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靜恩看着秦墨,只見他面色憔悴,臉型消瘦,原本偉岸的身軀在此刻卻顯得那麼的淒涼和落寞。
曾經的天之驕子,在歷經車禍和雙目失明之後,她才覺得,面前這個男人原來和普通人一樣,也有怯懦的一面,也不是那麼的高不可攀了。
在安苡寧的面前,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她知道了,你打算怎麼做?”藍靜恩走過去,輕聲的開口。
秦墨的身子一僵,擡眼看着前方,薄脣微微抿着。
“等她醒來,你派人通知我一聲。”說罷,秦墨便轉身離開了。
看着秦墨離去的背影,藍靜恩真的想說,你只不過是眼瞎了,又不是死了,爲什麼你連她都不敢見?
如果你不想見大的,難道你連小的也不想見了嗎?
想到安苡寧的情況,藍靜恩替安苡寧捉急,最後只好打開病房,進到了裡面。
關門的那一刻,安苡寧醒了,神色很不好。
“寧寧,你覺得怎麼樣了?”
藍靜恩提着早餐走到病窗邊,看着她蒼白的臉以及那雙空洞的眼睛,她便覺得心裡擔心的不得了。
是不是,他們在外面的對話她聽見了?
“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了,不管是什麼原因,你首先要做的是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不爲別的,就是爲了孩子,你也要堅強起來。”
現在的藍靜恩根本不知道安苡寧在想什麼。
她只是知道,接二連三的苦境會把人磨得一點鬥志都沒有,現在的安苡寧看起來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覺。
先是張麗梅死了,緊接着是車禍,再到秦墨雙目失明,最後到安德的去世,這一切都來的太突然,來的太緊湊了。
“我知道。”安苡寧眨了眨眼睛,聲音很粗啞,她望着藍靜恩,聲線很低,而且有些發涼,“靜恩,如果這世界上的人都不要你了,你會怎麼辦?”
話一落因,安苡寧空洞的眼睛裡有晶瑩的淚意在涌出,在這冰涼的病房中多了幾分悽哀。
她只不過是想要一份簡單的幸福而已,怎麼就這麼難呢?
想要一個溫暖的家,卻陰霾重重了二十多年。有一天,陰霾的雲忽然散去,她看到了陽光,那種溫暖是她這輩子都想要的。
只是,命運弄人,陽光沒有了,接二連三的厄運衝擊着她,到了現在,她都不知道該靠什麼去支撐?
孩子?
安苡寧眼角帶淚的笑了。
“你知道嗎,世界最殘忍的事情,是你深愛的人對你說把他忘了。我從來不知道,他的心是那樣的硬。”
安苡寧聲音哽咽,加之粗糙的聲音,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疲累不堪而且沒有生機。
聽言,藍靜恩趕忙握住她的手,“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你別多想了…”
秦墨他沒有,沒有….
此刻,藍靜恩多想吶喊說秦墨他不是的,他現在只是…
只是,她又該怎麼說呢?
秦墨的做法,的確不能不讓人多想。
然而,安苡寧的話,讓她確定的是,秦墨曾經對她說了什麼傷心的話語,以致寧寧現在說起來都那麼的傷心欲絕。
她不明白的是,秦墨說的那些話,難道就不顧忌她是一個孕婦嗎?
自從寧寧懷孕到現在,不知道進了多少次醫院,打了多少保胎針了,能保住孩子真的很不容易,如果不是現在的醫術發達一些,孩子早就保不住了。
兩人走到幾天已經很不容易了,有什麼事情不能說明白,不能尋求一個平衡點?
安苡寧抓着藍靜恩的手,哭的眼睛紅紅的,淚水沾溼了枕頭,“醫生說,他眼睛可能治不好了,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
曾經,他一直都是強大的存在,可是現在,她才發現,她眼中無所不能的男人也很脆弱,他說的那些話,她沒有放在心上,實則卻已經傷在心上了。
可以不理她,可以罵她,可是他爲什麼要把她推開?
就這一點,安苡寧接受不了。
哭着哭着,安苡寧再次哭暈了過去。
看着哭暈的安苡寧,藍靜恩沒有辦法在坐下去了,她叫了醫生之後便去了秦墨的病房。
不等秦墨出聲,藍靜恩便拉着秦墨來到了病房,語氣有些不好,“你看她被你折磨成什麼樣子了,一醒來就哭,秦墨,你知不知道她現在的情況很危險,麻煩你對她好點行嗎,算我求你了。”
看着自己的好友動不動就暈過去,然後一大幫醫生在急急忙忙的檢查,這樣的情形真的是夠了。
秦墨呡着薄脣,沒有說話。
但是聽到病房內滴答的一起響聲,他的心是提着的。
沒有人知道,他現在的心情是多麼的糟糕。
“秦總。”此刻,醫生已經檢查完畢,“安小姐孕期十週,胎兒很不穩定,大人的情緒變化可能會引起流產,現在,她的精神狀態和營養狀態都很糟糕,如果不能緩解現狀,可能會引發心裡病症。”
聽言,藍靜恩不淡定了,她看着醫生,“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心裡病症,醫生說的太委了。
什麼抑鬱症,什麼憂鬱症,如果病症嚴重的話會把人搞瘋的。
只是,怎麼辦?
醫生沉默了許久,開口:“孕婦這樣下去情況會更糟糕,如果可以,建議先把身子養好了在要孩子。”
“我不同意。”藍靜恩不贊同的叫了起來,她看向秦墨,“她一直都不喜歡孩子,可是因爲這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她愛屋及烏,拼了命的保住孩子。如果孩子沒有了,你讓她拿什麼來支撐?”
萬年俱滅之下,她怕寧寧想不開,自殺了怎麼辦?
秦墨身子一僵,黑洞的目光轉向醫生,聲線極力的壓着,“除了這個,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孩子是愛的結晶,更何況是兩個生命,他怎麼捨得?
如果真的沒有辦法了,他可以不要孩子,但是,他不能沒有她。
人沒了,那麼,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醫生搖了搖頭,面色也有些沉重,“安小姐的身體不好,如果把孩子流掉以後懷上的機率會減少好多,由於是雙胞胎,保胎工作難度加大,一到孩子成熟就必須直接把孩子取出來,可是這樣對母體的傷害程度很大,以後可能都無法生育了,而且安小姐以後的身子會很差。”一聲看着秦墨,小聲道:“安小姐還年輕,好好調養身子還是會有孩子的。“
聽言,藍靜恩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睛也睜大起來。
秦墨緊閉着雙眼,內心的澎湃根本不足以表達他現在的心情。
這一刻,他害怕了…
醫生看着秦墨的神色,繼續道:“秦總,方案是按照安小姐現在的情況設定的,如果她能保持良好的心態和正常的飲食作休,這兩個方案可能用不上了。”
醫生的話沒有說完,秦墨便摸索着走到窗邊,將她冰涼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最後他把臉埋在她的掌中。
苡寧,我該怎麼辦?
*****
秦家的人不好過,陸家的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榮崢,你們把陸東華送進監獄裡面好像太便宜他了。”唐易開口。
榮崢躺在沙發上,一邊閉着眼一邊抽着煙,聽了唐易的話,他嘴角微微勾起,隨後睜開眼睛,滿目的諷刺,“是便宜了。”他抽了一口煙,“俗話說,士可殺不可辱。陸東華生平最注重的就是名聲,而進了監獄,對他來說無疑是至上的侮辱,這比殺了他還要讓他覺得痛苦。”
軍人出身的人,對死亡早就沒有了恐懼感。而想陸東華這樣的人,最在意的無非就是身前身後名。
還有,誰規定,在監獄裡面就是太平的?
要知道,當初凌露和方菲兩人進監獄的時候,可是有太多的磨難的。
在監獄裡慢慢的熬吧。
唐易想想也是。
“陸淮安下臺了,他還是可以幹別的呀。”唐易繼續問。
榮崢眼角一挑,目光看向唐易,“我說唐大市長,你的腦子怎麼這麼不好使了?我們秦家報復一個人,什麼時候這麼仁慈了?”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更何況,陸淮安說母債子嘗,那麼他們還有什麼理由客氣?
“那可惜了。”唐易聳聳肩,喝了一口咖啡,“a城又少了一個爲國爲民的好警察。”
“呵…”榮崢冷笑了一聲,“咱們國家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少他一個陸淮安,後面還有很多個陸淮安補上。”
“別忘了,他還可以有一條路可走,出國。”
榮崢笑而不語,繼續抽着煙。
國內封殺,他的確是可以出國發展。只怕是,他連簽證護照都辦不了吧?
如果偷渡過去,一旦被發現,就會被當做恐怖分子抓起來,退一步來說,他沒有被抓,那也會因爲證件不齊,好多事情都不能做,就連掃大街都沒有錄用他。
只是,既然他們已經出手了,那麼就不可能讓陸淮安有機會出國。
至於慕思涵這個女人,他要慢慢的折磨她。
一想到這,榮崢便站了起來,“走,去看看那老妖婆。”
精神病醫院的一間獨立病房內
慕思涵被綁在病*上,原本的捲髮被剪成了短齊不一的粗短髮,加之一隻瞎了眼睛,簡直不堪入目。
看見有人進來,慕思涵掙扎着,那眼神恨不得吃了榮崢一樣。
“榮崢,你看她這樣子是不是瘋了?”唐易開口。
“瘋了?”榮崢覺得這個詞用在慕思涵的身上很是好笑,“你覺得她這樣的女人會瘋?”
別人瘋了她都不可能會瘋掉!
“我覺得不會。”唐易挑起桃花眼,“不過她要是知道他兒子死了可能會瘋也說不定。”
“王八蛋,你把我兒子怎麼樣了?”慕思涵掙扎,想要脫離病窗,卻被繩子綁的死緊。
“我就說這種人怎麼會瘋掉呢?”榮崢看向唐易,“你看,這不是好好的嗎?”
*******
入夜,安苡寧幽幽醒來,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秦墨。
她以爲是幻覺,眨了眨眼睛,秦墨放大的臉就在自己的眼前,伸出手,她冰涼的指尖慢慢的撫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臉,最後停留在他淡緋色的薄脣上。
都說,薄脣的人薄情,她一直不相信,他會是薄情的。
這樣的近距離接觸,有多久了?
從t市回來之後,他們才隔開了幾天,她便覺得漫長的像是一個世紀。
冰涼的觸感,秦墨被驚醒了,他睜開雙眼,感覺到身邊的熟悉的氣息時,身子一僵之後他開口了:“醒了?”
聲音很沙啞,也帶着疲倦。
“恩。”安苡寧淡淡的應了一聲,隨後整個人縮進他的懷中,雙手緊緊的抱着他。
被她這麼一抱,秦墨整顆心都亂了,這樣的懷抱,這樣的溫暖,這樣的熟悉感,在多少個沒有白天的日子裡,天知道他是多麼的渴望被救贖?
可是,他卻害怕了~~
害怕朝夕的眷戀,卻成了一世戒不掉的毒藥。
他承認,他是個膽小鬼,患得患失。
許久,安苡寧見秦墨不說話,便仰着頭望着他,輕聲叫道:“秦墨。”
“嗯?”
“秦墨~”安苡寧繼續叫!
“嗯~”
“秦墨~”
安苡寧不厭其煩的叫着,秦墨便耐心的應着。
好似這樣才能感覺到對方的存在。
空氣又陷入了沉默!
兩人抱在一起,很溫暖,氣氛也太好了,兩人都捨不得打破這樣難得的溫馨。
“再睡一會吧?”想到醫生的話,秦墨的手不知不覺的移到她的肚子上,細細的感覺着!
生命的神奇,在這一刻,他似乎體會到了!
那種無法言語的感覺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
安苡寧見他主動伸手,面色閃過一絲笑意,他,還是在乎自己的!
“不了,我想跟你說說話。”說着,她主動去吻他的脣!
見他不動,安苡寧便學着他以前的樣子,先是描着他的脣,然後在撬開他的牙關!
只是,到了最後,安苡寧卻哭了!
她推開他,淚流滿面,“秦墨,我不需要你的可憐。”
如果你來,只是爲了孩子,爲了可憐我,那麼我不需要!
她不明白,什麼時候兩人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人,還是那個人,懷抱還是那個懷抱,而那個人卻不屑吻你了!
還是,她已經是過去式了?
懷中空空的,讓秦墨感覺很糟糕,但是安苡寧的話,卻讓秦墨臉色蒼白。
薄脣動了動,最後,話語梗在喉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黑暗中,他摸着旁邊的位置,那裡還保留着她的溫度,而她卻已經不在了!
苡寧,苡寧~~
秦墨心裡吶喊,但是嘴上卻發不出聲音~
直到砰的一聲,病房的門發出聲響,秦墨慌了,他顧不得看不見,急忙下了*~
苡寧,別走~
只是,他看不見,加之內心的慌亂,讓他整個人都處於惶恐之中,忽然,彭的一聲,他撞到了對面的桌子上,桌上的花瓶掉落,砸在他的腳上~~
苡寧,別走,回來~~
*****
“小嬸嬸,你去哪兒?“
走道上,正要去看秦墨的榮崢看到安苡寧掩面疾走,趕忙伸手將她拉住了。
暴走中被扯住的安苡寧忽然失去平衡,一個往前衝,差點就摔倒了,好在榮崢扶住了她。
扶好安苡寧,榮崢看見安苡寧淚流滿面的樣子,心間一緊。
出了什麼事情嗎?
安苡寧捂着肚子,穩住身子之後,她急忙擦了擦眼中的淚水,擡頭看着榮崢,嘴脣動了動,最後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嬸嬸,你怎麼了?”榮崢看着她紅紅的眼圈,問道。
安苡寧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只是想去看我爸,不知道這幾天他怎麼樣了。”
聽言,榮崢沉默了。
不知道該怎麼跟安苡寧說這件事情。
此刻,空氣陷入了沉默。
安苡寧紅着眼睛,就那麼定定的看着榮崢,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的心卻是沉入到了谷底。
“榮崢,你告訴我,我爸他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如她想的那樣?
這一刻,安苡寧既想知道又害怕知道,煎熬的痛苦讓她紅着的眼睛又開始蓄起了淚水,雙脣在不斷的發顫中。
許久,榮崢別過臉去,聲音很低,“三天前,安瑞帶着安叔叔的骨灰在鎮上入葬了。”
話一出,安苡寧死死的咬着顫抖的脣瓣,淚水吧嗒吧嗒的往下流,一張消瘦的臉蒼白如紙,內心的波動幾乎讓她暈厥。
爲什麼?爲什麼?
最後,安苡寧終於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臉,雙腳一軟,她直接坐在地面上哭的撕心裂肺。
安苡寧的臉上全部都是淚水,哽咽的哭聲散發出濃濃的悲傷。
榮崢看着如此的安苡寧,心裡很不好受,但是他卻不能不說,因爲那是養了她二十多年的爸爸,她有權知道。
“陸東華入獄了,陸淮安辭去了總局長一職,慕思涵在精神病院中。”
此時的安苡寧什麼都聽不見,她死死的捂着耳朵,神情悲慟,忽然情緒失控的大吼起來,“你騙我,你騙我…”
爸爸怎麼會死?
爸爸不會死的,不會的…
慕思涵都沒有死,爸爸怎麼可能會死?
以前,她沒有媽媽還有爸爸,現在沒有了爸爸,她還有什麼呢?那個人,曾經說了她認爲全世界最動聽最感人的話語,每一句都那麼的真誠,而她全部信了,可是現在呢,全部化作了泡沫…
如果說剛剛遭受的拒絕讓安苡寧心灰意冷,那麼安德的死幾乎是讓她萬念俱灰…
這個心結,該怎麼解?
這道砍,該怎麼過?
這道牆,怎麼破?
也許,兩人會漸行漸遠…漸漸的變成了陌路…
*****
榮崢將安苡寧送往病房的時候,入目的畫面卻讓他身子頓住了。他睜大眼睛看着倒在地面上的秦墨,頓時眼睛發紅,鼻子也跟着酸酸的。
曾幾何時,無所不能的九叔,變成了今天這個模樣?
他心疼的同時,更是痛恨慕思涵以及陸家人。
如果不是他們,九叔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如果九叔沒有失明,小嬸嬸和九叔也不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局面,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陸家的人造成的。
榮崢趕忙把哭的渾身無力的安苡寧抱在窗上之後,趕忙上前將秦墨扶起來。
被扶起來的秦墨,一身的白色襯衫上面卻染着斑斑的血跡,上面還沾染着水,甚至額頭上還隔着一個大包。
病*上的安苡寧雖是無力了,但是此刻她卻清楚的看着如此狼狽不堪的秦墨,眼睛又開始發酸起來。
她到底在傷心什麼?
爸爸去了,是要她更好的活着。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是爸爸用生命換來的,她有什麼資格去踐踏,有什麼理由不好好照顧自己?
她的命和兩個孩子的命是用爸爸的生命換來的,她還有什麼理由不去堅強?
安苡寧擦了擦眼淚,艱難的從窗上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秦墨的面前,伸手握住他的手,卻發現所觸的地方不僅一片冰涼甚至有黏糊糊的東西,那是血,紅的觸目驚心。
忍不住,安苡寧直接撲進了秦墨的懷中,心疼、心酸、心痛,各種情緒都交叉在一起了,她的眼眶很熱,聲音沙啞而哽咽,“秦墨,爸爸走了,你不能拋下我和孩子…”她淚聲聚下,“看你這樣,我的心真的好疼好疼….不要拋下我好不好…有什麼困難,我們一起面對,好不好…”
安苡寧抱得很用力,“以後,我就是你的眼…”
榮崢站在旁邊,看着兩人如此,眼眶也跟着紅了起來。
秦墨身子發僵,任由着安苡寧抱着,聽着她的話語,心兒微顫的伸手環住她。
苡寧,有你陪着,我就會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