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真面目
散會之後,嶽健峰給了林曉東一個電話號碼:“江絮的律師申請了取保候審。律師這裡估計讓江絮什麼都不要說。不過,好像是他自己提出要和你見面,就是有個條件,不作爲正式審訊。”
“這個電話是什麼?”
“他律師的,他讓律師傳話,約你在外面見面。不過林隊,這樣,你們無論聊了什麼,沒有筆錄,要作爲證據恐怕很難。”
“哼,他的目的不就在這裡嗎?”
……
換季的臨州,在乍暖還寒的時候,剛回暖了一天,又陰雲密佈。
林曉東按照律師所指,朝着穿雲江邊走去。
越接近江岸,越是冷風橫吹,沒有人會在這個天氣到這裡來。
面對着穿雲江的臺階上,坐着一個穿着駝色呢大衣的男人,雙手插在衣兜裡,頭髮被風吹得凌亂無比。
江絮,對於林曉東來說,既陌生又熟悉。
他見過他接受審訊,他從陳愚口中知道過他的過往。
但他從未和他直接交談過。
林曉東一屁股坐在了江絮邊上,遞了一支菸給他。
江絮瞥了一眼。隨即又望着穿雲江對岸,說道:“我不抽菸。”林曉東倒也不覺得尷尬,順手給自己點了起來。
只是江邊的風太大了,打火機都打不着。
江絮丟給他一個精緻的打火機:“防風的。”
林曉東接住打火機,愣了一下——上一次給他遞火的人,是葉蘼蘼。
藍色的火焰下,香菸冒着紅色的火星。
“我不相信你是個瘋子。”林曉東說道。
“我當然不是瘋子,還有需要向別人證明什麼的人才會被逼瘋。比如證明自己不是瘋子。我沒那個無聊的慾望,也不想向任何人證明什麼。”
“說說吧,爲什麼要殺高寒雨,因爲他當年殺了你的恩人?”林曉東開門見山。
“我不認識高寒雨,只知道有個代號202的殺手會幫我除掉葉蘼蘼。”
“高寒雨殺了陳實一家,你早就知道了。”
“陳愚和你講了。”
“挺狂啊,按輩分,好歹叫人家一聲叔。”
“那他得擔得起。”
“陳實一家的遇難,對於陳愚打擊不會比你小。”林曉東也不知道爲什麼話題會扯到陳愚這裡,大約是陳愚在他心裡一直是很敬重的位置,而這個江絮顯然不是,這讓林曉東接受不了。
“是嗎,你下次問問他,他這個副局長,怎麼當上的?”江絮轉頭看着林曉東,眼神銳利,讓人不安。
這時林曉東第一次近距離坐在江絮邊上。
江絮的氣場,彷彿有許多鋒利的尖刺,隨時傷人。
“今天不是來和你討論陳局的事情。我對你們之間的恩怨沒有興趣。我們追查了高寒雨的監控,他是自己去的東石油料市場。你是怎麼引他過去的。很明顯,這是個陷阱。”
“我要他殺了葉蘼蘼,至於他具體打算怎麼做,我不需要知道。”
“你的意思,東石油料市場,是葉蘼蘼引誘他去的。”
“我沒有任何別的意思。你們很早就知道那段時間我在惠州療休養。你們也可以查我的通話記錄。那段時間,我和這個高寒雨沒有聯繫。等我再聽到他消息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你在聯繫高寒雨之前,舉報了給他供應毒品的窩點,故意的吧,只是我不明白,你阻止他吸毒,有什麼用呢?”
“什麼時候,你們警察,開始懷疑熱心市民了。提供犯罪線索給你們不是我應該做的嗎?”
對於江絮的說法,林曉東當然不會買賬:“關於陳實一家的死,你都知道些什麼?我聽說早些年你一直堅稱他們是被害的,不是意外。現在證明,你說得是對的。”
聽到這話的江絮,沉默了一會兒。
穿雲江在狂風吹拂下巨浪滔滔,把航行的貨船晃得如紙片脆弱,隨時都要傾覆。
良久,江絮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那時候我就是個高中生,第一次面對親人去世,接受不了事實發了瘋瞎說的,這你也當真?”
“我們有理由相信,高寒雨是殺死陳實一家的直接兇手,你是對的。”
“是嗎?那是你們厲害,與我何關?”江絮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怪怪的,總讓林曉東覺得有諷刺的意思。
時至今日,林曉東開始隱約能理解他這種無差別的敵意:“我明白,十年了沒有人相信你,換誰都不好受。”
“我挺好的啊,有錢有閒,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你們每天這麼辛苦,還需要同情我這個浪蕩子嗎?”江絮望着在穿雲江上艱難飛行的江鷗,“我就是得到的太多了,所以必須失去一些東西,讓我知道,這個世界是公平的。”
“呵呵,你還挺容易和自己和解的。”林曉東話雖然這麼說着,心裡當然知道江絮沒有,“高寒雨是一名職業殺手,人可能是他殺的,但背後一定有人指使,這個人是誰?”
“是我。”江絮的話又開始“不着調”了起來。
林曉東無奈地掐掉因爲大風迅速燒完的煙:“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無論你說什麼也不能作爲證詞,你就不要裝瘋賣傻了。”
“如果那時候我跟着他們一起去雪域,他們就不會死。”江絮說着,這類似的話,林曉東從陳愚的轉述中聽到過,從前的江一川說過,他應該和他們一起去。但此刻聽江絮親口說出來,彷彿意有所指。
“我們假設一下吧,林警官。”江絮忽然換了種語氣,那種打算鬆口的語氣,“假設我如你所說,知道高寒雨是殺死小絮一家的殺手,我會想方設法保住他的命,因爲他是找出備後主使的唯一證人。僅僅從這個假設看,我都不會是殺死高寒雨的那個人。”
說着,江絮已經站起身,朝着等着自己那輛黑色勞斯萊斯走去。
林曉東留在他身後,這一段對話下來,林曉東覺得,江絮只有在說最後這段話的時候,纔是他的本來面目——他比任何人都清醒。
江絮的車開走了,林曉東環顧了空曠的四周,目光落在了剛纔江絮一直注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