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惡嬌 > 惡嬌 > 

63.第63章 62端明(二)

63.第63章 62端明(二)

第63章 62.端明(二)

傳話小廝隔牆聽他說了這話,氣得直跺腳,罵了句活該就走了。沒走幾步,院牆內果然傳出馬鞭落在肉上的聲音,響亮得讓人心悸。

“你從小就任意妄爲,多年過去依舊邪性不改!”

湛若水親自拿了馬鞭,他是真怒了,下手極重。

修逸跪得筆直,咬着牙說:“我自信能做到的事,就不是任意妄爲。”

湛若水停下鞭子,指着他鼻子道:“天道忌滿,人道忌全,事事鋌而走險做到極致,不是什麼好事!”

修逸回頭望他,慘白的臉上全是疼出來的汗,嘴角卻浮着不屑:“我偏要如此。天若不滿,來收我命就是。”

湛若水連嘆幾聲好,丟掉了鞭子,讓侍衛出去:“告訴王妃,我一會就來。”又冷眼看向何必:“你留下。”

何必怕他,乖乖地揣着手站直了。

湛若水沉聲問他:“前幾日帶兵去迎七殿下,是你的主意還是他的主意?”

“我的。”何必嗙的一聲跪下。

“你和你主子平日都說了些什麼?”

何必咚咚咚磕了三個頭,老實答道:“什麼都說了。”

湛若水指向一旁桌上的錦衣與配飾,聲音更沉了:“你隨你主子上過戰場,知道他在軍中的威望。回雲州後爲何要縱着他耽於書酒,還總穿些華而不實花裡胡哨的衣物?”

“威望是靠人頭堆的,不是靠皮相掙的。”何必咂了咂嘴,又答道:“而且主子穿這些好看,走哪兒去都有一堆姑娘瞧過來,我也跟着長臉,多風光啊。”

湛若水拍響扶手:“你明知我不允他胡作非爲!”

何必咚咚咚又磕起了頭,額上已經紅了,依舊不卑不亢道:“王爺,我只有世子爺一個主子,顧忌不了旁人的心思。”

他這話說得冒犯,湛若水卻沒動怒,揮了揮手讓他退下。

父子兩人漠漠無語,一起聽了會兒寂寂風聲,終究還是湛若水先開了口:“以前的事我懶得再提,如今你還要飛揚跋扈,到底想把家裡害成什麼樣子?”

修逸眼神冰冷:“讓我們淪爲籠中困獸的不是我,而是不敢放手一搏的你。”

“放手一搏?”湛若水苦笑着搖頭,“你說得容易。可知這兵戈一起,多少生靈塗炭?國朝已經爛到了骨子裡,受不起互相傾軋。”

“如今文臣無能,武將不勇,出仕專爲謀身,居官有同貿易。皇族蠹蟲無數,權貴賣官鬻爵,奸宦大興礦難,百姓早已不堪重負。”修逸道,“不去舊如何革新?”

湛若水道:“今其棟與樑皆朽且折矣,舉之則覆,不可觸已,不如姑仍之。”

修逸冷笑道:“這般破爛的朝堂,與其留着供奉我那個氣短量小的叔叔,倒不如早些拆了痛快。”

湛若水望了他許久,嘆了口氣:“離經叛道。”

修逸覺得好笑,誰寫的經?誰定的道?

總說他不合規矩,可世上最不合規矩的事莫過於給一個人高貴的出身,出衆的能力和無法抑制的野心,卻告訴他,你要忍要退,要安分要無慾,你要眼睜睜看着屬於你的東西被不如你的人佔據,還不能有半點不甘心。

荒唐。

“若是你妹妹沒有失聲,我倒懶得打你。”湛若水遺憾扶額,“你想做個荒唐遊蕩的富貴公子做便是了,家裡又不單指望你。”

修逸認真反駁道:“修寧縱有經緯天地之才,也少不了我這顆爲她衝鋒陷陣的棋。”

這對父子溝通不了,打了也是白打,說了也是白說。

湛若水望了望天,心想這就是冤孽。懶得多留,便把何必與侍衛叫了進來,吩咐道:“等他跪夠了六個時辰,再扶他回去。”

說罷便要走,修逸卻猛地叫住他:“北邊兒已經連丟九城,爲何還不請命回去?”

湛若水神色一凜,丟了句“時機未到”,便出了風凌院。何必蹲下身,心疼地瞧着修逸背上的傷:“得趕緊回去上藥,否則這疤不知道要留多深。”

說着,又衝守在門前的兩名侍衛笑了笑:“二位大哥,行個方便,放我們走吧。”

這倆侍衛聽了他剛纔是怎麼懟湛若水的,便冷着臉回道:“我們只有王爺一個主子,顧忌不了旁人的心思。”

何必轉過臉,一邊抽自己的賤嘴,一邊輕聲說得罪了。

只見他輕輕躍起,轉瞬間就到了兩名侍衛身後,送了兩人各一記手刀,看着他們暈過去的臉,笑笑:“那可由不得你們。”

何必拿起修逸的衣服和配飾,問道:“主子,咱回島上去。您要我背您還是扶您?”

修逸拿着那件外衣隨意套上穿了,強撐着站起來:“隨便走走吧。”

他肩背上有傷,血線順着他的手滴在地上,像一朵朵紅色的小花。

何必本想勸勸他,這樣走出去被人瞧見了不好看,話到嘴邊卻又住了口——他這個主子就是這樣,在一些事上格外死心眼、愛臉面,在另一些事上又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何必扶着他出了風凌院,百米之外人聲鼎沸,正是宴盛時。風中飄來佳餚美酒的香味,修逸忽然停了步子,指了指下面的坐席,對何必道:“偷壺酒來。”

“您有傷,會把身子喝壞的……”

修逸道:“壞就壞了,去吧。”

沒一會兒,何必不知從哪桌順了一壺酒上來。

修逸猛灌幾口,腦子暈乎乎地發熱,人倒快活了。

酒意上頭,他拍了拍何必的肩,讓他轉過去。

何必挺委屈地咂了咂嘴,還是轉過了身,把背露給他。

以血爲筆,以衣爲紙,又是醉後的詩興大發——

我雖置身霄漢上,器小僅濟瓶與罌。

徑求名酒一干科,轟醉王城百不知。

修逸的文癖極重,容不下半點寫得不美的地方,正是斟酌修改之際,餘光卻瞥見不遠處的草叢動了一動。

“誰?!”何必望過去。

婢女聲稱要帶昭昭抄小路,如今兩人就蹲在草叢中,何必一步步逼近。

昭昭心裡打鼓,剛想問怎麼辦,卻聽婢女在耳邊輕聲道:“小姑娘你保重,我先溜了!”

說罷,便動如脫兔般跑遠了。

昭昭感嘆着遇人不淑,頭頂上落下兩道陰影,是修逸與何必。

她頭上沾着草屑,臉頰泛着腫,手心纏的紗布微微滲着紅,光看着就讓人覺得慘巴巴的。

何必本想說咋又是你,卻聽修逸的聲音在耳邊淡淡地響起:“總是這麼狼狽。”

倒還真是這麼回事。頭一次昭昭差點被抓進大牢,後一次她被追殺如同喪家之犬,現在又帶着滿身傷出現在草堆裡。

她不知如何答,卻見眼前的草葉上啪嗒啪嗒落着血珠子,她順着血望上去,望見了修逸滲血的衣和慘白的臉。

還有一雙漂亮又冷漠的眼,平靜的審視中帶着近乎譏諷的憐憫。

帶着被踩了尾巴的屈辱和物傷其類的悲憫,昭昭笑道:“你也沒好到哪裡去。”

<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