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之日很快就已經到來,那一場數百年少有的決戰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已經臨近黃昏,夜色深沉如水,天地間充斥着一抹壓抑的氣氛。
諸多持有綢緞的武林高手紛紛來到紫禁城外,凝視着那幾萬神色肅穆的禁軍,都不禁有些膽怯。
很快,在皇宮禁軍統領的一一檢查之下,他們憑着綢緞紛紛到了太和殿那裡。
只是,這位禁軍統領很顯然算術是不合格的,沒有發現,那些綢緞多了一些。
事實上,這三十份綢緞都是特質的,皇宮獨有,天下根本找不到其他的,所以那位禁軍統領也就沒有細數,只要確認是那種綢緞就放人進去。
然而,漸漸地,他終於發現了些不對。
這時,他旁邊的一位軍士忽然疑惑了一句:“不是隻有三十個綢緞的嗎?怎麼我剛剛感覺多了幾條。”
禁軍統領面色一變,驀然看向了紫禁城太和殿。
……
何恆、原隨雲、吳明他們此刻也在紫禁城裡面,暗中潛伏着,他們今天要來一個偷天換日。
而他們之所以能夠越過層層禁軍的把守,一舉到達這裡,這就要感謝青龍老大了。
原隨雲也是讚歎不已,道:“青龍老大不愧是青龍會之首,這六萬皇帝最信任的禁軍之中居然也有你青龍會的人。”
青龍老大傲然一笑,目光冷冷看向皇宮裡道:“世間只要有陽光存在的地方就會有我青龍會的存在,禁軍裡自然也不例外。”
他(她)這句話說得十分簡單,但也只有何恆他們明白,要做到這一點有多麼艱難。
皇帝的禁軍可不是普通的軍隊,任何一個進入其中的人都是經過層層篩選的。必須祖上三代都是清白之身,自身沒有一點劣跡,纔可能進入其中。
並且禁軍的軍法之嚴亦是天下第一,只要表現得有一絲不對之處,無論什麼身份,都可以被立刻處決的。
而且禁軍是與外界幾乎隔離的,即使能夠派人進去,但這樣下來,與背後組織沒有聯繫,幾年之後,還能夠保持忠心的幾乎就沒有了。
人都是善變的,幾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太多太多。
正是因爲這些幾乎難以達成的條件,能夠在這禁軍之中安插人手的勢力也只有那些朝堂中大的政派,一般的江湖勢力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即使做到了,也不可能取得高位。
而現在這個關頭,能夠在紫禁城十二分戒備的時候,硬生生把何恆他們弄進來,就可以知道,青龍老大在禁軍之中的人肯定是身居高位的,否則普通的禁軍是不會有這個能力的。
遙望着天空那輪緩緩升起的明月,何恆幾人的目光瞭望向了南書房今夜皇帝就在那裡。
……
太和殿的屋檐之上,鋪着的是上好的琉璃瓦,光滑無比,在月色下也發散着晶瑩的光芒。
夜色漸漸深了,明月在中天之上,十五的月亮依舊是那麼圓,那麼美。
紫禁城太和殿上雲集的人數已經遠遠超過了三十個,幾個侍衛首領的面色剎那白了,果然,還是出了變故嗎?
在衆人之中,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看着在場的衆人,驀然有些色變,勃然道:“這是怎麼回事?那三十條綢緞明明是老夫親自分發的,怎麼會多出這麼多?”
被老者眼睛瞪着,正在的人都沉默了,沒有說話。
他們雖然也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高手,此刻卻不敢與這位老者說什麼。
這個人叫做雲崢,乃是鐵中棠之後大旗門的門主,武功雖不及他昨天,但也差不了多少。而且,這個人脾氣十分暴躁,雖然年紀大了之後有所好轉,但也不似鐵中棠那種溫和的性子,把他惹急了可不好。
雲崢瞪了瞪眼,被旁邊一人拉住了,那是一個鷹鷙的年輕人,穿着華麗的服飾,顯然是富貴之人,但面色卻分外憔悴。
他是姬冰雁,雁蝶爲雙翼,花香滿人間!昔年他與楚留香、胡鐵花並稱,現在香已逝,花也凋,世界只剩下他這頭孤獨的雁了。
他也是大旗弟子,與雲崢還是比較熟絡,故而他可以上前拉住他。
雲崢也非沒有腦子的人,事實上他也早已並非當年那個毛頭小子了,幾十年過去,他也是變得穩重許多。
稍稍思考片刻,雲崢就明白,事已至此,追究那些多餘的綢緞是如何而來的已經沒有意義,重要的是,這事情背後到底蘊藏着什麼陰謀,這纔是最爲重要的。
姬冰雁拉着雲崢,目光看向了那南書房。
如果他沒有料錯,今天之事必然與那裡有關,恐怕當初鐵大俠、夜帝前輩還有楚留香、胡鐵花也是因此而死。
“等着吧,我會爲你們報仇的。”姬冰雁喃喃着。楚留香三人中,就以他最爲不突出,比起瀟灑的盜帥,豪邁天真的花蝴蝶,他顯得太過冷靜與內斂,但誰又知道,姬冰雁纔是三人之中最爲睿智的那個?他只是看得太透了而已。
……
不管有多少條綢緞,葉孤城與西門吹雪的這一戰都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不得不開始的時刻。
月色朦朧籠罩,晶瑩的琉璃瓦上,西門吹雪與葉孤城同時屹立兩端,中間隔着十餘丈的距離,他們都在冷冷注視着對方。
兩個人全都是白衣如雪,一塵不染,臉上全都完全沒有表情。
在一刻間,他們的人已變得像他們的劍一樣,冷酷鋒利,已完全沒有人的情感。
兩個人卻是互相凝視着,眼睛裡都在互相發着光。
每個人都距離他們很遠,他們的劍雖然還沒出鞘,劍氣卻已令人心驚。——這種凌厲的劍氣,本就是他們自己本身發出來的。
可怕的也是他們本身的人,並不是他們手裡的劍。
葉孤城忽然問道:“一別多年,別來無恙?”
西門吹雪淡淡道:“多蒙成全,僥倖安好。”
葉孤城道:“往事何必重提,今日之戰,你我必當各盡全力。”
西門吹雪道:“是。”
葉孤城道:“很好。”
他們的目光都冰冷中帶着熱切,充斥着燃燒的戰意,只因他們知道,這是一個足以讓彼此全力以赴的對手。
葉孤城人如飛仙,劍也如飛仙,他本就是天上的謫仙,自來不惹塵埃。今夜之後,他就可以斬去最後一絲束縛,羽化大成。
而西門吹雪,他生來就是爲劍而存的,劍就是他的人。他彷彿是天山之上,盛開的那朵雪蓮,永遠冰冷孤寂。
他生來就不能算一個人!
但在一年前,他變得成爲了一個人,擁有了屬於人的感情。
那時,他剛剛敗於“白玉京”之手,迷茫着尋找其所說的那份情,完善他的劍。
直到遇到了她,他殺了她的師傅,可是她卻願意冒着天下人悠悠之口,飛蛾撲火一般撲上來。
漸漸地,他也愛上了她,他們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
可是,這不是西門吹雪所要的,他的心中,唯有那把劍。
終於,他拔出它,刺入她的胸膛,鮮血溢出,美輪美奐,他像往常那樣吹散了它。
只是這一次,他的心已徹底冷了。
有一種人,已然近神,只因他已無情!
得情而忘情,西門吹雪終究近神。
夜色如水,明月高懸,兩柄無情的劍,兩個無情的人,彼此對視。
終於,西門吹雪面無表情地揚起手中劍,冷冷道:“此劍乃天下利器,劍鋒三尺七寸,淨重七斤十三兩。”
葉孤城道:“好劍!”
西門吹雪道:“確是好劍!”
葉孤城也揚起手中劍,道:“此劍乃海外寒劍精英,吹毛斷髮,劍鋒三尺三,淨重六斤四兩。”
西門吹雪道:“好劍!”
葉孤城道:“本是好劍!”
兩人的劍雖已揚起,卻仍未出鞘——拔劍的動作,這也是劍法中不可缺少的一門,兩人顯然也要比個高下。
沒有人敢在此刻說什麼,都目不暇接地看着場中的一切。
而此刻,葉孤城二人也完全忘記了一切,心靈空明,與手中的劍相合,眼裡唯有彼此。
這時候,月已淡,淡如星光。
星光淡如夢,那是情人的夢。情人,永遠是最可愛的,有時候,仇人雖然比情人還可愛,這種事畢竟很少。
現在,終究到了決戰的時候。
真正到了決戰的時候,天上地下,已經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阻止這場決戰了。
葉孤城危機一切,西門吹雪也危機一切,甚至包括他們自己,現在,他們眼裡,天上地下,唯有彼此的劍。
驀然間,兩柄不朽的劍已經刺出!
星光變得黯淡,月亮已然無光,夜色更濃,但這裡的一切卻不在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