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我。”顏寒涼涼的聲音, 含着點點喜悅。
謝載月揚起漲紅的臉,硬氣道:“難道不能看?歸塵說,殿下乃瑤林瓊樹, 國色無雙, 兩界想要瞻仰殿下風采的鬼鬼神神排起隊來, 能繞冥界兩圈, 那叫一個趨之若鶩。”
彼時, 載月和歸塵認識不久,正被歸塵一口之乎者也忽悠的五體投地。
“又是歸塵。”顏寒皺起了眉,路旁萎靡的野花似乎也隨之瑟縮了一下。
載月隨口讚道:“歸塵真不愧是咱冥界第一才子, 只要他一開口,成語都是三個起步。”
顏寒啞然失笑:“冥界第一才子?”
話題轉移到歸塵身上, 載月的心虛和害羞散去不少, 他點點頭, 道:“殿下您不知道,我每次去找歸塵, 他都在看書,我坐在旁邊等他,經常一等就是大半天。”
顏寒腦中閃過歸塵一向愛好的各類書籍,都是思歸和憐寐在人間地攤輪公斤稱回來的,不禁擔心起小鎖仙的文學素養。
平日他教載月法術, 也教載月識文斷字, 但因爲他空餘時間少得可憐, 亦不忍看載月辛苦, 文化課程進度十分緩慢, 一首《詠鵝》學了兩月,載月還問他到底是白毛浮綠水, 還是綠毛浮白水。
眼下更是一騎絕塵的走上了歸塵老路,眼瞅着就要一屁股坐在地攤文學裡。
果然再窮不能窮教育,這文化素質要和武力值得並駕齊驅才行。
顏寒計劃將歸塵抓來打下手,少讓他荼毒孩子,自己也能多騰出點時間來陪載月。
載月見顏寒沉默良久,心中不住七上八下起來,這感覺簡直就像在外和狐朋狗友喝酒到後半夜,忽然被從天而降的老婆抓回家那樣忐忑。
此情此景,歸塵那些小說裡是怎麼寫的來着?
是將殿下壁咚在牆,霸氣的告訴他: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還是將殿下圈在懷裡,柔情似水的表白:你這磨人的小妖精,一刻離了我都不行嗎?
可……擡頭看看顏寒,載月起了一身違和的雞皮疙瘩。
沉默有頃,顏寒忽然問道:“櫟風,是怎麼回事?”
謝載月一驚,接着臉憋得通紅,只左顧右盼道:“櫟風?他怎麼了?”
顏寒平靜道:“他說他喜歡你。”
顏寒越是鎮定,謝載月越是語無倫次:“哈?有嗎?喜歡?喜歡誰?我我我,我可不喜歡他。”
顏寒看着謝載月窘迫的模樣,一顆心忽然就軟成了人間的柿子果。
“天晚了,先送你回去。”他溫柔說道。
顏寒的不追究,絲毫沒讓謝載月好過,他反而有些被忽視的酸澀。一路魂不守舍的回到十八層地獄,接着魂不守舍的坐在柵欄前。
謝載月這模樣,讓一衆惡鬼很是好奇,其中小惡鬼最甚。
“喂,鎖仙,今天你幹什麼去了?”小惡鬼悄無聲息的靠近柵欄,趁着別的惡鬼呼呼大睡,他低聲問道。
謝載月恍然,看着小惡鬼數十年如一日的面容,嚴厲道:“小孩,睡覺去。”
小惡鬼哼道:“我是比你小些,但早已不是小孩,只是法力受限,才這副模樣。”
謝載月指指羣鬼,道:“你一會吵醒他們,少不了又要捱罵捱打。”
小惡鬼道:“我不怕,反正你會保護我。”
謝載月取笑道:“誰叫你不頂用。”
小惡鬼甜甜一笑,沒頭沒腦來了句:“以後……我會對你好。”
謝載月斜他一眼:“對我好?你在十八層地獄裡關着,怎麼對我好?”
小惡鬼神秘道:“以後你就知道了。”
謝載月看着他包子似的小臉,亦是輕輕一笑。
隨着時間推移,小惡鬼和十八層地獄中其他惡鬼愈發勢同水火,衆鬼孤立他,嘲笑他,時不時合起夥來拿他當沙包玩。
謝載月見不得以大欺小,便對小惡鬼時有維護。
豈料這一點善因,全種在圈套中,更是地府日後腥風血雨的一環,若閻王能操縱時間,謝載月肯定第一個報名回去,也加入衆鬼打沙包的隊伍。
可世事難料,從前的謝載月豈能先知?
小惡鬼見謝載月又低下頭,下意識就想伸出手去拉他,可指尖一觸柵欄,鑽心痛立時襲來,他一激靈,連忙收回手,改爲在虛空中描摹着謝載月的容顏。
良久,他又問道:“今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謝載月擡眸,見小惡鬼目光中關懷之意甚濃,終於還是開了口,將今天的事情刪刪減減,大概敘述了一番。
聽到櫟風表白的部分,小惡鬼暗處的手慢慢收緊,語氣卻依舊漫不經心:“這神仙好生唐突,不知道在地府何處供職?”
謝載月毫無防備,只當一般談天,隨意道:“是位門神。”
小惡鬼輕聲一笑,一張包子臉,頃刻間治容婉麗,昏暗的地獄也爲之一亮。
此時,有惡鬼驚醒,四周張望,暗道:好大的殺氣。
謝載月講述完畢,小惡鬼簡單評價了兩句,接着又嚴肅道:“上回我告訴你鑰匙一事,你可有想到什麼辦法?”
“什麼辦法?”謝載月奇怪。
“如何將鑰匙奪回來的辦法。”小惡鬼橫眉怒目,看向虛空。
“我不會背叛太子殿下,就等於不會背叛冥界,閻王又怎麼會殺我。”謝載月不以爲然。
小惡鬼一噘嘴,不滿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滿腦子都是他。”
小惡鬼不喜歡謝載月提起顏寒,回|回都是如此反應,謝載月一心維護顏寒,總要和他唱反調,可今天不知怎麼了,小惡鬼說完這句話,謝載月竟然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小鎖仙,你怎麼了?”小惡鬼看着謝載月老僧入定般的神情,不由有些心慌。
謝載月漫無目的的擡起頭,喃喃道:“是啊,爲什麼滿腦子都是他。”
這麼想着,謝載月腦中又一閃而過顏寒那美麗卻清寒身影。
謝載月魂飛九天,神思不屬,絲毫沒有注意到那些十惡不赦的惡鬼,不知爲何,都望着小惡鬼的方向瑟瑟發抖。
等謝載月從夢中醒來,顏寒正坐在牀邊看書。
顏寒散着長髮,低着頭,烏黑的髮絲順着臉頰懸在胸前。一身寬大的白袍,鬆鬆垮垮穿在身上,幾乎和冰雪一樣的膚色融爲一體。
似乎聽見身側人有動靜,他偏了偏頭,意外發現謝載月已經睡醒,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你醒了?”顏寒脣邊不自覺有了笑意。
顏寒一笑,謝載月的心便跟着酥酥麻麻,恍然間又想到方纔夢境,對彼時的心境有了一些了悟,再看向顏寒,連他眉間那顆小痣都覺得嫵媚極了。
謝載月瞬間覺得心頭火起,急需顏大人的體溫來祛除一二。
於是帶着一個自認霸道至極的笑容,柔聲道:“顏大人,你是否還記得宋流光曾給過我一本畫冊,記載了許多讓人身心愉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法子,不如……今晚咱們就來研習一二?”
“哦?”顏寒挑起眉,一雙眼光輝流轉,全是誘人的光彩。
謝載月一邊嚥着口水,一邊壯着膽子捧起了顏寒的臉。
雖說他似乎已和顏大人行過不可告人之事,但那一次他渾渾噩噩,如在夢中,若不是醒來那一幕過於香豔,他絕猜不出發生了什麼。
“顏大人別怕,我會輕一點。”謝載月輕聲道。
正暢想着如何將那些招式一一用在顏大人身上,他眼中嬌弱無比,弱小無助的顏大人卻一個翻身,將他死死壓在身|下。
想反抗,卻絲毫動彈不得。
“這……這……”謝載月猶如在冷水裡泡了個澡,瞬間清醒過來。
顏寒撫上他的臉頰,輕笑道:“別怕,我也會輕一點。”
一夜春光,旖旎滿室,謝大人第二日中午卻悲憤的砸門而出。
躲在牆角嗑着瓜子的郝一點,眼睛笑成了一條縫:“老劉,徒兒,還是我看人的眼光準啊!”
伊典豪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抱頭道:“顏大人他如此美麗溫柔,怎麼會……怎麼會是在上面那個。”
劉渝卻乾笑道:“這樣也好,頗符合咱們謝大人神武的形象。”
謝載月出走半日,便讓顏寒在倔老黑的燒烤攤上逮了個正着。
顏寒在謝載月面前站了許久,他眉頭深鎖,看着油膩的板凳矮桌,和淒涼吃串的謝載月。放在平時,謝載月早都忙前忙後,擦凳子抹桌子,請他入座,可此時謝載月半天不說話,更別提站起身。
不知過了多久,他惡狠狠地咬了一口雞翅,無限惆悵道:“我欲娶美人,誰知美人他……”
顏寒打斷道:“用實力說話而已,你也不必如此自卑。”
謝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