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好像後面的沒寫好,只是煊赫一方的詞曲。”
“哈哈老朽可是看到了,是一個新入院的秀才寫的《臨江仙》,煊赫級別已經很不錯了。”
“詞是挺好,可惜文名不盛,才氣靈泉只有七尺六寸,以後文名盛了,也成就不了十城共舉的文章。”
一道道神念、紙鳶、紙鶴相互交織,傳達青廬山文院那些夫子、院士的評判。
奇怪的是——
明明是才高九尺三寸有餘,爲什麼在他們的口裡,只是七尺六寸的煊赫篇章?
…
太陽東昇,青廬山山腰上的乳白色的雲紗逐漸淡化。
十幾個霧濛濛的妙齡女子從雲紗中幻化出來,四處找着,很納悶剛纔還在的‘夥伴’,怎麼突然如此稀少了?
這些妙齡女子,正是世上傳揚的,青廬山的晨霧中誕生的白霞仙子。
對白霞仙子來說,塵世間的一刻鐘就是兩年,白天的四十八個刻鐘,就是她們九十六年壽命。
順着天降異象消失的那一絲聯繫,十幾個白霞仙子飛到寶玉的身前。
這些白霞仙子剛剛誕生,還是懵懂的嬰兒,只知道繞着寶玉轉圈,似乎想要詢問——
自己的夥伴們,到底到哪兒去了?
“諸位仙子,那些都是天地異象幻化而成的,不是你們的夥伴。”
寶玉解釋了一句,噗嗤笑出聲來。
這些白霞仙子還沒開啓靈慧,雖說只要過去一個時辰,她們就相當於八歲的孩童了,會知道自己說話的意思,但是現在,只算是對牛彈琴。
寶玉把貼到臉上的懵懂女孩推開,白霞仙子的霧靄遮住了他的眼,讓他很不舒服。
可是剛剛讓視線清晰了些,眼底,陡然閃過狂喜。
樹墩上鋪着的十扣紙,此時銀光閃爍,好像一張錫箔紙,映照開春的暖陽。
伸手捏了,又提不起來,兩隻手掌一起用力,加上燃燒才氣,這才把書寫了《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的十扣紙提起一角。
襲人見他吃力,伸手過來幫忙,手掌剛接觸了一下就驚叫起來:“爺,這是怎麼回事啊?我可是大妖啊,竟然覺得吃力。”
襲人擡着十扣紙,纖柔的小腳,硬是嵌進了泥土裡半寸有餘。
襲人又走了兩步,在堅硬點的地面上站了,估算道:“我的實力不強,但也是咱們青丘狐族一脈的,足足有一千六百多斤的力氣,可是這張紙……”
掂了掂,肯定點頭:“起碼有一千三百斤呢!”
寶玉笑道:“這可是首版銀頁,一張紙,重過千斤。”
寶玉知道十城共舉以上的文章都是會轉化成首版銀頁的,但也只是聽說,不曾見過。
如今見了一次,並擁有着,實在讓人歡喜。
首版銀頁是遠超十扣紙的一種紙張,只有十城共舉以上的文章出現了,纔會被這方天地轉化而來,足足能夠增幅詩詞文章的六成威力。
而十城共舉的文章,除了首版會轉化成首版銀頁外,還能以天地正氣,轉化出一張空白的首版銀頁。
這張首版銀頁,就是能書寫名揚四海級別的文章的東西了。
軟黃玉硯臺裡,無名和小君子正吸納才氣靈泉,寶玉沒打擾它們,只是取出一張普通的造竹紙,單手託着,放在承載《臨江仙》的首版銀頁的下面。
天地間,驀然起了龍捲。
這龍捲不傷人,也不捲動土石草木,只是把天地間海量的才氣、正氣匯聚而來,濃縮擠壓在寶玉手中的造竹紙上。
只見微黃的紙張逐漸變白,隨後變成雪亮的銀色,充滿高貴氣息。
寶玉手上沉重,燃燒才氣,勉強捺住身子,慢慢把這張空白的首版銀頁放在地上。
嘭!
好像一塊巨石,砰然砸在了地面上。
寶玉的左手上的紗布,驀然沁出一片殷紅,用力過大把傷口崩裂了,噴出來了好大一片血跡。
“白癡!瘋子!”
寶玉叫了起來,“那個傳說肯定是假的,什麼文火煉體?這才燒了一下,把我的手都快燒透了!”
…
白癡?
瘋子?
遠處的密林裡,地面陡然裂開了十幾丈的蛛網裂痕。
羅長纓氣得笑出聲來,小嘴咬住遮掩面目的紗巾,把紗巾都咬透了,露出一張漆黑如墨的嘴脣出來。
這張嘴脣小巧、精緻,是櫻桃小嘴,漆黑如同最香濃的墨汁的顏色,也不折損半點姿色,反而讓羅長纓多了一絲鬼魅的魅力了。
“這小子,真不討人喜歡。”
羅長纓本來是過來看看,以她文火煉體的強悍,哪怕是學士級別的老掌院,也沒能瞞住她的眼睛。
“小子,本來打算把老狐狸的言出法隨破掉呢,讓你能自由選擇文院,但是現在……
呵呵。”
‘呵呵’這兩個字,委實是世上最有味道的話語了。
羅長纓明白老掌院的心思,無非是用了瞞天過海,要讓寶玉的十城共舉的篇章,不能傳揚到外面去。
既然無法傳揚於外,自然不能接受陛下的召見,也就引不起其它文院的注意。
七天後纔是正式納入文院,老掌院怕別的文院搶人,也怕陛下親自搶人,這是要把寶玉佔住呢。起碼要寶玉在青廬山文院修習個十年八年,烙印上青廬山文院的名字,這才把寶玉放了出去。
羅長纓不是這等人,向來直來直去的,可是……
白癡?
瘋子?
賈寶玉,你自求多福!
腳下一動,羅長纓彷彿一道曲折的閃電,從茂密的山林裡穿行而過。
而且,沒帶動一片枯葉破碎的聲響。
白霞仙子很快散去了,青廬山恢復了平靜。
寶玉、賈環,以及一應白衣秀才們,都在找尋恰當的地方,建造自己以後的居所——青廬山文院是有規矩的,所有的新晉秀才都要從無到有,體會民生疾苦。
而那些夫子、院士,也都各自苦修攻讀。
區區煊赫的文章,他們多少都作出來過,不值得大動干戈。只是暗自記下了寶玉的名字而已。
一切,只等七天以後……
這七天,王善保負責了打獵和建造屋舍的職司,襲人負責採摘山間的野味,還有伺候寶玉的衣食住行,寶玉也沒閒着,把《三國演義》的前兩回給默寫了出來。
第三回,《已溫明董卓叱丁原,饋金珠李肅說呂布》,也謄寫了一大半,但是接近末尾,竟然給卡住了。
《三國演義》的前三回字數不多,按理說,應該很快就書寫出來。可是,唯獨第三回有一片詩作,寶玉難以下筆。
“奔騰千里蕩塵埃,渡水登山紫霧開。
掣斷絲繮搖玉轡,火龍飛下九天來。”
這是寫的赤兔馬。
賈府的南院馬棚裡有很多馬匹,其中多數都是駿馬,傳說的千里駒也不是沒有,但是,寶玉不管怎麼回想,都無法體會赤兔馬的神韻。
以至於,
要書寫此篇詩作,一塔百丈文山的才氣儲備,也是差了太多。
“那馬渾身上下,火炭般赤,無半根雜毛;從頭至尾,長一丈;從蹄至項,高八尺;嘶喊咆哮,有騰空入海之狀……”
寶玉呢喃《三國演義》裡對赤兔馬的描寫,已經很清楚了,但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象赤兔馬真正的雄健姿態。
“喂,是我!是你家玎璫太爺!”
玎璫自從到了青廬山,就不知道跑哪裡撒歡去了。這時候聽見寶玉說的,一雙馬眼越瞪越大,跟個銅鈴似的。
“是我是我!寶二爺你,嗯,您又要作詩了?是要寫我嗎?沒錯,肯定是我!”
“這般神態,這種雄壯,也只有我玎璫太爺才能具備了!”
寶玉瞅瞅玎璫的黑驢身子,翻了白眼。
玎璫把大嘴巴一呲,露出兩排大白牙,咔咔的道:“咋滴?你有意見?”
“說!快說!除了你家玎璫太爺哪匹馬有這麼雄偉,健壯,漂亮,威武……快點給你家叮噹太爺說道,玎璫太爺去吃了它!”
“……”寶玉。
用美酒堵了玎璫的嘴,再用烤肉收買了,寶玉帶着王善保和襲人,坐上玎璫幻化出寬大雲椅的後背,向着山巔奔跑而去。
玎璫是鬼怪精靈,青廬山崎嶇的山路,對玎璫來講,跟賈府的後花園差不多。
與此同時,賈環、翟明生,以及四十幾位白衣秀才,全都向着山巔聚集而去。
“好熱鬧呢。”
空蕩冷幽的山林,驀然響起輕笑的話語。
枯葉卷出一道微笑的龍捲,等散去了,一個跟寶玉差不多高,也很瘦削的老者突然出現。
老者穿着粗布長袍,打扮很乾淨,鬍子也颳得很乾淨,露出紅光滿面,彷彿嬰兒般皮膚細嫩的臉。
老者揹着比他這個人還高大的書簍,裡面放的不是書籍,而是,
一桌,
一扇,
一撫尺而已。
“逍遙走世間,看遍蒼生顏,世人笑我……咦?”
老者突然動了下鼻子,眼睛閃亮起來,驚道:“怎麼有十城共舉的篇章的味道,好聞,舒坦,可是,沒聽說吶。”
擡起頭,看向山巔青廬山文院的方向,腳下拐了一下,隨着那些白衣秀才們一起去了。
老者的腳步很快,幾個呼吸,就趕上了很多白衣的秀才,
又過幾個呼吸,
竟然跑到了玎璫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