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環案一結, 大理寺衆人終於鬆了口氣,連着幾日的折騰,人人都是筋疲力盡, 太陽剛纔一落山, 謝載月所住的小院就已鼾聲四起。
謝載月也不例外, 早已在美夢中暢遊了許久。
雖未夜深, 大理寺已然人靜。
這院中唯一清醒的顏寒, 正站在階前,負手看着月亮。無限清輝,徐徐清風, 顏寒沐浴其中,自是一番將要乘風歸去的翩然。
遠遠地, 段乾坤和橫波並肩而來, 兩人面目肅穆, 走到顏寒身側,抱拳行禮。
段乾坤道:“陛下, 小臣和護法已經設好了結界,此番他斷不能闖入。”
他是誰,段乾坤沒有言明,幾人心中卻和明鏡一般。
顏寒輕輕點了點頭,忽然沒頭沒腦的問道:“旺旺來歷可有查到?”
橫波搖搖頭, 道:“查不出, 許就是隻成精的白虎。”
顏寒不置可否, 依舊望着月亮, 面上卻一閃而過憂慮和狠絕的神色。
段乾坤忽然想起些往事, 面色也柔和起來,下意識開口道:“陛下一直都喜歡月亮, 只可惜地府沒有日月。”
顏寒看他一眼,無比堅定道:“地府沒有月亮,我卻有一輪明月。”
段乾坤怔怔地看着顏寒,良久,心下嘆了口氣,安慰道:“陛下,他……都會想起來的,您……”
不等他說完,顏寒忽然低聲吟道:“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
段乾坤低下頭去,想到顏寒從前不顧一切的付出,還有這許多年的尋找守護,心下不由感慨,先帝曾說陛下性子冷,從未有動情時,做閻王再合適不過。誰曾想過,小閻王不動情則已,一動情卻是這樣的驚天動地,曠日引久。
謝載月正在呼呼大睡,對門外發生的一切一概不知。剛夢到顏寒和自己洞房花燭,一身鳳冠霞被,美豔不可方物,他看得垂涎三尺,心緒難平,浮想聯翩,正要欺身上去,那穿着嫁衣的顏寒忽又面露冷意,一把將他扔在牀上,似笑非笑的壓上去,低沉道:“載月,我可比你大,所以我纔是在上面那個。”
謝載月一個哆嗦,驀然醒了,醒來才發現,竟然驚出一身冷汗。
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寇府那一夜看情況應該是自己壓了顏大人才對。
謝載月拍拍腦袋,重新溫習了一番顏寒美麗的模樣,希望藉此將方纔被壓的噩夢驅散。
“師兄?”黑夜中忽然響起一道聲響,謝載月詫異望去,居然看着暗處影影綽綽立着位少年,閃着一雙藍綠異瞳。
“連斐?”謝載月不敢相信,小聲叫道。小師弟消失了這麼久,怎麼會突然出現?
隨着他這一聲呼喚,連斐周遭竟然漸漸亮了起來。而他也隨着光亮,慢慢走到了謝載月的牀前。
“師兄,爲什麼不去找我?”連斐居高臨下的看他,語帶委屈。
謝載月這回看清了他的小師弟,容貌飛揚,五官凌厲,還是舊時模樣。
“連斐,我找不到你……怎麼都找不到你……”謝載月喃喃開口,雙眼已有些迷茫。
連斐嘆了口氣,緩緩坐在謝載月身側,伸出毫無血色的一隻手,緩緩撫上謝載月的側臉,“師兄,我好想你,你……是不是已經忘了我?”
謝載月連連搖頭:“我怎麼會忘了你,現在師門就剩下你一個人,我一直想要找到你。只可惜,我……已經死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看着你娶妻生子。”
“娶妻生子?”連斐雙眼一暗,猝然靠近謝載月耳邊,“師兄,你好狠的心。”
謝載月一呆,心想我這麼一段情深義厚的發言,到底哪裡狠心了?
連斐嘴角一勾,隨即異瞳光芒大盛,他按着謝載月,越靠越近,低緩道:“師兄,不要忘了我,不要相信地府的人,一定……要等着我。”
謝載月一肚子問題,一挑眉毛正要相問,那連斐卻猝然將他按到在牀,又將他一雙手固定在頭頂。
“連斐,你這是幹嘛?”謝載月板起了臉,忽然間就有些拿不準面前這人到底是不是連斐。如果是,他從何而來,行爲爲何如此反常,如果不是,爲何與連斐又有着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連斐不答,也不鬆手,一張俊臉堪堪就要貼在謝載月的臉上。
“連斐,起來!” 謝載月喝道,同時暗自使勁,想要將連斐掀下牀去。
可奇怪的是,一身內力卻怎麼也用不出來,身子軟的好像一塊發酵後的麪糰,鬆軟又無力,任人擺佈。
眼看着連斐就要吻上自己,謝載月一着急,竟然擡起頭來要去咬連斐!
正在此時,顏寒焦急的聲音忽然響起:“載月!載月!醒醒!”
是顏大人的聲音!謝載月忽然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猛地用腦袋撞向連斐。連斐雖然躲開了,可是深鎖眉頭,手上也鬆了勁。不多時,便化作黑煙消失不見,而他也再次睜開眼。
原來,又是一個夢嗎?
牀邊坐在顏寒,目光深情又擔憂。謝載月一喜,心想能讓顏寒爲他露出這種眼神,幾個噩夢又算什麼。
“謝大人做噩夢了。”顏寒見他醒來,舒了口氣,輕聲問道。
謝載月一愣,忽然想起夢裡強勢的顏大人,不禁後怕又懷疑,難道說自己一直想要娶顏大人做媳婦的打算,就要化爲泡影?
顏寒見他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又問道:“夢見了什麼?”
“夢見你壓……”謝載月險些脫口而出。
顏寒輕笑道:“夢到了我?我竟如此可怕嗎?”
謝載月訕訕一笑,心想你不可怕,你一朝美人變猛人比較可怕。
偏頭一看,屋外夜已闌珊,太陽雖然還沒露頭,可用朝暉試探尚在熟睡的人們。
顏寒望着謝載月的側臉,忽低聲含笑道:“謝大人還記得答應了本官……要穿女裝吧?”
謝載月一哆嗦,心想深秋已至,屋裡怎麼都這麼冷?
顏寒幽暗的眸子看着謝載月,聲音已染上些別樣的意味:“謝大人不必擔心,你只需穿給我一個人看。”
謝載月那一瞬間,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昨夜噩夢,恐是要成真。
自從前幾日謝載月大膽表白,隨後又在寇府的小牀上,說不清道不明的深層交流一夜,二人之間的氣氛陡然微妙起來。
謝載月自認已經表明心跡,可對方是怎麼想的他卻知道的不甚清楚。想了想,問道:“顏大人,你……喜歡我嗎?”
何止是喜歡,是刻骨銘心至死不休的愛與守護。這兩界,唯有你,獨有你,我絕無可能放手。可是你現在失了前世記憶,又怎麼能知道曾經的一切?顏寒心中疾風暴雨似的咆哮,面上卻不動聲色,看着謝載月一笑,問道:“謝大人覺得呢?”
謝載月小心道:“也是喜歡的吧……”
話音未落,顏寒涼而柔的吻已經鋪天蓋地的落下。
我尋你兩世,終於等到這一天。
謝載月因顏寒突如其來的一吻忘記了動作,他睜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顏寒,只見對方長長的睫毛垂落下來,看不清眼中的情緒。可脣齒交融,又是那樣的親密深情,似乎還有幾分百感交集的欣喜。
就這樣,謝載月在呆愣中,失去了他自以爲的初吻。等美人離開他的脣,終於醒過神來,心中後悔不已,暗道怎麼就沒趁着機會,將顏大人揉進胸膛,把生米煮成熟飯?
就在此時,忽然有人大力拍門,那人一邊拍,一邊催促道:“謝大人,快,段大人說有急事找你!”
屋內方纔的纏綿曖昧頃刻消失不見,謝載月跳下牀穿起衣服,冷靜道:“顏大人,看來是寇建川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