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醉樓的花魁楚洛死了。這消息好似一道春雷, 炸裂在尚在冬眠的汴城上空,一夜之間,無論走到哪裡, 都能聽到關於此案的流言蜚語, 詭秘傳聞。
謝載月剛要出大理寺, 段乾坤一聲暴怒便將他叫住。
“謝推官, 刑部和大理寺正在爭奪楚洛一案的歸屬權, 你不想着怎麼爲集體出力,竟然還要跑去辦私事?”段乾坤聲如洪鐘。
謝載月和顏寒開了一晚上車,速度快, 難度高,眼下嗓子沙啞, 心情沮喪, 本想去離恨山下回憶回憶往昔, 找找往日馳騁風雲的雄風,誰知道又讓段乾坤逮住。
他哭喪着臉, 問道:“段大人,這案子我也要管?我難道不是隻管惡念作祟?”
段乾坤面色不善,低聲道:“正是惡念膨脹所致。”
謝載月一驚,從前惡靈作案相隔從未如此近過,從前一案結束, 謝載月都能回一趟地府, 這次怎麼顧淮南的屍首還未下葬, 就有新的死者出現?
“有惡靈催動了凡人惡念, 接下來恐怕都不會有喘息的時間。”顏寒不知何時, 站在了謝載月面前。
謝載月看顏寒一眼,身體某處立馬一哆嗦。
段乾坤看着他老大, 委屈道:“陛下,張步尋那老賊故意和我過不去,居然……居然連夜跑去見皇帝,硬是從我手上搶走了此案!不過請陛下放下,我正在朝中活動,走宮妃的門路,給皇帝吹吹耳邊風。”
謝載月:“……”真是妙招。
“來不及。”顏寒愁眉不展,又問:“宋流光呢?”
段乾坤一拍腦門:“怎麼忘了這個祖宗,我這就找他去。”
話音一落,宋流光彆着扇子,面色不豫的進了門。
“段大人,顏大人,咱們大理寺一定要爲洛洛做主!”宋流光揹着手,咬着牙,一副嫉惡如仇的模樣。
謝載月認識宋流光時間不算短,第一次發現原來靜王殿下也會好好說話。
也許是怕顏寒誤會,宋流光又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道:“實在不是因爲我和她有什麼私情,這是作爲一位人民公僕的覺悟。”
擡頭見周圍一圈人都是聽你瞎吹的表情,才又不好意思道:“其實……昨晚我本來是要去看她的,不過半路出了點事。”說着快速看了一眼顏寒和謝載月,“然後……然後我心情不好,就沒去醒醉樓,誰知道楚洛就被人害了!如果我昨晚赴約,我想她也不會出事。”
原來如此,謝載月不禁也有些難過,昨晚若不是他擾亂宋流光的計劃,兇手可能也沒機會作案,楚洛也不會死。
這麼一想,使命感冉冉重生,問道:“醒醉樓,王爺可熟悉?”
宋流光不好意思的一笑:“正是在下產業。”
謝載月:“……”
段乾坤仇富心理盡顯,涼涼道:“王爺倒是生財有道。”
宋流光正求着段乾坤幫他查案,立馬豪氣道:“害!段大人日後在醒醉樓的消費,全包在本王身上。”
醒醉樓消費奇高,饒是段乾坤這品階的官員,一個月的俸祿也夠不上一桌宴席,外加聽楚洛姑娘唱曲。
段乾坤一聽宋流光的許諾,怎能不激動,當場拉過宋流光的手,溫言道:“王爺如此愛護下屬,甚好,甚好。”
宋流光不動聲色的抽出手來,大氣道:“客氣什麼,我不過是一枚小小的釘子,一個小小的燭臺,一個普普通通的大理寺員工。”
謝載月搓搓手:“王爺,那醒醉樓,我……”
昨晚之後,宋流光對謝載月和顏寒的關係已有些猜測,可還不願承認,眼下更是樂意破壞,他笑笑,道:“謝大人自然也是一樣,免單,全免。不過……醒醉樓可沒有貌美的男子,謝大人怕是要失望。”
謝載月立刻覺得段乾坤和顏寒的視線全落在自己身上,段乾坤是怒火中燒,恨不得撕了自己,顏寒是有些瞭然,但氣息卻不怎麼淡定。
謝載月硬着頭皮:“此話怎說?”
宋流光道:“謝大人,這就沒意思了,你拜託我找的畫冊,我可一次都沒少過你的,我還能不知道你那點癖好。”
謝載月:“……”閻王慈悲,誰來救救我。
經歷過大型社死現場,謝載月跟在宋流光和顏寒身後,生無可戀的往醒醉樓而去。
顏寒和宋流光正在一起嘀嘀咕咕。
“宋流光。”顏寒慢條斯理叫着靜王殿下的名字。
宋流光像吃了蜜的狗熊一樣,憨厚而幸福的點點頭:“顏大人您吩咐。”
“若是我讓你找畫冊的事情也泄露出去,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顏寒這話簡直比刀子似的北風還冷冽。
宋流光豎起手指,指天爲誓:“顏大人放心,若我泄露半個字,就叫我下十八層地獄,叫青面獠牙的閻王每天抽我一頓。”
“青面獠牙……的閻王?”顏寒高深莫測的看他一眼,接着冷笑一聲,便不再開口。
宋流光又絮叨許久,見顏寒看都不看他,自討沒趣,轉而去和謝載月聊天。
“載月,怎麼沒看見旺旺?”宋流光這麼問着,忽然就覺得好像大理寺還少了點什麼,這種感覺模模糊糊,十分奇怪。
“旺旺昨晚跑了,不知道去哪個山頭鬼混。”謝載月不甚在意,肥貓本領不小,足夠自保。
宋流光點點頭,又道:“總感覺大理寺還少了什麼人,謝兄可有同感?”
想起困在極寒之地的橫波,謝載月乾脆利落的搖了搖頭:“沒有,老劉、老郝還有伊典豪不都在,還能少什麼人。”
宋流光想想,哈哈一笑,道:“對對,是我糊塗了,咱們大理寺七人組向來無敵,刑部能是咱們的對手?笑話!明天我就讓老孃進宮去和陛下說,把這案子弄到咱們手上。”
“七人組?”謝載月不解。
宋流光道:“老劉他們三個,加上你我還有段大人顏大人,不是正好七個?”
謝載月一愣,隨即想到這地府的法術果然管用,橫波存在過的痕跡居然消失得如此徹底。可既然如此,旺旺又怎麼會記得?
胡思亂想間,醒醉樓的招牌出現在三人眼前。
宋流光果然是個會做生意的,這醒醉樓風塵之地,乍一看卻如書院般清幽,招牌古樸清幽,裝修典雅高級,絲毫不見半分媚態。
謝載月嘖嘖稱奇一番,隨即道:“這還是我第一次來青樓。”
顏寒道:“也是最後一次。”
謝載月:“……”
此刻,醒醉樓正被刑部的人佔着,這裡幾個勘察的,那邊幾個問話的,陣仗不小。
樓裡掌管諸事的媽媽見東家來了,彷彿見着閻王親臨,立刻小跑而來,開始哭訴。
“王爺,你可來了!”媽媽叫麗影,四十多歲,風韻猶存,醒醉樓開張之初,便是她幫着操持。
宋流光將麗影拉到一邊,小聲道:“偷偷吩咐下去,對刑部的人什麼也別說,本王代表大理寺,晚些找你們問話。”
麗影邊摸眼淚,邊點頭,餘光一掃,看到飄然而立的顏寒,氣質清雅出塵,模樣更是絕倫。
“這公子是?”麗影愣愣詢問,心中一把算盤也飛快撥起。
宋流光看着麗影這模樣,就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忙道:“不可!他是不會棲身復一醉的!”
復一醉,乃是汴城知名的小倌館,顏寒不知,只是皺了皺眉。可宋流光這一嗓子,卻成功引起了刑部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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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一位劍眉星目的青年人迎了上來:“不知靜王大駕光臨,下官有失遠迎。”
他認得宋流光,宋流光並不認識他,問道:“你是?”
“刑部郎中趙溪。”趙溪朗聲答道。
宋流光隨意點點頭,搖着扇子就要走,紈絝做派十足。
誰知那趙溪一伸手,竟然將他攔了下來:“王爺留步。”
宋流光一愣,接着理所當然想到這小官約莫是要用不畏權貴的表演來吸引本王,也罷,看你模樣不錯,本王就和你周旋周旋。
“趙大人還有吩咐?”宋流光風騷的扇着扇子,順便給顏寒拋了個媚眼。
趙溪微微一笑,石破天驚道:“還請王爺去一趟刑部。”
宋流光不以爲然:“趙大人,這戲有點過了。”
趙溪道:“聽聞昨晚靜王應該是楚洛姑娘的座上客,如今楚洛姑娘死了,靜王怎麼說都應該去刑部錄個口供。”
宋流光一聽,合起扇子,冷笑道:“讓我去刑部?張步尋皮癢了?”
趙溪嚴肅道:“王爺,您雖身份貴重,可也不能侮辱張尚書,否則小臣也要參你一本。”
宋流光會做生意,對官場這些門門道道向來反感,也一竅不通,聽到對方要參自己,火氣一躥三丈高:“你小子有種,是不是嫌官場路太順,非要拿着雞毛當令箭?”
醒醉樓本來就是宋流光的地盤,他一動怒,麗影趕緊安排了打手若干等候着出場。
謝載月見事不好,連忙拉回宋流光,復又客客氣氣對趙溪言道:“趙大人息怒,息怒。”
趙溪看他一眼,道:“謝推官?”
謝載月沒想到趙溪認得自己,難不成自己已經在汴城紅到這種地步?
趙溪似是看出他所想,笑道:“顧淮南一案我隨大人去大理寺送過卷宗。”
謝載月回想起當日,張步尋好像是帶着位小吏打扮的人。不過,那是趙溪還是小吏,現在搖身一變竟成了五品郎中,不禁對此人有了幾分好奇。
謝載月道:“看來趙大人升遷飛速,恭喜恭喜啊。”
趙溪道:“全賴張大人賞識,趙某纔不至於虛度青春。”
宋流光看二人你來我往打着官腔,不滿道:“載月,你胳膊肘往哪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