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靈雙手緊緊抓着字條,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全神貫注地盯着上面潦草的字跡。但視野卻並沒有被粗糙的紙與模糊的字所填滿。
在紙的邊緣,在視線沒有特意聚焦的地帶,感官世界露出了一點點渾圓的曲線。
就在靈靈準備繼續念下去的時候,她無意中發現,視線的邊界似乎抖動了一下。
於是,她將視線的焦點略微向邊緣移動,紙張略略退去,感官世界的比重漸漸增大。
不太對勁?
對於感官世界這樣絕對的圓球來說,沒有比深坑更適合它停靠的地方了。
潔白的感官世界就像一顆來自天外的巨大隕石,而深坑就是它的最終歸宿。它應該絕對靜止,絕對平穩的躺在這個爲它量身打造的“停機坪”上纔對。但此時的感官世界並不安靜,它竟然在不住的顫抖,就像一顆憤怒的心臟!
“繼續唸啊,靈靈。”
子奇的聲音傳了過來。一直低着頭的子奇並沒有發覺周圍有什麼變化。
“嗯。”靈靈皺了皺眉頭,準備繼續讀下去。
因爲她發現,雖然感官世界在抖動,但當你長時間注視這個巨大的圓球時,抖動漸漸被消解,最後竟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所以,靈靈認定這是自己的原因,是自己太緊張,太驚訝了。並不是感官世界在抖動,而是自己在抖動。
於是,她繼續唸了下去。
“從奇美拉鼠略帶鮮血的眼睛中,我讀出了所有的期望。他要死了,我說過寒芒中的邪惡力量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範圍,他要死了,即使我不動手,他馬上就會死去,在痛苦與瘋狂中死去。”
“這……”子奇忽然說不出話來了。
奇美拉鼠先生馬上就會死。而此時的他,痛苦而焦灼,就像被萬蟻啃食,如果是自己在場會不會動手幫助他解脫呢?
“啪嗒。”
靈靈感覺有什麼東西落在了自己的頭髮上。
好像是灰塵?
靈靈很隨意的理了理頭髮,繼續唸了下去。
“我顫抖的抽出了一張牌,但還是不忍下手。這時候,一大股鮮血從奇美拉鼠的眼睛中噴了出來,瞬間就模糊了雙眼。他艱難的張開嘴,並吐出了灰褐色的舌頭,這條劇毒的舌頭不斷的在我面前捲曲,不斷地變換着形狀。這一刻,我終於懂了,奇美拉鼠伸出舌頭並不是爲了攻擊我,而是爲了展示給我看。”
“啪嗒,啪嗒。”
又有灰塵落了下來,而且比剛纔強烈了。
“奇美拉鼠先生,一定很痛苦。”子奇默默地說道,他仍然低着頭,對四周的變化視若無睹。
“兄弟,我的眼淚落了下來,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說完,我猛然揮動手中的紙牌,在那一剎那,在那雙被鮮血模糊的眼睛中,我看到了欣慰的光芒。他死了,”靈靈頓了頓繼續念道,“是我乾的。儘管我痛苦萬分,但必須這樣做。因爲,奇美拉鼠先生曾經非常不幸的被當做野獸來餵養,他歷盡艱辛萬苦做成了人,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絕不想再變回一隻野獸!寒芒的力量已經讓他無法控制。所以,他渴求一死,他渴求死在人性並沒有完全泯滅的時刻。”
“原來,原來是這樣。”子奇自認完全明白了。
對於撲克大人當時的艱難處境,他感同身受。
就在這個時候,子奇忽然感到一陣暈眩。
“啪嗒,啪嗒,啪嗒……”
頭頂上的灰塵紛紛飄落下來。
“這,這是怎麼了?”子奇霍然擡起了頭。
還是熟悉的甬道,還是熟悉的深坑,還是熟悉的感官世界。
地下迷宮中依然燈火輝煌。
但,一切好像變得陌生了?
“震動,”靈靈收起手中的字條說道,“迷宮好像在震動。”
“震動?”
子奇向四周望去,整個世界都在顫抖。
“這是,地,地震?”子奇喃喃說道。
“我明白了。”靈靈大聲說道,“這是最終盛典到來的徵兆,那威力無比的巨獸馬上就要甦醒過來了!”
“對對。”子奇立刻明白了,“六分鐘,我們走出黑暗之屋時還剩下六分鐘,現在時間已經……”
子奇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因爲就在這個時候,一塊巨大的鏡子的碎片直愣愣的從天花板上墜落下來。
“咚!”
鏡片破碎了,就在子奇身前不到一尺的地方。
碎片飛濺,塵土飛揚。
大地開始震顫,甬道開始悲鳴,末日就要來了。
從灰塵到砂石,從砂石到鏡面,從鏡面到牆磚,地下迷宮彷彿收到了解體的命令,正在分崩離析!
“咚,咚,咚。”
墜落聲不斷的在耳邊響起,充斥着各個方向。
“跑,快跑。”子奇大聲喊道,並將雙臂遮在頭頂上。
但除了原地轉圈外,他並不知道要往何處跑。
整個地下迷宮都在解體之中,各種建築材料不斷地從四面八方墜落,哪裡還有安全的地方?
“跟我來!”
靈靈說完後,果斷的跳入陡峭的斜坡上。嬌小的身軀開始沿着斜坡向深坑之中滑落,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子奇的視野中。
“好。”
子奇也躍入其中,連滾帶爬的向深坑之中滑落。
耳畔邊是嗚嗚的風聲,世界早已混沌,塵埃佈滿了空氣中每一個的角落,哪裡都是模糊一片。
但混沌卻隨着墜落而不斷地變換着形狀。
“咚”的一聲,子奇到底了。
眼前是灰濛濛的一片,但在朦朧的灰色後面,依稀可見一個巨大的白色物體。
“快,快進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從前方傳了過來。
子奇顧不上一身的疼痛,拼盡全力向聲音的源頭奔去。
他知道,那是感官世界。他也知道,是靈靈在召喚他。他還知道,如果地下迷宮分崩離析的話那個巨大圓球就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但他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自己能否安全到達那裡。
世界就像一幕戲劇,正在子奇的眼前漸漸退場。
所有的聲音連成了一片,並隨着意識的模糊而難以辨別。
所有的光線正在從視野的四角逐漸向中心消亡,就好像有人漸漸關閉了相機的光圈。
所有的疼痛從身體的各個方向慢慢向大腦彙集,就像最終總會拍到沙灘上的海浪。
除了痛覺外,別的意識漸漸消退了。
好像有一雙小手抓住了自己?
……
“這個笨蛋!”雷伊憤憤的說道。
“哦?”安心嘴角掛着嘲諷般的笑容說道,“比你還笨嗎?”
“當然。”雷伊雙眼不離巨幕,“我跑的可比他快多了。”
“但這並不是一個跑酷的遊戲。”安心小心翼翼的理了理自己那束斜長的頭髮說道,“而是一個需要動腦子的遊戲。”
動腦子?
雷伊默默地打量了王安心一眼,什麼也沒有說。
談到動腦子,雷伊更加失望。
誠然這個遊戲比自己親身經歷的桃花谷複雜很多,但子奇的表現卻很差。
這個所謂的牡丹大學高材生一進入遊戲彷彿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根本沒有獨自解決過任何問題。
如果沒有靈靈這個小女孩在身邊,遊戲估計早就結束了。
但雷伊並不指望靈靈能夠陪伴子奇到最後。
因爲,不管靈靈多麼聰明,她始終只是一個NPC。
而現在,NPC正在逐漸退場,先是阿棗,然後是奇美拉鼠,再然後是撲克大人,雷伊相信下一個就是靈靈了。
子奇,終究是要靠自己的,畢竟他是這個遊戲中唯一的玩家。
一想到這裡,雷伊不得不爲碌碌無爲的子奇捏一把汗。
“遊戲,馬上就要進入最後的階段了。”安心一面說一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最後的階段?”雷伊驚訝的問道,他完全看不出遊戲有結束的跡象。
“你的朋友,”安心看着雷伊說道,“雖然自身表現很差,但運氣卻非常好,目前一直在正確的道路上。”
“真,真的嗎?”雷伊漸漸激動起來。
“當然。”安心將茶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你也看到了,他並沒有起什麼作用,但他卻闖到了這裡。”安心咂咂嘴,似乎在回味茶香,然後繼續說道,“除了運氣外我再也想不到別的了。這位子奇先生雖然上了賭桌運氣一般,但在遊戲中實在是太好了。”
“這,這我就不明白了。”雷伊說道,“難道不同的人去遊玩,遊戲流程會不一樣嗎?從哪裡區分運氣的不同呢?”
“哼哼。”安心高深莫測地笑了笑,並沒有立刻開口,他在等待蕭晴從內室出來。
這是一個出風頭的好機會,一定要在阿晴面前開口。
阿晴只是去內室取一樣東西,很快就會出來。
“當然不同。”
安心的聲音與開門聲同時響起,阿晴那仙子般的倩影果然出現在門框中。
“每一個遊戲都宛如真正的世界,”安心雖然在同雷伊說話,但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從外室緩緩走來的阿晴,“每一個人物都是真實的。他們會陪伴你多久,給予你怎樣的幫助,完全在於他們對你的感覺。子奇先生運氣不錯,因爲他與夥伴們的感情十分親密。”
十分親密四個字安心不知不覺加了重音,可能是他一直看着蕭晴的緣故。
“香,香檳?”
雷伊也沒有留心聽安心的話,他的視線也聚焦在蕭晴身上。
“嗯。”蕭晴完顏一笑,“子奇先生的運氣真的很好,相信這支香檳很快就會派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