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着一輪紅日,安心開始自己的長跑生涯。
他一直懷疑對方要怎樣知道自己是否跑了五十圈?這草原茫茫,自己只要做做樣子,然後找個合適的時間叩響蒙古包的小門,說自己跑了五十圈不就完事了?
但當第一圈跑完後,疑惑就解開了。
因爲從蒙古包中走出來一個熊孩子,他搬着一個小馬紮坐在了帳篷外面。
“大哥哥,”熊孩子留着鼻涕喊道,“我是來計數的。”
“計什麼數?”安心邊慢跑邊問道。
“族長說了,每當你跑完一圈,我們就從裡面出來一個人。”熊孩子抹了一把鼻涕接着說道,“當外面有五十個人時,你就獲得了進入帳篷的資格。”
“這……還真是個好辦法。”安心越過孩子漸漸向前跑去。
“大哥哥,你要加油啊!”熊孩子的鼓勵聲從身後傳來。
呵呵,儘管這孩子髒兮兮的,倒也挺可愛的嘛。安心逐漸改變了對小男孩的第一印象。
但就在這時,小男孩的話再次傳了過來。
“大哥哥,你千萬不能停下來。族長說了,只要看到你停下了,我就要重新回到蒙古包中。”
回到蒙古包中,那豈不是意味着自己這圈白跑了?
這族長哪來的這麼多損招?
就在經過最後一座蒙古包,將要轉彎的時候,小男孩微弱的聲音再次傳來。
“大哥哥,你千萬不要有僥倖心理,四個蒙古包中的人都在盯着你,這可是全方位無死角的。”
哼,熊孩子!
安心無奈的向前跑去。
他本來確實有跑一會兒歇一會兒的想法,否則20公里自己怎麼堅持的下來?但現在,在衆人密切的監視下,自己還能怎樣?
安心邊跑邊想到了前面進入遊戲的幾人。他們竟然那麼快就獲得了七色花,看來和自己經歷的完全不同。
這種不費腦子單費體力的活真應該讓雷伊那個笨蛋來乾的,看來自己應該最後一個進入遊戲。
兩圈跑下來了,第二個熊孩子從蒙古包中走了出來。兩個孩子湊到一起竟然翻起了花繩,看來這草原的生活還是蠻豐富的。
安心忽然加快速度向前跑去。
這是因爲他感覺還不錯,兩圈下來自己並沒有很累的感覺,甚至連一點疲勞感都沒有。
難道自己的身體這麼好?
安心疑惑了,他覺得以自己現在的狀態就是去跑一個完全的馬拉松也不在話下!
但當蒙古包外面站了七個人的時候,他就明白剛剛那些感覺全是假象!
此刻,他已經氣喘吁吁了,腳步也越來越沉重,胸膛內好像點着一爐炭火一般,熱氣在不斷的向上冒。
“大哥哥加油。”第一個熊孩子在看到安心跑了過來後大聲喊道。
“大哥哥加油!”其餘幾個孩子也一起喊了出來。
喊完後,孩子們該翻花繩翻花繩,該跳皮筋跳皮筋,好不寫意。彷彿任務已然完成,而奔跑中的安心也已經消失在視野之外了。
汗如雨下。
這一次是累的,是熱的,是氣的!
勉強跑過十圈後,安心發現草原上的熊孩子們似乎是不夠用了,已經有一名壯漢站在了蒙古包外,一雙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壯士加油!”大漢不情不願地喊了一嗓子後,隨手從腰間抄起一隻酒袋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熊孩子們還是聚在一起,愉快的玩耍着。
安心忽然發現茫茫草原上彷彿只有自己一個人在辛苦的流着汗,他甚至想到了一首歌。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陽下低頭,流着汗水默默辛苦的工作。
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漠(肯定是受了冷漠),也不放棄自己想要的生活。
十五圈過去了,安心覺得自己已經來到了極限。
此刻,兩條腿已經不像是自己的了。這兩條腿只會機械性的向前奔跑,彷彿被抽掉了所有的神經末梢。但胸口的感覺卻是無比強烈,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隨着無盡的焦灼感。
青草潮溼的氣息,悶熱的天氣,甚至草原上牛糞的味道在夕陽的餘暉下交織成一股奇怪的味道只往長大的嘴巴中鑽。
呼吸行將崩潰,肺部始終處於一種缺氧的狀態,吸入的氣似乎遠遠不及吐出的多。
安心的情緒越來越差,當第十六圈完成的時候,他忽然看到一個大漢手捧着一隻冒着白煙的銅質火鍋走了出來,然後招呼另外幾個傢伙圍着火鍋坐了下來。
肉片,魚片,蝦,木耳,香菇片,蔬菜拼盤?
大漢變戲法般將滿載食物的盤子一一取出,當然還有酒!
很快,涮肉的香味飄蕩在空中。
孩子們依然快樂的玩耍着,四個大人已經湊在一起大吃大喝起來。
從他們身旁經過的時候,安心一邊咬着牙一邊深深吸了一口氣,伴隨着羊肉卷在滾燙的清湯中炸裂開的香味,他忽然感覺自己早已飢腸轆轆了。
還剩……三十四圈?
安心忽然覺得世界一片昏暗。
“壯士,”一個糙漢用一雙長筷夾起一片金黃色的羊肉卷慢慢說道,“加油。”
“對,加油!”另一位大漢目不斜視,眼中分明只剩下酒了。
“讓我們來爲壯士乾一杯吧。”第一個出來的壯漢忽然說道。
“好。”
他的建議很快就博得了剩下三個人的同意。大家同時舉起了酒杯。
“祝壯士跑圈成功!”
四隻酒袋碰撞在一起,晶瑩的酒液順着袋口緩緩溢出。
安心扭過頭繼續向前跑去。前方,太陽快要落山了。
漸漸的,安心心中的悸動全部消失了。
沒有憤怒,沒有怨恨,沒有失落,只剩下跑,跑,跑這唯一的念頭。
當太陽完全消失的時候,安心總算跑完了……二十五圈。
帳篷外的人已經頗具規模。
有做袍子的婦人,有抽旱菸的老人,麻將已有兩桌,還新開了一攤燒烤。玩累的孩子們默默依偎在大人身側,而那桌涮肉還在繼續,觥籌交錯間,四個大漢臉都喝紅了。
繁星初上,草原的夜分外寂靜,安心能夠聽到的除了腳步聲,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咚。
急遽而有力!
三十圈過後,安心腦海中的一切感覺都消失了,連跑步這個念頭都不復存在,他甚至不記得自己在做什麼了。
“哇!”一個孩子用胖胖的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大哥哥還在跑啊?”
顯然他已經睡了一覺。
星空越來越璀璨,亦如帳篷外的人越來越多。
“二子媽,”一個婦人忽然問道,“你要做什麼?”
“我看二子已經睡熟了,準備把他抱進去。”
“別啊。”婦人一把拉住了被稱爲二子媽的胳膊,“這外面都四十七個人了,你們倆進去了,傻小子又得多跑兩圈。”
“對啊,”二子媽伸手拍了拍腦袋,“瞧我這記性。”
就在這時,安心正好像幽靈般跑了過來。二子媽一邊抱着孩子一邊大聲喊道:“傻小子。不不,是壯士。加油,就差不到三圈了!”
已進入空靈狀態的安心自然是聽不到二子媽的問候的。
四十八圈後,左護法從帳篷中走了出來,一臉懊惱的樣子。
“這小子,”左護法在夜色中搜尋着安心的身影,“真沒想到還挺能跑啊?”
“左長老這是打賭又輸了?”圍在火鍋旁的糙漢打趣道。
“哼,沒準這小子馬上就會倒下。”左護法眼角的餘光已經瞥見了緩緩而來的安心。
他話音剛落,安心就一個趔趄倒在了草地上。
“啊……”人羣中發出了驚呼。
燒烤爐旁圍着頭巾的大漢也直勾勾的看了過去,全然忘記了火炭正旺,烤肉已經達到了極限。
伴隨着一股子燒焦的氣息,左護法開心的叫了起來:“我說什麼來着,我說什麼來着?”
但安心很快就爬了起來,在衆目睽睽之下繼續奔跑。
“唔……”衆人都長舒一口氣。
“左長老,”糙漢繼續打趣道,“怕是右長老馬上就要出來了。”
“哼!”左護法冷哼一聲。
當安心從帳篷前經過的時候,左護法向前邁出一大步並大聲喊道:“年輕人,別勉強啊。你都跑了這麼多圈了,已經證明自己是位真正的勇士了。你大可以停下了歇一會兒!”
忽然一個聲音從左護法身後身後傳來。
“別聽他胡說!”
又一個人從帳篷中走了出來。
“哦,右長老,”糙漢擠了擠眼睛,“您來了。”
“既然跑完了四十九圈,我這個第一護法自然也要出來了。”右護法傲然說道。
“什麼第一護法?你在胡說什麼?”左護法一臉不爽的叫道。
“怎麼?不服氣嗎?”右護法不屑的說道,“你是倒數第三個出來的,而我是倒數第二個出來的,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哼,這只不過是個形式。”左護法針鋒相對的說道,“左右護法,左右護法,明白嗎?左在先右在後。”
“哼,這纔是個形式。”
就在二位護法爭先後的時候,安心默默跑向了自己的最後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