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痛苦擁有毀滅一切的力量,既可以輕易的擊垮人的肉體,又可以刺穿人的靈魂。而希望就是唯一可以對抗痛苦的力量。
就在兩股力量搏殺的短暫過程中,蕭晴回顧了自己的一生。
也許這樣說並不準確,因爲她的記憶並不連續,此刻又被剝離了最美好的部分,但蕭晴還是毅然決然的回顧完了。
一抹淺淺的笑浮現在蕭晴的脣角。此刻,痛苦正與希望進行着最後的決戰!
麗麗小姐重新端起了酒杯,然後一邊搖晃手中的紅酒一邊欣賞着蕭晴眼神中的色彩,就好像在欣賞一件令人賞心悅目的藝術品。
終於,痛苦熄滅了,希望也熄滅了。兩股力量彷彿同歸於盡了!但奇怪的是,蕭晴臉上的笑並沒有消失。因爲這笑容的根源不在臉上,而在靈魂。這是一種發自靈魂的空靈的笑,這是一種由甘之如飴的人生凝練而成的笑!
是的,甘之如飴。
雖然自己貴爲亞特蘭蒂斯的公主,但那些令人惆悵的、晦暗的、斷腸的、痛徹心扉的事情從來與自己無關。想想吧,那個舊日世界經歷過什麼?在毀天滅地的力量之下,那些能夠給內心刻下終生陰影的事情還會少嗎?但命運對自己實在太過豐厚了,祂讓自己躲在一隻小小的溫暖的盒子中走過了二十四年的春秋冬夏!
順,太順了,自己的一生實在是太順了。但這不代表那些悲痛是不存在的,只不過是由別人幫自己揹負了。
那些幫助自己揹負苦難的人最後會怎麼樣呢?蕭晴不敢想象,但她知道自己必須要離開那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溫暖的盒子,去爲他人做些什麼了!
麗麗小姐燦若星辰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蕭晴,她明白有些事情將要發生。這一次,痛苦沒能征服希望,而希望也沒有戰勝痛苦,兩股力量就像正反物質相遇一般湮滅了,只在蕭晴的臉上釋放出一個永恆的,空靈的,笑。
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蕭晴動了。腰部向下彎曲,一手前伸,一手輕輕地搭在頸部。這是一種舞蹈的起手式,正是在麗麗小姐滄桑寂寞的回憶中學會的那種神奇的舞蹈。
這一刻,彷彿不需要記憶,又或者是所有的記憶都甦醒了,蕭晴行雲流水般的跳了起來。
窈窕的身姿,完美的容顏,優雅而夢幻的舞步……一切都透着一股深入靈魂的美。
這一刻,離完美僅缺了一樣東西。
但很快這樣東西就出現了。伴着蕭晴的舞姿,麗麗小姐玉指前伸優雅的彈奏起來。音樂很快就與舞蹈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彷彿天生就是一體的。
令人驚訝的是,這一次麗麗小姐演奏的依然是那首邁向死亡的舞步,但在舞蹈的交相輝映下,感覺完全不同了。
很快,舞蹈結束了,麗麗小姐也停止了彈琴的動作。大殿重新恢復平靜,就像廣漠的深空。
兩雙明亮的眸子凝視在一起,四目相對,燦若星辰。
“麗姐姐,”蕭晴忽然開口了,“你的琴依然彈得如此動聽。”
“……你記得?”
“我也說不清。”蕭晴輕聲說道,“總覺得在記憶的角落中藏着這樣一幕,在一間寬敞的大廳中麗姐姐就坐在一角默默地彈着琴,而我則在大家的鼓勵下一遍遍跳着這支舞。”
“你可知這是怎樣的舞?”
“我想,是可以仰仗的,能夠帶來一切的舞。”
“也是會送走一切的舞。”麗麗小姐輕聲說道。
“我們都是以這支舞爲基礎一點點成長起來的吧?”
“對。”
“這不公平,”蕭晴調皮的笑了,“如果這支舞是築基過程,那麼對阿楓他們這些男生來說不公平。”
“是啊。”麗麗小姐也俏皮的笑了,“所以他才功夫差啊。”
這一刻,蕭晴靜靜的看着身前這位一襲黑裙的女孩,眼睛漸漸溼潤了。麗姐姐,她看上去和自己同樣年輕,同樣漂亮,但……
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正是因爲有麗姐姐這些人的存在,正是因爲她們幫助自己揹負了全部的苦難,自己才能夠在那個小小的紙盒子中安然生活這麼多年!
“麗姐姐,”蕭晴忽然朝着麗麗小姐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你,謝謝你爲我做的一切。”
“親愛的,”麗麗小姐試圖恢復冰冷,“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
“我可是剝奪了你的一切!”麗麗小姐優雅的站了起來,“你的親人,你的朋友,你的記憶,甚至是你的生命。即使是這樣你還要感謝我?”
“對。”蕭晴輕聲說道,“也許只有失去一切才能夠拯救一切。”
“親愛的,”麗麗小姐冷冷的說道,“不要在我面前自作聰明!”
“麗姐姐,”蕭晴忽然攤開雙手坦然說道,“我認輸。”
“什麼?”麗麗小姐怔住了。
“麗姐姐,”蕭晴重複道,“我認輸了。”
“這可真是罕見,”麗麗小姐冷笑着說道,“要知道在那詭異的鳥人計劃競技場上,我們親愛的阿索德公主也從來沒有認輸過。”
“也許是因爲那時候公主還太小了,”蕭晴雙眼含笑說道,“但此時公主已經長大了。”
“真的長大了嗎?”麗麗小姐柔聲說道,“我怎麼看不出來呢?”
“真的長大了。”蕭晴肯定的說道。
“好吧。”麗麗小姐離開了鋼琴,轉身走向龍椅。
隨着麗麗小姐的離去,那個剛剛還左右着無數人命運的華麗的鋼琴也瞬間消失了。
“攤牌吧。”麗麗小姐重新坐在龍椅上。
“好。”蕭晴輕聲說道,“其實一直以來支撐我的只是幾個模糊不清的童話故事。”
“童話故事?”麗麗小姐似乎有些失望,“不愧是公主,果然容易被童話故事所吸引。”
“但這卻是我唯一可以仰仗的。”
“罷了。”麗麗小姐擺擺手說道,“說說看吧,是什麼樣的童話故事?”
“好。”蕭晴理了理長髮開始緩緩講述起來。
“第一個故事是這樣的,很久很久以前,在近似無限荒涼的大地上,有三個小孩子生活在一起。一個小男孩和兩個小女孩,他們相依爲命。這個小男孩是最大的一個,他總是格外照顧另外兩個小女孩。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小男孩卻漸漸煩躁起來,因爲他忘記了一切。他不記得自己的家在哪裡,自己爲何會來到這個荒涼的世界,自己要在這個世界做什麼?遺憾的是,另外兩個小女孩也不記得了。他們就像是被神拋棄的孩子,只能在荒漠中孤獨的生活。”
麗麗小姐靜靜地聽着,但面無表情。
“有一天,悲傷的事情發生了,其中一個小女孩找不到了。小男孩悲傷不已,他責怪自己做的不夠好,他帶着另一個小女孩瘋了一般在荒涼的大地上尋找起來!皇天不負有心人,最終他們總算找到了這個小女孩,但卻是一個絕對無法想象的地方。”
聽到這裡,麗麗小姐微微蹙了蹙眉頭。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小男孩大聲哭喊着。但被找到的小女孩只是對他微微笑了笑。不要悲傷,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小女孩說道。可是,可是我都想不起來了,我只知道照顧你們,但即使是這一點我也沒有做好,小男孩還是自責不已。聽我說,小女孩笑了,我想起來了,我全想起來了,你看,小女孩邊說邊取出了一支漂亮的花朵。這是……小男孩瞪大了眼睛,另一個更小的小女孩也試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觸摸這支美麗的花。我們就是爲了尋找這花朵而來的,小女孩邊說邊綻放出不亞於這朵花的燦爛笑容。”
第一個故事就在這看似沒有結尾中悄然結束了。
“什麼小男孩小女孩的,”麗麗小姐漂亮的眼睛凝視着遠方默默說道,“真是無聊。”
蕭晴微微一笑,繼續講起第二個故事,這一次她決定換一種講法。
“伴隨着璀璨王國公主的降生,國王的眉宇就再也沒有舒展過。因爲有一種說法,當這位公主六歲的時候,將會有一場災難席捲帝國。這是一場滅頂之災,幾乎沒有人能夠倖免,此刻唯一能夠拯救帝國的做法就是處死這位不幸的公主!”
“親愛的,你在胡說些什麼?”聽到這裡,麗麗小姐忍不住責怪起來。
“沒錯。”蕭晴笑了,“國王陛下也認爲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如果帝國將要毀滅一定是因爲寡人自己做的不夠好,所以才招來了天神之怒,這不關公主的事!雖然這樣認爲,但國王還是提前做好了準備,他制定了一個秘密計劃,並親手將公主送入了這個計劃之中。”
“該來的總會來的,當那一天降臨時,璀璨王國不再璀璨,一切都在巨大的力量前分崩離析了。”蕭晴頓了頓繼續說道,“但這個故事並沒有結束,因爲那個秘密計劃成功了。在最後的關頭,計劃成功送一些人逃出生天,其中就包括那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