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美樹老師十分滿意的笑了起來,“這是一段十分出色的內心描寫。”
“是的,”美果說道,“我就是喜歡涅朵奇卡。”
“啊?”美樹老師忽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因爲她不明白美果說的喜歡是指涅朵奇卡這本書還是指涅朵奇卡這個人。
“老爸,我上船了啊。”美果興奮的說道。
“好,好吧。”美樹老師忽然覺得今後有必要關心一下美果平時都讀些什麼書。
就像“勁酒雖好,可不要貪杯”這句幾百年前“紅極一時”的廣告詞一樣,陀爺雖好,可要注意年齡啊。
“啊,好可愛!”美果捧起了裝着小火龍的籠子,用一雙天真的大眼睛緊緊盯着籠中那個長着翅膀的小東西。
“阿晴,”安心儘量擺出一副瀟灑從容的樣子,“女士優先。”
“好。”蕭晴並沒有客氣。
“好像晴兒說過,最喜歡的書是地下室手記?”
“對。”
“哈哈,這書有大段大段的論述,難度可不低呢。”美樹老師笑着說道。
“晴兒姐姐能有什麼問題?”美果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蜷縮在籠子一角的小火龍說道。
“那我就找一段自己最喜歡的。”美樹老師捋着鬍子興奮的說道。
“啊……”安心的嘴角忽然抽搐了一下,這細微的動作沒能逃過美樹老師的眼睛。
“怎麼了,安心?”美樹老師笑眯眯的問道。
“沒什麼,沒什麼。”安心擺了擺手說道。
作爲陀爺鐵粉,地下室手記安心自然是看過的。但這本書的內容與文字實在太過精深,尤其是前面地下室自述部分,安心可沒有把握能夠接下去。
“請講。”蕭晴依然面帶笑容。
“一個人,無論何時何地,也無論他是誰,都喜歡做他願意做的事,而根本不喜歡像理性與利益命令他做的那樣去做事;他願意做的事也可能違揹他的個人利益,而有時候還肯定違背。純粹屬於他自己的隨心所欲的願望,純粹屬於他自己的哪怕最刁鑽古怪的恣意妄爲,有時被刺激得甚至近乎瘋狂的他自己的幻想——這就是那個被忽略了的最有利的利益,也就是那個無法歸入任何一類,一切體系和理論經常因它而灰飛煙滅去見鬼去的最有利的利益。”美樹老師朗聲念出了他最喜歡的語句,當然是出自地下室手記中的。
這刁鑽難解又意義深刻的句子不禁令目空倒吸了一口涼氣。
果然,自己答不出。
地下室手記的前半部分就如同哲學論文般難以背誦。
但蕭晴卻沒有任何猶疑的開口了。
“所以這些先哲們有什麼根據說,每個人需要樹立某種正常的,某種品德高尚的願望呢?”蕭晴的聲音猶如夜鶯般悅耳,“他們憑什麼認定每個人必須樹立某種合乎理性的、對自己有利的願望呢?一個人需要的僅僅是他獨立的願望,不管達到這獨立需要花費多大代價,也不管這獨立會把他帶向何方。”
蕭晴說完了,就像是一位女神在教誨世人一般。
王安心不知不覺竟看呆了。
阿晴,阿晴實在是太完美,太出色了。
有這麼一個瞬間,安心的腦海中竟然閃過了一個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念頭,那就是,什麼樣的男人才能配得上蕭晴呢?
但這個念頭很快就有了答案。
笨蛋!
竟然胡思亂想起來了,這還用說嗎?當然只有我這樣的文豪才能配得上蕭晴!
“嘻嘻,”美果笑了,“我就說晴兒姐姐沒問題吧。”
“厲害,真厲害。”美樹老師讚歎道。
“這沒什麼,”蕭晴淡淡的說道,“要說厲害,還是美樹老師厲害。不管哪本書哪個橋段都可以做到信手拈來。”
“哈哈,”美樹老師沒有任何謙遜的笑道,“那是自然!”
“真是一把漂亮的小提琴。”蕭晴上船了,她拿着小提琴的樣子顯得說不出的優雅和好看。
此刻,岸上還剩下王安心一人。
“安心啊,我們也開始吧,老夫已經迫不及待去聽晴兒那曼妙的琴音了。”
“好吧。”安心深吸了一口氣,“放馬過來。”
雖然他看上去很淡定,但內心早已不淡定了。
老天實在是不公平。若談及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熱愛,安心自問不在任何人之下!但問題就在於老天並沒有賦予自己美果與蕭晴那樣的智商和記憶力。
在目空看來,自己的所知所得都是刻苦勤奮的結果。而美果和阿晴嘛……她們簡直就像在開掛!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這世界上就是有人能夠輕而易舉做到自己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我記得安心最熱愛的是罪與罰吧。”美樹老師捋着鬍鬚說道。
“每一部我都熱愛。”安心大言不慚的說道,“隨便挑,隨便選。”
“哦?”美樹老師來了興致,“那好……”
“等一下,等一下。”
“嗯?”
“那個,”目空喃喃說道,“既然地下室手記已經說過了,我們最好不要再選這一部了吧?”
“好!”美樹老師一口答應了。
“還有,還有,”目空囁嚅道,“我們還要留下時間來聽阿晴拉琴,所以,所以儘量短一些。”
“哈哈,”美樹老師開心的抓了抓鬍鬚,“明白。”
“死屋手記如何?”美樹老師停止了捋鬍鬚的動作。
“死屋手記?”目空愣了一下,隨即就像中了大獎一般笑了起來,“哈哈哈哈,沒問題,沒問題。”
原來,最近一段時間,目空一直在重讀這本書。
“這是一段在我看來非常唯美,非常深刻的獨白。”美樹老師慢慢說了下去,“我驚懼地微微擡起頭,環顧我的同伴們在公家的洋蠟所發出的暗淡而搖曳不定的光亮中熟睡的樣子。我看着他們那慘白的臉龐,他們那破爛的牀鋪,這完全的赤.裸和貧乏——我審視着——我相信這一切並不是醜惡的夢的延續,而是真正的現實。”
“這的確是真正的現實,”安心毫無障礙的接了下去,美樹老師放水了,這是一句他們兩人談論過很多次的句子,“我聽見有人在那裡呻.吟,有人在用力掄胳膊,鐵鏈發出了響聲。另一個在夢中哆嗦,開始說夢話,老人家在爐臺上替一切正教徒祈禱,於是我又聽見他那均勻的、安靜的、冗長的禱告聲。主啊,基督主啊,保佑我們吧……”
……
僅僅過了五分鐘,金色的大門就敞開了。
“哦?”拉美西斯先生擡起了頭,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笑容,“真夠快的。”
目空從裡面走了出來,面無表情,目光呆滯。
好像是挺快的?
雷伊連忙迎了上去。
“這麼快?”
雷伊話音剛落,目空就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般發狂起來。
“快?什麼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目空瞪着眼睛連珠炮般質問着,“你以爲我到門裡面去幹什麼了?你的思想不要太骯髒了!你以爲人人都像你一樣?”
正說着,風情蘭大小姐也走了出來,臉色紅潤,臉上掛着迷人的微笑。
“你,你們……”雷伊忽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我們?”目空憤怒的說道,“我們只不過是探討了一些深奧的哲學問題罷了!”
“真的?”雷伊也不明白自己爲何要這樣問,也許是爲了放心?
可這關乎放心什麼事呢?
但在雷伊的潛意識中似乎更希望兩人真的只是探討了一些深刻的哲學問題。
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當然是真的!”目空很是憤怒。
“呵呵,”風情蘭大小姐笑了笑,優雅的坐在一張餐椅上,“拉美西斯先生。”
“大小姐。”
“現在是個美妙的時刻。”風情蘭大小姐眨了眨眼睛說道。
這是一句讓人浮想聯翩的話。
雷伊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目空。
“看什麼看?”顯然目空怒氣未消,他就像在門內受了刑罰一般。
“嗯?”
“走了!”目空大聲說道。
“走?去哪裡?”雷伊一臉迷惘。
“去哪裡?”目空大踏步地向着東門走去,“自然是離開這裡,離開鳥人市場,回家!”
“啊?”
就在雷伊愣神的過程中,小兔蹦蹦跳跳地追了上去。
“大哥哥。”
“小兔,”面對小兔,目空的情緒稍稍緩和了一點,“現在大哥哥有的是錢,我們這就去命運站臺,然後大哥哥帶你到地上世界好好轉一轉。”
“嗯。”
小兔沒有猶豫的跟了上去。
雷伊依然傻愣在原地。
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位先生。”拉美西斯先生看着默默從餐桌旁走過的目空,忍不住發話了。
“嗯。”目空只是低低應了一聲,沒有回頭。
“這就要回去了嗎?”拉美西斯先生面帶微笑說道,“盛宴遠沒有結束,後面還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呢。”
“謝謝,”目空依然沒有回頭,“對我來說盛宴已經結束了。因爲我已經享受到充分地樂趣了。”
“哈哈,”拉美西斯先生笑了笑,“您玩的開心就好。”
“實在是,”目空總算回過了頭,臉上帶着一副擠出來的笑容,“太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