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錯終生錯,當一個強化了“白龍”血統的人進入《西遊》世界並與某未剃度的佛家弟子在水邊碰面之後,他應該立刻警覺起來。
但遲鈍如他,反應得太慢。
“挽尊”要挽回的並非是他身爲凡人的那點微不足道的尊嚴,要挽回的是《西遊》世界中被神佛妖魔們予殺予奪的龍族的尊嚴。
“復仇”也並非是要爭奪什麼“天下第一劍”的名號,爲一座破落山門中數百名死難者討一個公道,而是要向這天地爲個體的屈·辱與族羣的悲劇討一個公道。
他是“馮錫範”,也是“小白龍”,更是莫邪。
“猴哥,好久不見。”
跳入洞中,閃身讓過埋伏在洞口正下方的空虛公子的伏擊,莫邪一腳將之踩在腳下,目光所指從頭至尾只落在洞中石桌旁的那道身影上。
矮小、瘦弱、蜷曲,像是個發育不良的孩童,但他卻有一個足以令天地風雲變色的稱號:齊天大聖。
“很久都沒有人這樣叫我了,小白龍,你身上有一股難聞的味道,你不覺得嗎?”那身影側過身來與莫邪目光相接。
再多再尖銳的棱角亦會爲時間所磨平,看着猴哥那張光潔的臉,沒有人能再想起過去那個頂着一副猴身撐破天地的齊天大聖。
坐在這裡的只是一名囚徒罷了。
“猴哥的鼻子還是那麼靈,不過我個人覺得就味道而言現在坐在你邊上的那位‘陳先生’更濃一點。”莫邪瞥了一眼此刻正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陳玄奘道。
陳玄奘顯然已經中了猴子的法術,畢竟曾經是齊天大聖,即便是被囚禁在這種地方、即便是被大佛以犧牲部分肉·體爲代價鎮壓着他也依舊能存着一份力量,不多,但對付對付肉眼凡胎的陳玄奘已然足夠。
莫邪知道,在猴子的引導下陳玄奘定然會爲他解除封印,問題只是陳玄奘會在猴子的法術下掙扎多久才迷掉本心。
“是啊,但你和他不一樣,你不該與‘那位’多做接觸的。”孫悟空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過是我的錯覺嗎?這一世的你似乎有點不一樣了,如果不是我這副火眼金睛尚在運轉的話恐怕會將你認成別的什麼人也說不定。”
當然不一樣了,莫邪表示自己根本就不是小白龍,但顯然沒人會信他。
誰叫他頂了馮錫範的包。
既然頂了就頂全套吧。
“我想討一個公道。”莫邪忽然道。
以直截了當的話語結束掉雙方試探多過寒暄的對話,事實證明這是個明智之舉。
“哦?”孫悟空徹底轉過了身,他籠着雙手饒有興致地看着莫邪,“向誰討公道?”
莫邪指了指洞外的天。
“小白龍啊,不是我要潑你冷水,這事兒我都做不成,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孫悟空嘆了口氣,“看看我們師兄弟幾個如今都落到了什麼下場?還是安安心心先在這個位面上陪師傅走一趟、玩一把吧。你鬥不過他們的。”
“猴哥你說的不錯,我確實鬥不過他們,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鬥不過他們——但要是我們聯起手來呢?”莫邪直視着孫悟空的眼睛。
“我們早就聯手過了,在上上個位面裡發生的事你難道忘了?那次的交戰幾乎將天地打碎,但那又怎樣?釋迦摩尼拈花一笑便將時空逆轉,沙僧爲我們頂了雷,被掏空了全部的記憶……”孫悟空面露痛苦之色,“那樣的事難道你還想讓它再度重演?小白龍,你們幾個都是我的好兄弟,我不能讓兄弟們再遭難了!”
孫悟空的語氣是那樣的慘痛、那樣的不容置疑,莫邪爲之默然。
“成,那我單幹,猴哥,你不要攔我。”莫邪沉默良久後如此道。
“小白龍,不要去。”孫悟空擡起一隻手,一股無形的力量壓在了莫邪的肩上,被莫邪踏在腳下的空虛公子登時悶哼出聲,幾聲“咯吱”聲從他身上發出。
“這點力道是攔不住我的。”被五指山與大日如來真經壓制着,孫悟空能施展出的法力微弱得可憐,這點壓力讓莫邪動用體內能量的欲·望都沒有。
“你就真的那麼想上剮龍臺嗎?”孫悟空怒了。
“我當然不想上剮龍臺,我的族人們也都不想上剮龍臺。猴哥,你還剩下多少族人?”莫邪問。
孫悟空痛苦地閉上眼,良久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沒有了。”
“一個都沒有了。”孫悟空垂下了頭,這一刻的他活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我不是爲了我自己。”莫邪道,“猴哥,是你的話應該能理解我的。”
“佛祖答應過我,只要佛道在三千世界中興盛他就會將我的族人們復活。”孫悟空面上痛苦的表情略略收了收,但轉而就變爲了迷茫。
“佛祖答應過老豬,等佛教大興之後就放他迴天庭繼續當天蓬元帥,堂堂正正地披上那道月光。”
“佛祖答應過老沙,等佛教大興之後就讓他常住流沙河,成一自由身。”
“佛祖……”
“夠了!別說了!”莫邪打斷了孫悟空彷彿自言自語般的敘述,“你信嗎?”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孫悟空一臉正經,“只要再傳三個世界,只要再搞定三個世界我就能救回我的族人們、八戒就可以充迴天上、老沙就可以得到自由,師傅就可以……”
孫悟空說得正經,說得虔誠,說得讓莫邪啞口無言。
任你本事通天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更何況莫邪的本事並沒有到達能夠通天的份上。
叫不醒那就不叫了,莫邪讓開身位放腳下已經奄奄一息的空虛公子一條生路。
“就當我沒來過。”他從洞口飛了出去。
“看起來你失敗了。”洞口,蓮花池邊豬剛鬣早等在一旁。
“是啊,失敗了。”莫邪聳聳肩。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豬剛鬣道。
“陳玄奘等一會兒就要成爲唐僧了,你我的自由時光恐怕只剩下今晚,我打算去爲這一世的肉·身做點事,你願意陪我嗎?”莫邪道。
“求之不得。”豬剛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