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比將燭火移動到指尖難？
這怎麼可能呢？
讓自己明白自己爲何會死難道比顛覆大自然的規律還要困難？
“這與我有關。”老人開口了，儘管Z先生還沒有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來。
能夠直接讀取思想就是這樣可怕。
“與那個小丫頭也有關係。”老人繼續說道。
與晴兒也有關係？好，不妨做一個大膽的假設，就利用手頭現有的信息。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有三個人從那個古老的世界來到了這裡，分別是自己、晴兒與燭火對面的傢伙。
第二，不久前美樹老師說過，在十年前那個雪夜他第一次見到自己時，自己渾身是血。
渾身是血，這是問題的關鍵！
儘管不久後這鮮血自動消失了，但很可能自己受到了某種巨大的傷害。或許失憶與命不久矣都是那種傷害的後遺症？
第三，雖然完全沒有印象了，但美樹老師說自己醒來後曾經十分沮喪的喊着：公主，公主你在哪裡？我把公主弄丟了。
這位公主是誰呢？
不言而喻，一定是晴兒！
因爲舊日的世界大概只剩下我們三人，公主必定是其中之一。首先排除自己，然後……自然也要排除桌子對面的老婦！
這不廢話嘛，有人會守護這樣一位公主嗎？
“喂喂，”老人竟然不滿的嘮叨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呈現出這種樣子，“你這個傢伙，怎麼能以貌取人呢？”
以貌取人？難道自己猜錯了？眼前這個行將入土……不，她甚至已經入過土了，不過又給人挖了出來的老婦人才是真正的公主？
“唉～”老人嘆了一口氣，然後用一種無奈的語氣說道，“沒有人喜歡這個樣子，是嗎？”
“那爲何不以你的真面貌示人呢？”Z先生忽然問道。
“你以爲我不想嗎？”老人說完這句話後胡亂的甩了甩蒼老的手，“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
“我猜，”Z先生想了想說道，“你應該很年輕。”
“何以見得？”
“既然我們三個人經歷過同樣的鍛鍊，那麼年齡自然不會差很多。”Z先生說道，“你一直稱呼晴兒爲小丫頭，那麼她是最小的。或許我是最大的，而你的年齡介於我們之間。”
老人沒有說話，她依然用微閉的雙眼盯着Z先生“看”。在這種奇異的注視下，Z先生繼續開始了猜測。
“你一定很漂亮。”Z先生交叉着雙手喃喃說道。
聽到這句話後，老人霍然睜開了眼睛。
這一刻，“千軍萬馬”般的視線又回來了，屋內跳動的燭火在看着他，半明半暗的長桌在看着他，隱沒在黑暗中的後牆在看着他，屋外鉛灰色的天空在看着他，魔鬼手抓般的枯木在看着他，一望無際的冰雪也在看着他，只有這雙剛剛睜開的蒼老的眼睛中沒有他。
“有多漂亮？”老人問道，似乎很急切？
“哈哈。”Z先生笑了。
只要是女人就一定在乎自己的容顏，即使女神也不例外。
“你錯了。”老人緩緩開口，“我並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我只想聽聽你是怎麼認爲的。”
“雖然我還沒有一睹芳容的幸運，但我想，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晴兒能和你相提並論了。”Z先生朗聲說道。
“呵呵。”老人笑了，異常悅耳的笑聲，Z先生的話似乎很受用。
哼哼，畢竟你們是一個流水線出來的。Z先生忍不住在心中暗想。
“你啊，”老人喃喃說道，“還是像以前一樣喜歡胡說八道。”
這一刻，Z先生覺得很愉快。
本來嘛，作爲唯三從那個古老的世界中逃出來的人，大家本來就是一家人，自然應該相親相愛，打打殺殺的多不好？
但接下來，老人的話硬生生的將他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澆滅了。
“即使我不殺你，你也活不過六天。”老人淡淡地說道，“十二月二十七日上午，就是你的末日。”
“有你在也不行嗎？”Z先生很隨意的問道。
“不行。”老人頓了頓繼續說道，“你所受的傷太重了，遠遠超出了身體的極限。”
好吧。Z先生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其實在預感到自己快要死的時候，他已經坦然接受了這個事實。
但他畢竟還有牽掛的人。
“放心。”老人開口了，“我會替你好好照顧公主的。”
“公主？”Z先生大聲問道，“這麼說你承認她是公主了？”
“對。”老人淡淡的說道，“那個小丫頭就是亞特蘭蒂斯的末代公主阿索德殿下。”
“那我……”Z先生欲言又止。
“你叫阿楓。”
“阿楓，阿楓……”Z先生反覆唸叨着這個名字，但他的內心毫無波折。
想不起來，一點點都想不起來，彷彿自己大腦中儲存記憶的部分被硬生生切去了！
“那你？”
“麗麗。”老人不是很確定的說道，“或者……阿花？”
“阿花？”Z先生愣住了。
這個名字很是熟悉，不就是雷伊進入的序章中出現的神秘蒙面人嗎？
“好吧，畫像上的女孩就是我。”老人說道，“你滿意了？”
“滿意，我太滿意了。”Z先生揮舞着拳頭說道，“果然，只有晴兒纔可以和你相提並論。
“大家也是這麼認爲的。”Z先生又補充了一句。
“所以，”老人慢吞吞的說道，“我更要好好照顧公主殿下了。”
“謝謝。”Z先生說道，“我可以放心去了。”
“是啊。”老人再次閉上了眼睛，一同關閉的還有從四面八方“窺視”Z先生的眼睛。
老人就用這雙閉着的眼“詭異”的盯着Z先生，然後一字一頓的說道：“畢竟公主很快就會下去陪你了。”
“什麼？”Z先生愣住了，“你說什麼？”
“難道失憶連你的智慧也剝奪了嗎？”老人緩緩說道，“這不難理解啊。”
“你，你還是要殺她？”
“對。”
“爲什麼？”
“因爲我想做這個世界的神！”
“可，可你已經是了。”
說完這句話後Z先生頓時明白了一切。一瞬之間，他竟像是被千年寒冰封住了一般。
“看來，不用我多說什麼了。”
“等等，我們不是一家人嗎？我們不是應該有一個共同的使命嗎？”Z先生大聲質問道，“怎麼可以自相殘殺呢？”
老人慢慢站了起來，面對閃爍的燭火她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在一萬一千年前，在鳥人計劃訓練基地外的山坡上，克里斯教官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你們可知自己有着怎樣的幸運？在計劃成功後，你們會成爲擁有無盡知識和無窮力量的超人。那時候的你們將無所不能，完全可以展翅高飛。”
這句話就像一顆石子投入了Z先生平靜的記憶之水中，伴隨着一圈圈淺淺的漣漪，Z先生的記憶之水中第一次出現了模糊的影子。
痛！
頭好痛！
就像是有人用錘子不斷地敲打着自己的腦袋。
“只是一句曾經的話就給你造成了這樣的困擾，”老人慢吞吞的說道，“若我直接以本來面貌出現在你面前，你覺得你脆弱的腦神經承受得住嗎？”
“爲什麼？”Z先生捂着腦袋艱難的問道，“爲什麼會這樣？”
“因爲……你不是一個人。”
“什麼，意思？”
“好了，你不需要知道。”老人說道，“我與你會面只不過是想看一看你是否真的快要死了。”
“所以，”Z先生說試探性的問道，“你滿意了。”
“滿意，我太滿意了。”老人在說這句話時的語氣與剛剛的Z先生一模一樣。
“既然你對我全無威脅，而且就要死了，所以我決定改變一下順序。”
“什麼，什麼意思？”Z先生驚恐的問道。
“這不難理解。”
“你想，你想……”
“是的。”老人隨意揮了揮手，Z先生驚訝地發現自己就像被點了穴一般，既不能動也不能說話。
不！不！
Z先生拼命地掙扎起來，但就像被無形的繩索緊緊捆住一般，半點動彈不得。
她真的會這樣做嗎？她怎麼可能這樣做？她不是這樣的人啊！
阿花也好麗麗也罷，儘管在Z先生剛剛開始復甦的記憶之海中只是一團模糊的影子，但他卻堅定的認爲她應該是一位漂亮的、聰明的、善良的女孩。
沒有原因，甚至不需要原因！
Z先生也不明白自己爲何會這樣執着？難道，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嗎？
“沒錯。”老人冷酷的說道，“這就是你的一廂情願。”
不知不覺中紅燭燃盡了，黑暗重新籠罩小屋，但老人絲毫沒有讓這支燃燒過兩次生命的蠟燭再復活一次的意願。
“我爲何不能這樣做？”老人反駁道，“這說明你們根本就沒弄明白克里斯老師口中這個展翅高飛是什麼意思！”
展翅高飛？
難道就是不擔責任，隨心所欲嗎？
難道就是利用舊日帝國全部的資源，讓自己逃出生天，然後在另一個世界中成爲神明嗎？
Z先生覺得自己的心涼了。
“對。”老人模糊的聲音從黑暗中隱隱傳來，“所謂的展翅高飛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