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笑凝視,老者身前突然燃起一縷火焰,焚於鍋底,卻無損桌上絲毫,片刻之後,就見水汽蒸騰,鍋內熱浪翻滾。
看着此幕,何恆與姒少言都不禁陷入沉思。
再過片刻,老者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好了,你們可以嚐嚐着明月滋味了。”
何恆看着那輪月光倒影,也沒有遲疑,右手虛張,一道法力攝向月影。隨即驚奇一幕出現,伴隨他法力攝取,那本該虛幻的明月倒影竟瞬間付出水面,化爲實質。
看了眼前圓溜溜、光華柔和的球體一眼,何恆沒有猶豫,一口咬下。
然後,天空上的明月整個缺了一角,出現一道牙硬。
“味道如何?”老者笑問道。
何恆仔細品味了一番,道:“有些清涼,而且很脆。”
這時姒少言也上前咬了一口,閉着眼道:“味道太淡了,差評!”
“哈哈哈哈。”看着天空上突然缺了兩角,卻多了兩排牙印的奇異明月,老者撫須長笑,然後凝視着二人,“你們明白老夫的意思了嗎?”
何恆點了點頭:“水中之月,天上之月,本源與末節,一體貫之,纔可得真實,在下受教了。”
老者再次一笑,然後大袖一甩,天空上月光恢復正常。
這時姒少言道:“好手段,造妙自然,萬化無窮,你已近乎得道。有此成就,又知我底細,你應不是籍籍無名之輩?”
老者笑容忽然散盡,嘆氣道:“你真覺得老夫的成就已經是巔峰了嗎?可你知道,我花費了數千年光陰,也依舊破不開一劍對我的束縛?”
“噢,不知是何等神劍,能夠讓先生爲之所困。”何恆敏銳察覺到,老者此刻渾身上下竟散發着一股暮氣與絕望,能夠讓他這種甚至可能在洞真境之上的強者心境動搖至此,那一劍究竟是什麼?
姒少言也露出好奇之色。
老者忽然縱身飛起,躍入蒼穹之上,右手虛空一握,月光、星光匯聚,元氣、靈氣混成,虛空爲體,萬物爲形,造化絕巔,自然道妙,一柄曠世神劍霍然出世。
“這一劍,叫做天劍!”
輕輕一刺,與自身造化無窮的蒼茫道韻截然不同的劍意倏然爆發,純粹的鋒芒,純粹的殺戮,純粹的毀滅,如天道般浩瀚,虛空般廣博,包羅一切,滅盡萬法,蒼天之劍。
沒有缺陷的完美,沒有極限的巔峰。
一劍之下,天地死寂,萬法破滅,時空戰慄。
何恆與姒少言爲之色變。
大衍五十,天衍四九,萬物皆有一線生機,但在這一劍之下,他們只感覺到了死路。
此時此刻,無罪之城的中央,高大的府邸之中,一道高坐的枯瘦身影身上散發着陰森鬼氣,細細聆聽着手下的彙報。
“又有兩個洞真境來到城中,看來情況越來越複雜了。”沉思之下,他俯瞰着這座屬於他的城池,他的王國,一時有種意氣風發。
當年一場死劫,非但不曾終結己身,反而得大造化,修爲突破,得到這諾大基業,將來縱然踏出那最爲關鍵的一步,也並非沒有可能了。最近雖然瑣事繁多,但也是個機會,若是把握的好,必可使自身再進一步。
就在這時,凌厲的劍光劃破天穹,刺透乾坤,更勾起了那段他永久不願的回憶,最可怕的噩夢。
數千年前,就是這樣的劍光,幾乎斬滅自己的形神,若非機緣巧合,自己必死無疑。
“君如是!!!”尖銳可怕的嘶吼,帶着一抹極致的恐懼,迴盪在陰森大殿之中,枯瘦的身影雙手緊緊抱着頭顱,渾身不斷顫抖,再無剛剛一絲氣勢。
原來縱然如今再如何風光,那場噩夢,那道冰冷的人影,死亡的劍光,還是一直籠罩着自己的內心,不曾逝去。
與此同時,城中多道強悍身影被這劍光驚動,駭然無比。
不知名的酒樓上,何恆與姒少言死死凝望着天空,只是一個睜眼,一個不曾睜眼,但臉上的肅然卻是一致。
緩緩收回劍勢,老者踏步凝望着二人,問道:“這一劍,如何?”
“舉世無雙,巔峰之巔,完美到了極致!”何恆鄭重道。
“的確啊,這是他的劍招,我花了三千年,還是被束縛在其中。”臉上充滿落寞,老者深深一嘆,然後凝望向北方一端:“若非有此次契機,恐怕我終生也走不出這陰影,所以這一番老夫非走一遭,何恆,我與真武的因果就此了結,姒少言,若是還有機會,我會與他也做個了結,再見了。”
“先生還請慢走。”何恆還要攔住,問點什麼的時候,天空上人影已經消散,唯存一聲飄渺嘆息。
“全造化,煮日月,一劍橫空世如畫。崢嶸天地,閒暇物態,回首已是闌珊盡。雨打風吹,萬般風流,不過歲月封。”
蒼老的身影已然不見,殘留的劍意迴盪天地,何恆二人面面相覷,良久後才都各自一嘆,不知心中感觸。
“我大概知道他是誰了。”姒少言緩緩道。
何恆也點了點頭:“在下也想到了。”
“姓蘇,又與真武有因果,與我那位也有關係,也只有他了。”姒少言嘆道。
何恆點了點頭:“五千年前赫赫有名的純陽劍仙蘇毓秀,三千年前他敗於君如是之手,沒想到居然會在此時出現此地。”
“蘇毓秀散修出身,崛起於微末,性格極具韌性,但從剛纔看來,這三千年光陰依舊沒有讓他走出昔日陰影,天劍之名果不虛傳。”姒少言感觸道。
何恆又點了點頭:“否則如何鎮壓天下數千年,不過比起這些,我更好奇道友的身份來歷,能讓蘇先生凝重萬分,何恆實在好奇。”
姒少言輕輕一笑:“你以後會知道的。”
“那不知是何時?”
“因緣際會之時,水到渠成之時,該知道之時!”
“既然如此,在下只有等了。”也不多言,何恆輕輕一笑,瞭望向遠方,面色有些凝重下來,“剛剛動靜有些大,看來吸引了不少人,不知你我該不該先走爲妙。”
姒少言輕輕一笑:“我這麼特立獨行的人,走到哪裡都會引人注意的,與其被他們追逐,到不如就在次會一會。”
話音未落,龐然氣息已然籠罩。
“歸依衆,梵行四威儀。
願我遍遊諸佛土,十方賢聖不相離。
永滅世間癡。”
一個頭戴雞冠帽,身披大紅袈裟的身影赫然緩步而來。
“三界裡,有取總災危。
普願從生同我願,能於空有善思惟。
三寶共住持。”
頭戴銀冠,手持念珠,青年僧人虛空踏穩步。
“歸依佛,彈指越三祇。
願我速登無上覺,還如佛坐道場時。
能智又能悲。”
面露慈悲,花白長眉迎風揚,這是一個面容枯黃的老僧。
“歸依法,法法不思議。
願我六根常寂靜,心如寶月映琉璃。
了法更無疑。”
最後的一位是個渾身散發五彩光芒的年輕和尚,光禿的頭上九個戒疤整齊劃一,一雙明亮的眸子更是炯炯有神。
“阿彌陀佛,滅世癡、法不議、智又悲、月琉璃,見過兩位檀越。”
雄邁梵音響徹天際,四道巍峨身影整齊屹立,同時正對着何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