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心誠則靈
太子不能確定:「大概可以用吧。」
「南懷仁死六七年了。」石舜華道, 「準噶爾那邊的事是在他死前平定的。噶爾丹死後,火器就沒再也沒用過,妾身覺得都該生鏽了。」
太子轉向她:「你是不是又聽到什麼風聲?」
「沒有。」石舜華道,「咱們做飯的鍋三個月不用就生鏽,妾身是憑這一點猜的。」
太子抓了抓額頭:「孤改天去看看。」擡頭髮現小兒子盯著他, 「弘晅, 豎著耳朵聽什麼呢?」
「阿瑪也有不知道的事?」小孩十分好奇。
太子:「你阿瑪我是人, 不是神,不可能事事都知道。對了, 以後你皇瑪法再問孤和你額孃的事, 要說不知道。」
「不告訴皇瑪法?」小孩問。
石舜華:「我和你阿瑪經常講笑話,你全告訴你皇瑪法, 他不知道我們說笑話, 會和你一樣把笑話當成真, 所以你什麼都別說。」
「好的。」小孩晃兩下腦袋, 「額娘,今天好熱。」
石舜華扯扯嘴角, 瞥他一眼:「你皇瑪法那裡有冰, 熱不著你,吃了飯你阿瑪送你過去。」
飯後, 十一皇子來了。
弘晅大樂:「阿瑪,快忙去吧。」
「張起麟, 親自把他送到汗阿瑪手上。」太子道, 「你以爲孤沒工夫送你, 就不用去了?」
十一皇子捏兩下小孩的臉:「跟你阿瑪說,你還小,六歲再讀書習字也不晚。」
「十一叔,你幫我說啊。」小孩擡頭望著他,「求求你啦,十一叔。」
十一皇子噎住:「太子二哥,你這個兒子早慧,這麼聰明的小腦袋瓜,一天只學兩個時辰可惜了,得讓他學四個時辰。」
小孩從十一皇子腳上跑過去,直奔清溪書屋。
十一皇子倒抽一口氣,盯著小孩的背影,忍不住說:「這不吃虧的性子到底像誰啊。」話音落下,轉向太子。
太子白他一眼,轉身往書房去:「像你二嫂。」邊走邊問,「找孤何事?」
「您以前跟弟弟說的事,我交代下去,早前傳來消息,我忘了跟你說。」十一皇子道,「汾州府的確不適合種莊稼,但適合種核桃、大棗、地蛋、山藥。我派過去的人還說,地蛋秧可以喂牲口。我已經買三百畝地,如今也已種上地蛋,只是還沒跟汗阿瑪提這事。」
太子肯定道:「想讓孤出面替你說?」
十一皇子不太好意思:「您瞭解汗阿瑪,不喜歡咱們與民爭利。當初九哥養蒙古牛,他就有點不大高興。九哥跟他說沒銀子用,汗阿瑪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要是知道我買地,還不得把我罵的不知道我額娘是誰。」
「請的長工是當地百姓?」太子問。
十一皇子:「是的。其實那邊的百姓也有種過地蛋和山藥,但賣不出去,又吃不慣洋玩意,就沒再種。我的人跟他們說,出錢請他們幹活,把我的地當成自家的地伺候,就允許他們一起種山藥、地蛋,趕明兒跟我們一起賣。」
「結果呢?」太子問。
十一皇子道:「本來可以買四五百畝,有些百姓一聽我的人這麼說,就不願意賣地了。只買三百畝。十二弟買兩百畝,還分得很零散。聽說有幾塊地什麼都不能種。兩百畝地保守估計,一年也就賺六七十兩銀子。說實話,還不夠塞牙縫的呢。」
「那幾塊地樹也不能種?」太子問。
十一皇子楞了一下:「什麼?您,您的意思在田地裡種樹?」
「地荒著也是荒著,即便種最不值錢的樹,過幾年長大了,樹幹也能賣給棺材鋪,樹枝也能當柴火賣。」太子道,「看不上這一點錢?」
十一皇子連連搖頭:「我們根本沒想過在田裡種樹。」
「棗樹、核桃樹都能種,楊樹、槐樹不能種?」太子道,「說起來,孤前些天還吃過洋槐花。沒想到味道挺好。」
十一皇子不禁眨了一下眼:「就那個白花花的槐花?太子二哥,我的哥啊,您可是太子。」
「御花園有顆槐樹,你嫂子領著暖暖和晗晗放風箏時看到就命奴才弄一點。」太子道,「孤也沒想過那東西可以吃,和在面裡蒸熟,淋點芝麻油,甜中帶香挺不錯的。
「孤聽張起麟說,他小時候每逢槐花盛開的時候都會去弄槐花,一時吃不完,就曬乾留著冬天沒菜的時候吃。」
十一皇子嘖一聲:「太子二哥,趕明兒你一準是個明君。」
「你什麼意思?老十一。」太子擰眉,「諷刺孤呢?」
十一皇子連連搖頭:「絕對沒有。您以前就像那天山雪蓮,沒有一點人氣。大婚後您身上不但多了人氣,如今還多出煙火氣。比起以前弟弟更喜歡現在的你。不過,說正事,汗阿瑪那裡就拜託您了。」
「你自己去說。」太子道,「跟汗阿瑪說請當地百姓種地,百姓多一份進項,日後還能帶著百姓把東西賣出去,汗阿瑪聽到這兩樣非但不生氣,還會誇你。」
十一皇子將信將疑:「汗阿瑪不會罵我搶百姓的地?」
「不會。」太子說著話,往四周看了看,見沒外人,「除非老糊塗了。」
十一皇子「撲哧」笑出聲:「您這話可別讓他聽見。」
「孤又不傻。」太子道,「你八哥那邊呢?」
十一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八哥是個幹大事的人。」
「說人話。」太子瞪他一眼。
十一皇子:「我們那天商量著不能種莊稼就種樹,八哥就盯上各種果樹。上個月聽九哥說,他在陝北弄四百畝地,其中三百畝放著沒動,一百畝全種阿月渾子。九哥還說如果能結果,趕明兒那四百畝地全種阿月渾子。」
「種活了?」太子忙問。
十一皇子:「不清楚。瞧著八哥不愁不急,應該沒大事。阿月渾子在京城賣的可貴了。太子二哥,您說說這人跟人怎麼就差這麼多的。我只想著種地蛋,他想著種那玩意。」
「所以他是你八哥。」太子也挺意外,「你九哥也跟著種了?」
十一皇子:「樹苗太貴,九哥怕打水漂,和十哥種的不多,也就幾十畝。」
「跟著老八學其他的地都荒在那裡?」太子皺眉,「孤叫你們去幹什麼的?」
十一皇子:「我和十二弟的地沒荒。您還叫懂農事的人過去,在那邊待了一個多月什麼都沒琢磨出來,能在地裡種地蛋和山藥,還是當地百姓提醒呢。」
「那些人孤早晚得收拾乾淨了。」太子咬著後槽牙,「還有事嗎?」
十一皇子笑道:「一點小事。聽說二嫂要帶弘晅去龍泉寺——」
「你福晉要去?」太子打斷他的話。
十一皇子晃一下手指:「我的那個嫡子也該種痘了,求菩薩保佑他平平安安,順順利利過去。」
「種痘這事孤改天得跟太醫院說說,想個穩妥的法子。」太子說著嘆了一口氣,「趕明兒我跟你二嫂說一聲。如今天熱,早著呢。」
十一皇子:「我也是怕忙起來給忘了。」
八月二十五,上午,天氣晴朗,微風和煦,石舜華抱著小兒子下車,耳邊傳來一陣歡呼聲。
「額娘?」弘晅下意識抱緊石舜華的脖子。
石舜華轉過身,就看到大門外兩旁全是百姓,拍拍弘晅的背:「別怕。」轉身問,「方丈,那邊是怎麼回事?」
龍泉寺方丈笑著說:「前天我們寺裡貼出告示修整三天,附近百姓就猜這幾日有貴人到。百姓不知您過來,這幾天沒事就在門外盯著。昨兒上午的人比今天還要多。」
「是來看我額娘嗎?」弘晅好奇地問。
方丈:「百姓是想看見太子妃。」
「爲什麼?」嫁進皇家沒幾年的十一福晉不懂,很是好奇地問。
方丈笑道:「太子妃第一次來上香的時候,附近百姓知道了,第二天都跑來拜太子妃拜的菩薩。有許多香客回去就生個孩子,便認爲本寺的菩薩靈。到後來百姓一看到告示,就來確定是不是太子妃來上香,如果是太子妃,她們明日就過來。」
「難道因爲二嫂拜過的菩薩特別靈?」十一福晉忙問。
石舜華搖頭:「打個比方,平時龍泉寺每日接待是個女施主,我來後的第二天接待一百個,十個裡面有一個懷孕,百姓會覺得巧合。一百個裡面有十個,百姓一想到十來個有孕,就覺得菩薩很靈。大師,是不是這個原因?」
方丈頷首:「太子妃所言極是。」
「那龍泉寺的菩薩到底靈不靈?」十一福晉迷糊了。
石舜華:「心誠則靈。」
方丈張了張嘴,準備的長篇大論嚥了回去,忍不住看石舜華一眼,感慨道:「心誠則靈。」
「聽說你今兒被很多人圍著險些出不來?」太子一聽石舜華回來,就扔下政務跑回毓慶宮,「順天府派人把你解救出來的?」
石舜華拿掉髮簪:「這麼不靠譜的話您也信。」
「擱別人孤自是不信,換做是你,孤不得不相信。」太子好奇,「老八的福晉沒跟你一塊去?」
石舜華不懂:「她跟我做什麼?」
「求子啊。」太子脫口而出。
石舜華冷笑一聲:「自己不能生還攔著不準別人生,她去拜菩薩,菩薩也不會搭理他。」
「什麼意思?」太子一臉好奇。
石舜華看他一眼:「爺今兒沒事?怎麼突然對八弟的事這麼好奇?」
「你以前不是說火器的事麼,孤跟九弟說,帶幾個火器以防不測。」太子道,「孤又跟他說,瞧著別生鏽。九弟當時一副看傻子似的看著孤,就差沒明說火器怎麼可能生鏽。
「他從火器營回來就跟孤說,真有個炮生鏽。問孤怎麼知道,孤說很久沒用就生鏽了。九弟當時問孤,那怎麼辦?孤跟他說不方便出面,叫他自己解決。
「三天後八弟奏稟汗阿瑪,火器營的大小官,連兵部尚書都沒落下,全被他彈劾了。有理有據,引據經典,一個人舌戰七八人,汗阿瑪都被他給驚到了。」
石舜華不信:「這不是八弟的作風。是不是你授意的?」
「不是!」太子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石舜華:「四弟?」
「你怎麼知道?!」太子吃驚道。
石舜華:「沒人在八弟跟前敲邊鼓,八弟不會出這個頭,還一下子得罪整個兵部。」
「下了早朝,汗阿瑪把我們全叫去乾清宮,開口就問八弟是誰的主意。」太子道,「八弟說是他自己。汗阿瑪接著就問孤和老四。」
石舜華:「妾身都能看得出來,汗阿瑪肯定能猜得出來,他年齡大了,但沒糊塗。這和老八的福晉去不去上香有什麼關係?」
「孤關心他,隨口一問。」太子本想跟石舜華說,他這個弟弟日後可爲賢王,不想看到他的賢王弟弟連個嫡子都沒有,「你剛纔說老八的福晉怎麼回事?」
石舜華:「聽四弟妹說八弟府上有個側福晉懷了,兩個月流掉了。老八的那兩個側福晉又不是沒生過孩子,身體也沒毛病,孩子突然掉了,你不覺得奇怪?」
「這個女人夠作孽的。」太子頗爲鄙視,「老八知道?」
石舜華:「知道也不能休妻,不如裝不知道。哎,正說著,你幹什麼去?」
「一點小事。」太子到前殿就使孫河去找十四皇子胤禎。
胤禎如今十七歲,和胤祥同樣住在宮裡,不同的是胤祥跟著兄長們辦差,胤禎還沒什麼正兒八經的事。
胤祀和胤禟等人買地種果樹一事,胤禎是知道的,可他沒出宮,身邊用得著的人除了嬤嬤就是幾個一直伺候他的太監,縱然想參一份也找不出個跑腿的人。
烏雅氏一族倒是有不少人,可這事是太子牽的頭,烏雅氏一族都快恨死太子妃了,胤禎怕他們知道後找人搗亂,壞了太子的事,連累百姓跟著受苦,於是就沒跟著摻和。
可是整日無所事事,胤禎都快閒出病了。一聽太子找他,精神大振,麻溜跑過來,還沒進門就問:「太子二哥有何吩咐?」
「幫孤查幾個人。」太子道,「瑪爾琿幾兄弟。」
胤禎楞了楞,沒反應過來:「安親王的兒子瑪爾琿?八嫂的舅舅?他,他怎麼得罪您了?」
「孤一直看他們不順眼,這個理由如何?」太子問。
胤禎:「擱別人我會覺得他吃飽了撐得。擱您身上,這個理由就足夠了。不過,太子二哥,您兒子這會兒在乾清宮跟著汗阿瑪讀書習字,送往乾清宮的奏摺都在你案几上,您確定您能騰出手收拾瑪爾琿?」
「十四,孤以前跟老八說過,孤不喜歡太聰明的人。」太子道。
胤禎肯定道:「八嫂惹二嫂生氣了?」
「跟你二嫂沒關係。」太子道,「別一有什麼事就往你二嫂身上想。她沒這麼閒。」
胤禎打量他一番:「真是因爲你看瑪爾琿不順眼?」
太子點了點頭:「當初你八哥和郭絡羅氏吵架,孤把瑪爾琿叫過去,從那天起孤就看他不順眼。只是以前孤瞧著汗阿瑪對安親王一家挺好,如今快不記得他們家,才準備收拾他。」
「我就說您不會無緣無故整治瑪爾琿。」胤禎瞥他一眼,「順便爲自己鋪路?」
太子擺手:「汗阿瑪沒一點那個意思,別亂說。」
胤禎以前以爲康熙打算立弘晏或者弘曜,如今經常能聽到身邊奴才說,乾清宮的太監又去東宮接五阿哥,胤禎斷定要不了多久弘晅就會成爲太孫。如今康熙又放權給太子,胤禎覺得立太孫之日,就是他爹退位之日,也是太子登基之時。
只是太子不急不躁,沒見他召見親信,也沒跟他們兄弟透露些什麼,胤禎看不懂:「難不成汗阿瑪這次放權只是試探你?」
「可能。」太子吐出兩個字。
胤禎睜大眼:「汗阿瑪,汗阿瑪想什麼呢?您都當三十年太子了。」
「孤又不是第一個當三十年太子的人。」太子渾不在意。
胤禎往四周看了看,小聲地說:「可是歷史上那些當三十多年太子的沒有一個好下場啊。我的二哥,趁著汗阿瑪有這個意思,提醒他一下,把這事坐實了。」
「萬一汗阿瑪過幾天反悔呢?」太子笑眯眯的看著他問。
胤禎拉張椅子坐下:「他反悔也沒用。」頓了頓,「二哥若是怕汗阿瑪反悔,趁機把他的那些心腹拔掉就是。」
「理由呢?」太子問。
胤禎嘖一聲:「還用什麼理由。文武百官乾淨的寥寥無幾,有的弄權,有的貪錢,有的喜歡美人兒,一查一個準,只要您敢動。」
「你別慫恿孤犯錯。」太子道,「三十年都等了,再等三十年孤也等得起。」
胤禎:「你確定你的身體還能再等三十年?」
太子噎住:「霍林,送客!」
「開玩笑,開玩笑。」胤禎道,「我們看到汗阿瑪放權,也在私底下說過,等著你上來帶著兄弟們大幹一場。」
太子呼吸一窒:「孤沒聽明白。」
「太子二哥,這就沒意思了啊。」胤禎道,「弟弟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您還跟弟弟裝糊塗呢?」
太子:「孤確實不知道你們打算幹什麼。」
「你真沒發現,汗阿瑪近幾年越來越心慈手軟?」胤禎壓低聲音,「說好聽點仁厚,說難聽點就是有點昏庸了。」
啪!
太子手邊的扇子打到胤禎鋥亮的腦門上。
胤禎反射性捂住,不敢置信瞪大眼:「太子二哥,我爲你好,你還打我?!」
「打你的膽大包天。」太子瞪著他說,「孤當沒聽見。再讓孤聽見一次,孤還打你。閒著沒事趕緊去辦孤交代你的事。」
胤禎哼一聲,起身走人。到門口碰到石舜華,笑著跑過去:「二嫂,去東院啊。」
「你笑的真假。」石舜華道,「有事找我?」
胤禎:「沒有。許久不見二嫂,就是覺得二嫂又漂亮了。」
「直接說什麼事。」石舜華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
胤禎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摸摸額頭:「你看,太子二哥打的。」
「去金銀樓挑個扳指,就說我送你的。」石舜華開口道。
胤禎一喜:「謝謝二嫂。」當天下午就跑去金銀樓挑玉扳指。不過,也沒忘記找人查安親王一脈。
康熙以前對安親王一脈十分優厚,爲了安撫安親王一脈還把郭絡羅氏這個孤女嫁給胤祀。也正是因爲這一點,安親王一脈的有些子弟便仗著康熙恩寵,近些年行事愈發猖狂。
胤禎知道瑪爾琿不太好動,又怕打草驚蛇,便沒直接查瑪爾琿兄弟,更何況這幾人還是索額圖的外甥。
於是胤禎就挑軟柿子,事實上還是軟柿子好捏,沒費多大力氣就查出一疊有用的東西。
九月十三,胤禎帶著東西去東宮:「太子二哥,有幾人跟赫舍裡一族交往甚密,你動安親王府的人,可能會自斷筋骨。」
「假如你身上得了瘡,太醫說要想根治必須割掉一塊好肉,你是治還是不治?」太子反問。
胤禎提醒道:「您身上可不止這一個瘡。再過幾年很有可能千瘡百孔。」
「不需要你提醒。」太子沒好氣道,「孤知道孤在做什麼。」
胤禎笑道:「瞧您急的。我原本以爲你是真看瑪爾琿不順眼,後來想起你跟我說的話,您不知道汗阿瑪放權是故意還是真有此意,乾脆挑個不順眼的試探汗阿瑪?太子二哥,我猜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