時敲門聲急促地響起來了,還伴着秦然焦灼而不耐煩的嗓音。
鍾海棠連思考的餘地都不留給他們倆父女,就去替秦然開門了。
秦然的眼白飄着幾根紅血絲,嘴脣也因爲在門外停留太多而顯得暗淡無色。他見鍾海棠,端木鬆他們幾個都在,不由得傻了眼。
端木鬆臉繃得緊緊地走下樓來,唯有她握着二樓的闌杆扶手,咬着嘴脣一言不發。
“這麼晚了你上哪去了?”
聽着岳父的話,他原不耐煩的臉色頓然鬆弛了下來,賠着笑十分客氣地說道:“剛剛有點事,出去了一下。”
“都一點了,你不要告訴我,你在處理公事。”端木鬆走到樓下,擡眼看到女兒慘淡的臉色,語氣就更沉重了。
“人家秦然是大明星,哪個明星不是日理萬機的,你問的是什麼話呀。秦然,你渴不渴,我去給你倒杯水來。”鍾海棠的立場是完全站在秦然這一邊的。她爲了秦然身上的光芒,完全忘記了事情的是非黑白。
“你給我回房去!”端木鬆突然間擡高了聲量,大吼了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