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可和林牡丹的家很是破敗,宛如這秋夜飄零的一片落葉,倚在風裡瑟瑟發抖,脆弱又敗落。
林牡丹年紀不大,可還沒享受盡新婚的甜蜜,還沒見到父慈子孝的天倫之樂,便不瞑目的死在了惡魔的屠刀之下。
依舊是一刀破腹的狠辣手段,依舊是不留線索的縝密心思,大理寺一干人等望案發現場興嘆,一點辦法都沒有。
老劉罵了幾句娘,隨手猛拍了幾下門框,這屋子霎時就像倒塌一樣搖搖晃晃。
謝載月面如寒霜,冷冷道:“這兇手如此喪心病狂,早晚要去十八層地獄和黃銘作伴。”
話一出口,老劉無不詫異道:“謝大人,你在說什麼?這黃銘是何人?”
謝載月怒氣衝衝道:“是個天天下油鍋都贖不盡罪的千古惡人!”
老劉想了想,疑惑道:“這麼罪大惡極,我怎麼沒聽說過。”
顏寒淡淡解釋:“千年之前的人物。”
老劉恍然道:“我說呢,史書我倒是不怎麼讀,哈哈,還是咱們謝大人有文化。”
謝載月無心聽人吹捧,一手捏着拳,一手下意識摸了摸胸前的紫葫蘆,魂不守舍道:“這兇手到底是被什麼附了身,也太喪心病狂了些。”
身側顏寒不辨悲喜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他……也許並非本意。”
他?是兇手,亦或是惡靈?謝載月狐疑的看了一眼顏寒,後者卻已經當先走去。
從案發現場出來,謝載月着實被眼前的陣仗嚇了一跳,只見王小可和林牡丹的家門口站着不少人,有人拿着雞血,有人抓着符咒,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謝載月皺眉問道:“這是怎麼了?”
守在門口的衙役無奈一笑道:“這都是死者的左鄰右舍,他們說汴城連出慘案是有鬼怪作祟。這不,都趕着來驅魔追鬼,簡直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衙役正說着,端着雞血的婦人在人羣中高呼道:“鄉親們,你們看,大理寺的大人們出來了!”
餘下衆人跟着起鬨,現場隨之更加躁動。
有人質問:“大人,這都死了三個了,兇手怎麼還是抓不到?”
有人疑神疑鬼:“城南算命的王瞎子說了,這是有惡鬼作祟,要趕緊做法才行!”
有人搖搖手裡的黃紙,“大人,我這有壓箱底的符咒三張,只要貼在屍首上,保證惡鬼立時現行。”
劉渝怒不可遏,衝到人羣前,吼道:“簡直胡說八道,符咒做法有用,還要我們大理寺幹什麼!”
可惜並沒有人買賬,依舊有人不屈不撓的吼道:“大人啊,我們這也是怕惡鬼再害人,汴城的大肚婆娘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如今都嚇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啊!”
“就是就是,我老婆剛懷上,我們都想搬家了。”
衆人你一言我一句,七嘴八舌喋喋不休。
謝載月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安撫道:“請大家相信我們,並沒有什麼惡鬼作祟,只有惡人逞兇。諸位請回,大理寺一定會盡快破案,給大家一個交代。”
“大理寺這效率到底能不能行啊?”有人開始質疑。
“就是說呢,死了一個還不夠,連死了三個,還是抓不住兇手。”有人發難。
端着雞血的婦人最爲忿忿:“我說,你們大理寺這些官不會有人被惡鬼附身了吧?不幫着老百姓破案,專門找着機會給壞人放水!”
說着就要將一盆雞血往謝載月身上招呼。
謝載月自然不是吃素的,身形略一動,那滿盆腥臭的雞血便撲了個空。
婦人見謝載月閃身避開,嘴上更不留情,罵的愈發難聽。
“老劉,把所有鬧事的人都帶走!”顏寒忽然高聲命令,語調冷的可以掉下一盆冰碴子,“妨礙公務,侮辱命官,按我朝律例可判一月以上一年以下監、禁。”
老劉早就氣得七竅生煙,得了顏寒的指示,趕緊應了個“是”,立馬黑着臉先將潑雞血的婦人按住。
顏寒面無表情,渾身散發着逼人寒氣,冷冷補了一句:“在場的一個都不能放過。”
也不知是顏大人的冷言冷語震懾住了衆人,還是老劉的雷厲風行嚇倒了大家,剩下的人立刻噤了聲,膽子小的甚至慢慢往後撤了幾步。
吵鬧的現場頃刻安靜下來,顏寒看了一眼謝載月,後者立馬會意,走上前來,勸道:“各位,本官相信你們是心急纔會有如此舉動。鄰里被害,大家着急難過,這是人之常情,所以今日之事大理寺可以不予追究。但信任都是相互的,本官相信你們,請你們也相信本官,這絕非惡鬼作祟,而我們大理寺也正在全力偵破此案。”
老劉鬆開潑雞血的婦人,也幫腔道:“若咱們再這麼鬧下去,倒叫兇手瞧了笑話,各位鄉親說是也不是?”
謝載月道:“各位趕緊散了吧,晚上鎖好門窗,切忌不可讓孕婦單獨在家,這比貼符撒雞血好用百倍。”
衆人有些動搖,但還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謝載月見狀趁熱打鐵:“趁顏少卿還沒改變主意,大家快回家去罷。”
果然一提顏少卿,比什麼都好使,大家倒吸一口涼氣,腳底抹油一般沒了影。
劉渝和謝載月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對顏少卿的認知都上了一個檔次。少卿大人,不止可以裝點門面,貢獻智慧武力,原來還可以用來嚇唬人。
再回大理寺,正趕上段乾坤一臉沉鬱之色的從宮裡回來。一見顏寒,他的眉眼耷拉的更嚴重,悶悶道:“皇上今天訓了我整整半個時辰,還說如果此案再不偵破,就要讓刑部的老張接手。”
劉渝補充道:“刑部尚書張大人,那可是咱們段大人的死對頭。”
段乾坤點點頭,哀求道:“顏大人,您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幫我做個弊,動用一下地府的力量。
顏寒肅然打斷:“段大人,你知道規矩。”
謝載月好心勸慰:“段大人,下官現在自認摸準了方向,正準備潛入敵後。”
段乾坤豎起耳朵,難得對謝載月和顏悅色道:“哦?謝大人說說看。”
謝載月將寇府與三起案件的聯繫複述一番,段乾坤和劉渝聽完俱是一驚。
“所以,下官打算喬裝打扮混入寇府。”謝載月總結道。
段乾坤一改平時對謝載月打擊爲主的政策,讚許道:“後生可畏啊!此事非膽大心細的謝大人不能勝任。”
“我也要去。”顏寒淡然道。
段乾坤悚然看他一眼,語無倫次道:“顏……顏大人,那……這不合適吧。去寇府當個小廝,這和……大理寺少卿的身份不符,而且萬一有個危險……”
謝載月腹誹,方纔我說要去臥底的時候,怎麼沒有這些關愛?老段這區別對待有些過於明顯了吧!
顏寒斬釘截鐵道:“毋需多言,此事就這麼定了,還請段大人安排安排,時間越快越好,比如,今天下午。”
段大人看顏寒態度堅定,只能悲壯的點了點頭,轉身告辭去執行閻王的指令。
一直旁觀的老劉看到這一幕,既佩服又疑惑。
佩服的是顏大人的勇氣,疑惑的是這段大人平時也算有威信,怎麼在顏大人面前如此伏低做小,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氣場壓制?
段乾坤人脈極廣,不出一個時辰,幫着寇府採買的牙人就回了話,說不賣身的長工短工都招滿了,只有賣身的小廝和丫鬟還各有一個缺。
賣不賣身倒是無所謂,反正顏寒和謝載月也不是凡間人物,只是這一個丫鬟一個小廝,角色實在難分配了些。
顏大人英明神武,自然不能去做丫鬟,可是這謝載月身高擺在那裡,也不像個少女,這如何冒充?段乾坤發愁的看着眼前兩人。
“不如謝大人去做小廝,讓橫波或者我再找個人陪着去扮丫鬟?”段乾坤小聲提議道。
顏寒搖搖頭,道:“我有辦法。”
沒有外人,段乾坤更是恭敬,“陛下有什麼辦法?”
顏寒理所當然道:“可以使個障眼法,寇府中人就會以爲我是個女子。”
謝載月和段乾坤瞬間石化,盯着顏大人一瞬不瞬。
憑良心說,顏少卿美是很美,但那卓爾不羣的氣質,一句話嚇退靜王和鬧事羣衆的威懾力,謝載月實在沒法將他和丫鬟聯繫在一起。
段乾坤自然也是這麼認爲,強笑道:“哈哈哈,陛下這個笑話很好笑。”
誰知顏寒一本正經道:“我沒有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