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在大哥家並沒有呆多久。喝了兩碗熱茶後,他便開着吉普車匆匆離去了。
天已經黑了,他打開了大燈,燈光和後世的那種遠光燈比起來差太遠,但在這個時候,足以照亮前路了。
陸英明到吉普車離開後,纔來到了李家。
他敲了敲西屋的窗戶,喊了一句:
“老李在不?”
“在在在,鐵頭他爸是吧?快進來。”樑月梅在屋子裡喊着。
今年村裡不少人家掙了些錢,有好幾家都買了電視。雖然都是黑白的,但也能看。所以李青俠屋子裡的彩電就沒多少人來了,特別是這個時候,天冷,人們都不咋願意外面了。
要到快過年的時候,孩子們放了假,這裡纔會再熱鬧起來。
陸英明進了屋子,看着李家人都在,孩子在西層裡說話,屋子裡有一股子羶味兒。
“今天你家真忙啊。”陸英明笑着說道,“那吉普車看着真漂亮,那是……”
“小龍開來的。”李建國說道,“州供銷社的領導讓他辦事,把車留給他開,辦事方便一些。”
“小龍開的?小龍會開汽車?”陸英明也很意外,“還真利害啊!”
“哈哈,也是領導相信他。”李建國笑笑說,“那活要乾的時間長,所以車子就留在這裡了。俺們出去辦事,小龍就順便把我們送回來了。”
“小汽車啊,那可是小汽車啊。”陸英明仍然很震撼,“小龍是真有出息了。”
“有啥出息唉,還是個臨時工。”李青俠笑着說了一句,然後讓杜春芳給拍了一下腿。
雖然明知道老伴是謙虛,但杜春芳還是不想聽到小兒子的不好的話。
“鐵頭他爸,這是個黃羊腿,娟他爺爺和他爸一起出去打的,你提回去嚐個鮮。”
“那可不成……”陸英明是過來打探消息的,可不是來蹭東西的,他急忙擺手,“俺家裡有肉哩,不用不用……”
“拿着吧。”李建國說道,“俺們去西面無人區打的,那裡黃羊成羣,打着好幾只。”
陸英明沒拒絕得了,便只好把黃羊腿接了過來。
這一條腿有五六公斤重,聞着羶,但經常和李家人打交道,陸英明知道只要多放料,這羊肉做出來也好吃。
陸英明回去後,便把李龍開着州領導給的吉普車的事情說給了陸大嫂。
第二天,全村都知道了。
就連李建國去隊部還槍的時候,許成軍都在笑着問:
“老李哥,你家小龍開了吉普車了?那可牛逼了!這吉普車,那得縣領導纔有坐的份兒吧?你們坐了?舒服不?”
“那肯定是比拖拉機舒服。”李建國笑着說,“有篷子,冬天也不凍臉,就是能裝的東西不多。”
“你們去打黃羊了?那邊黃羊多不多?等小龍回來,老李哥你能不能問問,到時再去打一回?”許成軍也有了興趣。
眼下有槍有子彈,但想去有黃羊的地方,不容易啊。
“行,等小龍回來我問問。”李建國說道。
他給許成軍也提了一條黃羊腿,還有一條是給老羅叔的。
當然,李建國不叫老羅叔,各喊各的。
老羅叔算是村裡老一輩裡活的最瀟灑自在的了。雖然喂的牲口多,但草料不用他發愁,飼料也有人運過來。
天天有肉吃,有酒喝,還有工資領着,和城裡的工人一樣。
其他同齡的老人都羨慕的很。
可能後世人覺得不幹活就是舒服了。這年頭不一樣,幹慣了活的人,不幹活還會不舒服。
老羅叔幹這個活是輕車熟路,雖然現在牲口還挺多,比他給隊裡養馬的時候還多,但他還挺高興,覺得這樣也挺好,能養更多的牲口,說明他還有用,還能行。
這已經比以前受苦的時候,好太多了。
李龍回到大院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吉普車的車燈照亮了馬路,也讓派出所的值班幹部看着嚇了一跳,隨後就想起來這吉普車是斜對門的,警惕心就淡了下去。
原本以爲是哪個領導微服私訪了。
李龍進了大院子,把吉普車安頓好後,長出一口氣。
顧曉霞披着棉大衣,看着有些臃腫可愛,她招呼着李龍趕緊進屋。
楊大姐做了疙瘩湯,正好喝了驅驅寒。
李龍端着個搪瓷盆,大口的喝着疙瘩湯。儲物間裡放着幾個舊盆,盆裡盛滿泥土,土裡栽着小白菜、小青菜的種子,雖然是大雪天,盆裡的種子發芽長苗,眼下已經到了能吃的程度了。
疙瘩湯裡放一些切成絲的綠葉菜,吃着格外香。
李龍想着是不是等過兩天把後面的玻璃棚子利用起來,當個溫室大棚來用。不說種多少東西,至少在冬天的時候能吃點新鮮的葉子菜。
其實這個也挺好搞的。那個大棚本身是玻璃的,玻璃有幾塊裂的,但沒有破開。白天太陽曬進來還挺熱,下了雪,因爲頂棚是斜的,雪在下面就可以一下子清理掉。
如果在裡面架個爐子再弄個長火牆,或者說在北靠山牆上弄個長地龍,那樣就能把整個玻璃棚子裡暖熱了。
要照後世的做法還要在棚子上加草簾子,但李龍覺得沒必要。他又不打算搞多少東西,就種一些韭菜芹菜小青菜,過年的時候能吃點綠色的東西就行了。
其實這時候也已經有人在初冬的時候把韭菜地用稻草蓋上,然後用舊棉被壓上,等到春節的時候扒開上面的雪,再扒開棉被,去掉稻草,下面就能有韭黃。
這玩意兒賣的還不便宜哩。
李龍一邊喝着疙瘩湯一邊想着這些事情。
現在想着有點晚,主要是土不好搞,實在不行就先儲存室裡那些養着。
其實也不是完全不能搞,雖然眼下縣城四周的田地裡的土凍上了,但山裡那些活水邊上的泥土還沒凍着。想挖的話還是很容易的。
李龍就想着是不是抽空進山一趟,再給山裡送一些東西,順便挖些土回來。
當然,後面再說。他也不急着出去,正好慢慢的把東西想全。
這一趟上山後,再進山他打算就等着到雪化了。山裡打獵主要是鹿、狍鹿子和野豬。
這三種東西他的老馬號裡都有。只有黃羊還沒養着,也不知道能不能養活。
接下來李龍是實實在在的在家裡呆了一個星期,沒事就琢磨着種點什麼,或者去顧博遠的農資商店裡聊聊天。
中間他去了一趟陳紅軍的收購站。
冬天的收購站並不像去年那麼冷清,偶爾會有人送來各種各樣的皮子。李龍碰到時候,看到有人送來了兔子皮、狐子皮,還有人送來了獾的皮。
李龍算是大戶,一下子出手就是十張黃羊皮和一張狼皮,把其他人都給震住了。
他還給陳紅軍個人送了一條黃羊腿。
陳紅軍一點也不掩飾和李龍認識的情況,和他打個招呼,讓他最後再賣,他先把其他人手裡的東西處理掉。
李龍便坐在一邊等着。
這皮子的確貴了,兔子皮都能賣三塊錢,狐子皮能賣到三十五塊錢,獾皮不算大,也是這個價。
等到李龍的時候,那些人都沒走,想看看李龍這個大戶最後能得多少錢。
他們手裡的皮子並不多,除了那個有兔子皮的有十二張,賣了三十六塊錢外,其他都是一兩張。
到手的錢都沒過百。
李龍的這些皮子,大多數都是整皮,陳紅軍一張張翻看,七張整皮以每張七十收了,三張殘皮每張五十,那張狼皮他給了八十塊的高價。
七百二十塊錢啊。
眼下地分到手裡了,各家各戶都有個十幾畝到幾十畝的地,一年收入下來,不一定能有這些錢的一半!
這些人有羨慕有嫉妒,就有人打問哪裡搞到這麼多黃羊皮。
“北面的沙窩裡,西面的戈壁無人區,有大羣的黃羊。”李龍也說實話,“不過得用槍,人肯定是追不上的。”
這時候想搞到槍打獵並不難,顯然,這些人動了心思。
等人走了後,陳紅軍指着李龍說道:
“你啊,這是勾動別人的貪婪啊。”
“我這不是在給你增加業績的嘛。他們搞到皮子,最後也是賣給你嘛。”李龍開着玩笑,“你還得謝我。”
“行行行,我謝你。”陳紅軍拍他一把,“看來你們整的真挺多啊。”
“的確是好多羣黃羊在奎屯東面的無人區,帶着槍到了那裡,只要能等,肯定能等到黃羊羣的。”
“那也得能跑那麼遠啊。你有拖拉機,別人可沒有。”陳紅軍還不知道李龍得了吉普車。李向前這事沒給其他人說。
畢竟錢主任說了要保密的。
李龍又和陳紅軍聊了聊,這纔回了家。
七百二十塊錢,夠這個冬天花的了。
至少夠買去山裡的物資了。
接下來幾天,每天李龍會出門去,或者去藥材公司買冬天的常用藥;或者去自由市場,買一些雞蛋——哈薩克牧民也是吃雞蛋的。
還有土豆,皮芽子(洋蔥)等等,買來要存好,凍了就不好了。
對於牧民來說,平時吃的主要是饢餅,喝奶茶,他們也不可能天天吃肉,哪怕一般的巴依老爺也不可能。
牛不產奶的時候,他們就喝清茶。獲得維生素的主要方法就是從茶葉中。
所以磚茶是必備的,這玩意兒和麪粉、鹽一樣,是消耗大戶。
自從李龍開始往山裡運糧食,牧民們吃粗食的時候就越來越少了。一開始李龍還往山裡運苞谷面,後來乾脆就直接運白麪了。
吃得起。
以哈里木他們送給李龍的那些皮子、鹿角來算,完全吃得起。
李龍還要買一些電池,各家一到冬天活動量也少,收音機基本上就是每天都開着,所以電池的消耗也極大。
已經有收音機出現損壞的了。
所以還要補兩天收音機。現在的便攜收音機的種類又多了一些。
雖然邊疆特效,特別是工業物資沒有內地那麼齊,但這兩年輕工業製品也慢慢豐富起來。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星期,李龍和顧曉霞說了一聲,開着吉普車往山裡而去。
縣裡的人或車看到吉普車都紛紛向兩邊避讓,李龍開着出了縣城,一路西行到往清水河子的路口,再往南,就發現路上的雪只有中間一截被壓過,有那麼兩行拖拉機的印子,但路並沒有被完全清開。
他有些擔心進山的路會不會有問題。畢竟吉普車在開雪路方面,在李龍看來不如拖拉機。
好在過了清水河子,他發現有馬車印子通往山裡,李龍猜測應該是有人進山拉木頭。雪被壓過之後,吉普車開起來就容易了。
汽車開到距離山口還有兩公里的地方,路邊的紅柳叢突然被驚動,幾隻動物倉皇向着西面跑去。
李龍也嚇了一跳,扭頭望過去,這似乎是……某種類似黃羊的動物。
看着那個有着非常顯著特徵的鼻子,李龍差點喊出來:
高鼻羚羊!
肯定是它!
雖然李龍包括上一世,都沒看到這玩意兒的實物,但光看那臉上的跟大號毛毛蟲一樣的大鼻子,李龍就確定了,就是它們!
看着它們身上的皮毛,某片記憶突然閃過,李龍一下子反應過來,這不就是那天和老爹、大哥打獵的時候,碰到那夥子不像黃羊的東西嗎?
還是那羣,還是另外一羣?
李龍把吉普車一停,提着槍就竄了下去。
因爲在吉普車裡,他沒穿棉大衣,所以跑起來極快。
那些羚羊跑動自然比他還快,只是這雪極厚,那些羚羊的腿又細,跑一步陷一下,雖然和李龍在慢慢拉開距離,但拉開的並不多。
李龍一邊跑一邊打開保險,拉槍機送子彈上膛,他氣喘吁吁的等着機會,那羣羚羊有七八隻,他盯着的是其中有角的三隻公的。
隨便打中一隻也行啊。
然而,距離還是一步步拉開了,這些羚羊畢竟是極擅長奔跑的動物,在遇到危險的時候,迸發的潛力不是李龍能比的。
他的體力和耐力遠超一般人,不然的話眼下早就被拋下了。
其實現在距離那些羚羊有七八十米,只是這裡的灌木比無人區的多的多,也密的多,所以開槍的機會不多。
李龍追着那些羚羊跑了有兩三公里,他感覺嗓子已經要冒煙了,前面的羚羊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驚嚇了一下,奔跑的方向從向西一下子集體轉向了西南!
機會來了!
李龍立刻蹲下來,據槍瞄準,這時候羚羊留給他的就是大半個身子,而不是一個屁股。
這就跟二戰海軍艦隊打仗要搶佔T字頭一樣,可以用自己的大炮打敵人的艦身。
“砰!”
“砰!”
“砰!”
李龍連開三槍,那羣羚羊倒下一隻,李龍提着槍又快速的跑了過去。
一分鐘後,他經過那裡,看到那隻被打死的公羚羊,腳步卻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追着羚羊羣。
因爲他不僅打死了一隻,還打傷了一隻!
那隻受傷的羚羊帶着血跟着其他羚羊一起跑着,只是越跑越慢,血流的越來越多,它嘴裡也出了血沫子。
子彈打中了它的肺葉邊緣,給它留下來並不是十分致命的傷。
如果能夠靜靜養着,也可能會活一段時間。
但倉皇逃命的過程中,怎麼可能容它靜養?
李龍在後面持槍追着,他已經有機會再開一槍了,不過李龍並沒有開槍,又追了幾十米,那隻受傷的羚羊終於跑不動了,臥在雪裡,不停的咳着血沫子。
李龍上前,那羚羊要掙扎着爬起來,卻最終沒爬起來。
李龍收了槍,拔出刀,給它抹了脖子,算給它一個痛快。
兩隻羚羊都是公的,能看出來這隻的年歲大一些,羊角上的螺旋花紋重一些。
剛纔倒下的那隻年輕一下。
李龍等這隻羚羊的血放幹,自己也休息的差不多,便扛起來往回走。
另外那隻羚羊他沒辦法都扛着,只能拖着往回走。
往這邊跑的時候挺激動,根本不管不顧,但往回跑的時候是真的很難走。拖着羚羊在雪地裡,偶爾碰到雪下面的樹樁子或者石頭,還會反把李龍給拽一下。
終於扛到吉普車那裡的時候,李龍感覺自己頭上已經冒煙了。
他急忙進了吉普車,把棉大衣拿出來穿上,棉帽子戴上,不然今天準感冒。
看着兩頭羚羊,李龍想了想,只是把它們開了膛,泄了裡面的熱氣。反正血已經放光,也不擔心再臭了。
在吉普車裡休息一會兒,羚羊被凍的半硬後,李龍便把它們放進車裡,繼續往山裡開去。
眼下不是處理的時候,主要是吉普車的後備箱裡裝了不少東西,現在把羚羊處理了,根本沒地方放。
就這樣,兩隻羚羊還得委屈的放在前座上。
等到哈里木家裡再處理吧,反正他剝皮的手藝肯定是比自己強的。
馬車壓出的雪道到第三層山便拐向了一個溝裡。
那裡有成片的雪林子,李龍知道。
接下來就得吉普車自己壓路了。
好在山裡的雪被風吹的有厚有薄,有的地方已經快被吹的露出土層了,壓起來還好一些。
過不了多久,李龍就看到了哈里木的冬窩子,那冬窩子正冒着煙氣,標誌着主人正在裡面。
李龍的吉普車還沒停下的時候,那邊便傳來了狗叫聲。
然後,哈里木彎腰,從冬窩子裡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