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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苦

第1章 苦

第1章 苦

清晨,大日還未升,東邊隱見白線而已。

蛇魚鎮裡的這座無名山,在黑夜未晞之前,被籠罩上了一層灰霧。

一株模樣奇怪,在林風晨霧當中搖曳的碧綠色植物。

有區別於其他的雜草,有晶瑩之色,帶着一滴露珠,微微搖曳着……

呼!

一把鋤頭毫無徵兆的從空氣中揮了下來,瞬間將這株一尺來高的‘草’,連根挖起。

卻沒有傷到一點點根系,顯然是十分有經驗了。

抖開許多腥黑泥土,握着這株草藥的是一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青年人。

“二兩重的蛇骨草,值二百文銅錢左右,浮動不會太大,這次跟着隊伍進山,總算有了最大收穫。”

陳苦把這株名爲蛇骨草的草藥舉至額頭,在面前打量着。

草藥根系一節接着一節,神似蛇骨,再次確認自己沒有認錯。

這才鄭重的將之放回了背後的竹簍當中。

竹簍當中,也靜靜躺着其他一些常見的草藥,但都沒有這株蛇骨草值錢。

“二百文,換算到地球上的購買力,大抵相當於兩百塊了,在這個世界可以買二十斤大米,七八斤豬肉,以及一百斤左右的薪柴……”

“我這藥簍裡的所有草藥加蛇骨草算起來,估計能賣四百文左右,刨除進山要交的五十文買路錢,散戶要交的半稅……也就是收入所得一半,剩下的一百來文,纔是我這一天的收入!真窮啊!”

陳苦心中無奈。

沒想到一覺醒來,就成了這紀國153年裡邊陲之地寶蛟縣蛇魚鎮的採藥人。

這裡,每一座山都是有主的,是大地主的。

就如上一世去人家地裡摘草莓,魚塘釣魚一樣,得交錢!

不僅進山採藥需要買路錢,砍柴亦是。

那句“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真的不是毫無道理。

敢私自偷偷進山採藥砍柴,被地主抓住了,當場讓家奴活活打死都不用報官的。

何況他還是被除籍的散戶。

更是隻能咬着牙攢出一筆錢,交了這買路錢,纔有資格進來。

沒有戶籍,即爲散戶,是被除籍的人。

朝廷不承認這一類人的子民身份。

朝堂上有句話,某皇子犯罪,開除宗籍,貶做庶人。

散戶比庶人還慘,連戶籍都被除去,化作流民一般。

爲了懲罰這些人,所以要向他們收更高的稅,如娼妓收稅更多。

陳苦之所以會變成散戶,還是因爲這個身軀的兄長。

也是採藥人。

卻在採藥的過程中,偷渡去了紀國之外的元國,從那邊走私草藥回來販運,從中牟利。

結果只是第二次,就事發了,被堵在了那條山路上,最後逼得跳崖,落入了元國的大江,想必是死了。

兄長當場被認出來後,罪及全家,不僅抄沒家產,甚至連累着家人也被除去籍貫,貶做散人。

而散戶,是需要被驅逐出鎮,化爲流民的。

爲了不使得當更慘的流民,只能將全家四口人的身份寄掛在村裡關係還算好的趙大哥家,老母幫忙哄孩子,嫂子漿洗衣服,才能繼續住在原來的家裡。

若非已嫁出去的姐姐,偶爾會捎人從縣裡帶些米糧回來幫襯。

再加之,陳苦自己也需要時常進山採藥,這一家人的生計,真的難以維持。

“一天一百來塊錢,卻要養活自己和這一家人……”

他也不是沒想過主動脫離這個家。

但正如之前所說,流民比散戶還要悽慘,那是隨時會死在路上的,跟上輩子住橋洞,睡公園長椅的人沒兩樣。

而這個世界,更是沒有好心的人去給他免費的麪包和礦泉水……

總的來說。

雖然現在壓力很大,但至少回家還有個老孃做的熱乎飯菜,比沿街乞討,化作路邊屍無人問好一點。

陳苦慣會安慰自己,苦中作樂道:

“不就是貧窮嗎,這也算是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美德了,好好幹,好日子在後頭呢。”

這話既是自嘲,其實也隱隱蘊含着希望。

他的希望就來自於穿越這件事本身。

回想穿越之前,的確是有一個大疑點,那就是他當天剛從青城山灌江口出差回來,期間自不可避免的去祭拜了灌江口二郎真君。

“難道與此有關嗎?”

進山已經一天一夜了,乾糧吃完了,要回去了,陳苦在心裡喃喃道:

“真君爺爺,倒是顯個靈……就算我沒啥本事,您收我在身邊,給真君爺爺端茶送水也好啊……”

心裡嘟囔着,已經走出了這座山。

到了山下,發現跟自己一塊進山的同村幾個人,都已經在那等着了。

老李把頭算是陳家哥倆採藥的領路人,愛抽旱菸,旁邊的是他孫子李季陽,身材微壯,眼睛卻小,透着股機靈精明勁兒。

看着陳苦揹着揹簍從小道上走來,老李把頭在鞋底敲敲菸袋鍋子,也沒起身,但關心問道:“苦孩兒,沒遇到蛇吧。”

蛇魚鎮,山裡蛇多,水裡魚多。

陳苦實話實說:“沒有,但採到了一株二兩蛇骨草,所以回來晚了。”

老李放心了,然後輕聲道:“二兩蛇骨草,你這次進山值了。”

陳苦看向了李季陽,詢問收穫。

卻見他微微得意,道:“我運氣也不差,採到了一株雞血蘭,也值個二三百文呢,我爺爺更厲害,這次遇到了一株快要成‘寶草’的野山參。”

“寶草。”

陳苦聽着心動,那可是價值大幾十兩銀子,好幾萬塊的東西。

更是武者練武需要的東西。

他看向老把頭。

李老把頭眼神裡卻透着可惜:“火候不對,遇着太早了,不然憑這株野山參,送給藥王堂,季陽就能在那當個雜役了。”

李季陽也耷拉了眼皮。

陳苦呼了一口氣。

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古代世界有時候比現代世界更秩序分明。

藥行、柴行、魚行、其實就是藥幫,柴幫,魚幫……

是行業,也是幫派。

幾乎壟斷着某個行業,巨無霸的地位,讓人豔羨的收入和身份。

而他卻清楚,老李把頭之所以想把李季陽送到藥王堂,不僅是因爲藥王堂可以練武,學到在這亂世裡真正可以立命的手藝。

最關鍵的是,藥王堂背後據說還有龐大勢力,背靠大山。

入了藥王堂,老李家的戶籍也更是有望從“編戶”改爲“縣戶”。

有望一改祖祖輩輩山裡吃土的命運,下一代就說不定可以條件更好的讀書,習武,改變家族命運。

祖父在村裡混出名堂了,纔能有機會把父親送去縣裡,父親在縣裡混出名堂,纔能有機會把你送入城裡……

有句話是這樣說的:想改變一個家庭的命運,至少需要三代人的辛苦努力。

古代的社會上升渠道,比現代更難,更苦。

陳苦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別說縣戶,自己現在要先拿到的是編戶,心思沉悶,心頭更重。

前途光明,看不見。

道路曲折,走不完。

苦也。

簡單聊了幾句,這幾個人不再閒談,懷着各自的心思踏上了回家的路。

“苦孩,明天跟老夫去趟鎮裡,一併把藥材賣了,順便置辦些家用。”

“嗯。”

應了一聲。

回到村子,各回各家。

他穿過小路,走到了底,很快一戶四面圍着籬笆的三房小院,映入眼底,旁邊還有幾間不遠的屋子,樣子都差不多,是鄰居。

冒炊煙的是陳苦家,竈臺那裡有個模糊的人影在忙活。

院子裡有個小孩流着鼻涕戳螞蟻窩。

屋子裡時不時傳來老婦人的咳嗽聲。

“娘,嫂子,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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