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除了這一個字,謝載月再也找不出別的形容詞。
孕婦被開膛剖肚,死不瞑目,腹中胎兒卻不知所蹤。
死者的丈夫臉色刷白,死死望着妻子血淋淋的屍體。
謝載月的臉色自然也沒有好到哪裡去,雖然也見過不少兇案現場,但這麼血腥殘忍的還是第一次看見。
顏寒似乎察覺出謝載月的心思,低下頭關切道:“不如你先去外面等着?”
謝載月搖搖頭,強忍不適的感覺,轉向死者的丈夫,儘量平和專業問道:“是你報的案?”
顯然這人已經被嚇傻了,既不開口答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劉渝嘆一口氣,代替答道:“是鄰居報的案。”
謝載月頷首,吩咐道:“老郝,先去看看。”
郝一點見慣大風大浪,得到命令後,絲毫不見異色,十分自然的蹲下身子,面色如常的開始忙活。
這時,報案的鄰居已經被叫至近前。
鄰居是位三十多歲的婦人,雖然穿着粗布麻衣,模樣卻白淨秀氣,很有幾分姿色。
謝載月打量着報案人,問道:“你是怎麼發現的?”
婦人面無血色,瑟瑟發抖,捏緊拳頭,做了幾番心理建設,還是沒能順利開口。
謝載月想想,換了一種問法:“大姐,你叫什麼名字?”
婦人囁喏道:“李翠芬。”
謝載月道:“翠芬大姐,我們去院裡說話。”
李翠芬飛也似的跑到院中,大口呼吸幾次,心緒才漸漸平定。
過了半響,她喃喃開口:“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李翠芬是死者毛安安的鄰居,也是一同上工的同事。
二人在附近一家酒樓洗菜切菜,做些雜活,因爲老闆要求嚴格,酒樓開張的又早,她們每日都是天不亮便趕去店裡準備。
今天卯時不到,李翠芬在巷口左等右等,一直沒見到毛安安的人影,心中不禁擔心對方睡過頭,趕緊跑來看看情況。
原本李翠芬只打算站在院外叫幾聲,可是到了毛安安的家門口一看,大門竟然是虛掩着的。
因爲毛安安丈夫是大戶人家的長工,一個月纔回家一次,毛安安常常一個人在家,總是緊鎖大門,就怕招來強人淫賊。
李翠芬不由奇怪,藉着矇矇亮的天色,推開了毛安安家的大門。
院內靜悄悄的,安靜的彷彿連一絲風都不願光臨。天也只透點淡光,瑩瑩落在地面上,偶爾泛起幾點奇異的深紅色光。
李翠芬盯着那些紅點細瞧,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揮之不去,緊張的擡眼一看,毛安安夫妻倆的臥房竟也門洞大開!
壯壯膽子,李翠芬加快腳步來到臥房門前,還沒進去,便看見了讓她終身駭然的一幕。
毛安安死了!她衣衫還算完整,只是目眥欲裂,身下血流滿地,最可怖的是那隆起有些時日的孕肚竟然癟了下去!肚子上一道整齊利落的刀口,肚子裡的孩子卻不知所蹤!
李翠芬頓時被嚇得靈魂出竅,倒退幾步,跑到院中狂吐,接着再也不敢回頭,連滾帶爬的去大理寺報了案。
謝載月聽完,問道:“毛安安平時可有的罪過什麼人?”
開膛破肚,不是兇手心理變態,就是和死者有着深仇大恨。
李翠芬搖搖頭,失魂落魄道:“她性子柔,能得罪誰呢?大人,我們鄰里街坊這麼多年了,也實在想不出是誰會做下這樣的混賬事。”
“你這話說的可就武斷了,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不知什麼時候橫波抱着旺旺也來了案發現場,恰好聽見李翠芬的感慨,涼涼補了一句。
李翠芬本來就有些耷拉的眉毛此時更加低垂,她沒有擡頭,而是出神道:“若是那樣,人心也太可怕了。”
橫波哼了一聲,問道:“會不會是這家男主人外面有人?那情婦妒恨女主人才做下這樣的惡事?”
李翠芬道:“這……不會吧,大威挺老實的,沒聽說過他沾花惹草。”
橫波道:“老實人幹起壞事來才更可怕。”
橫波一席話,將李翠芬嚇得不行,充分體驗了一把什麼叫人間滿滿的惡意。
謝載月瞥了得意洋洋的橫波一眼,勸道:“大姐你先回去休息吧,這幾日若想到什麼線索,就去大理寺找我。”
李翠芬一走,旺旺也從橫波懷裡跳下,不曉得又用什麼辦法勘察現場去了。老劉帶着幾個兄弟,也正在四處搜查。
而顏寒站在屋內,看着毛安安的屍體若有所思。
橫波突然湊近謝載月,低聲問道:“載月,兩案過後,你可有想起些什麼?”
謝載月一愣,復又想到橫波大概也知道自己的來歷,含混答道:“想起一些。”
橫波眼神閃動,高深莫測道:“看來你還沒想起來自己幹過的那些蠢事。”
“蠢事?”謝載月咂摸橫波話中之意。
橫波卻嫣然一笑,道:“我倒是很好奇你全部想起來以後,會是怎樣的表情。”
說罷,揚長而去。
謝載月心想,我如此機敏的一個人,能做什麼蠢事?
這麼忖着,又舉步自信心十足的回了案發現場。
顏寒道:“可問出什麼?”
“李翠芬知道的不多,可能還是要等他緩過勁來再問話。” 謝載月朝死者的丈夫望了望。
又過了一陣,郝一點那邊初步出了檢驗結果,“大人,死者乃是出血過多而死,時間大概在丑時。”
失血過度而死,這意味着毛安安是活着被人開膛破肚,忍受劇痛和絕望,待血一絲絲流盡後才得以解脫,這兇手的作案手法簡直令人髮指。
郝一點繼續說道:“死者應該是被在牀上被人劃開肚子取出孩子,接着她一路掙扎着下牀,或許想要求救,可到了門口力氣用盡,又被尚未離開的兇手揣了一腳,纔剛好躺在現在的位置上。這一點,牀上和地上的血跡,還有毛安安身上的黑腳印可以證明。”
“只可惜腳印稀鬆平常,沒有什麼線索。”郝一點黯然的搖了搖頭。
“還有這個,攥在死者手裡。”郝一點從桌上拿起一個木質腰牌,中間寫着個小小的古字,周遭是一圈波浪圖案。
忽然間,毛安安的丈夫回了神,爬到郝一點腳下,搶過那腰牌,淚眼婆娑的細看一番,情緒更加奔潰,“小人在寇府做工,這是他們所發的腰牌。昨天臨時換班,走得匆忙,忘了帶腰牌,爲了這事還被管家一頓好罵。”
古大威爆發出一陣痛哭,聲音撕心裂肺,“安安一定是在怨我爲什麼不來救她!”
謝載月看着古大威,心中覺得他是真情實感不似作僞,可是毛安安死之前偏偏選擇握住這枚腰牌,這到底是何用意?難道真如古大威自己解釋的那樣?
“你們夫妻二人可曾得罪過什麼人?”謝載月問道。
古大威直起身子,神情依舊恍惚,“大人,小人和賤內都是本本分分的人,從來不多佔也不和人胡攪蠻纏,誰會覺得我們礙眼呢?”
謝載月又道:“夫人懷孕多久了?”
古大威道:“八個月了,我們倆結婚三年了,這才懷上第一胎,誰知道……哎……造化弄人。”
挺着大肚子還要每天天不亮就去做工,古家的生活條件可見一斑。
顏寒道:“你方纔說在寇府做工?”
古大威點點頭,道:“寇老爺是做海鮮河產生意的,汴城內差不多三分之一的酒樓是寇記供貨。寇家家業很大,我自小便在那裡做工。”
這時,在周圍搜查的劉渝折返,帶着一臉失望之意,衝顏寒和謝載月搖了搖頭。
謝載月明白,老劉這是沒有任何收穫的意思。
一場殘忍至極的兇殺,卻沒有留下任何證據,足見兇手是有備而來。
謝載月定定心神,繼續問道:“你說你昨夜在寇府做工?可有人證?”
古大威悲慼的看了一眼謝載月,憤慨道:“大人這是在懷疑小人?小人……”
顏寒冷然打斷:“例行公事。”
古大威怔怔的看了片刻顏寒,又輕輕嘆了口氣,才道:“昨夜下工,小人就睡下了,不過同屋之人都在打牌,他們可以爲我作證。”
謝載月想想,又問道:“寇府在哪?”
古大威道:“城西桑和巷。”
雖然人證還待考察,但桑和巷在西,這裡則是汴城東南,距離很遠,一來一回差不多要三個時辰,古大威作案的可能性確實不高。
沒有嫌疑人,沒有任何線索,兇手難道真的毫無破綻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