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此時場上的人大多都把注意力放在王禎的身上,溫有拘這摻著笑意的目光,除了崔柔,也就只有王慎瞧見了。
王慎就站在崔柔的身邊。
無論是溫有拘看向崔柔時帶著笑意和溫和的目光,還是崔柔望向他時摻著擔憂的視線,他都瞧了個一乾二淨。
面對溫有拘,王慎心中的思緒還是有些複雜的。
他既感謝溫有拘這一回出手相助,要不然即便他派去再多的人,即便有蕭無珩,只怕王禎也根本也撐不了這麼久的時間。
可同樣。
因爲崔柔的關係。
他也不可能對溫有拘沒有絲毫芥蒂。
有時候,人就是這麼奇怪,即便明知道自己跟崔柔已經沒有可能了,可心中終究還是會留有一絲希冀,一絲盼望。
垂眸側目看了眼身邊人,眼看著崔柔仍舊神色怔怔得望著溫有拘,王慎竟然不由自主得想起那個月下,兩人比肩而站時的身影。
嘆了口氣。
收回目光,什麼都沒說,只是收回了搭在王禎肩膀上的手,往前走去,周遭護衛見他過去自然紛紛讓開了路,王慎便一路走到了溫有拘的馬車前。
眼看著王慎過來。
溫有拘的臉上並沒有多餘的情緒,他只是平靜得收回目光,而後無波無瀾得朝佇立在眼前的男人看去。
兩人無論在朝中還是私下都曾見過不少回。
只是這還是頭一回,兩人在見面的時候,沒有劍拔弩張。
王慎迎向溫有拘的目光,眼看著那雙眼中平靜到沒有絲毫波瀾的情緒,沒有說話。
只是望著他。
等到目光在看到他眼下的烏青和臉上的蒼白,想起當日秦隨信中說得寥寥幾句,溫有拘的武功有多高,他很清楚。
能讓他變成如今這幅樣子,所受的傷肯定不輕。
想到這。
王慎斂盡心中所有的情緒,同人鄭重其事得致了一聲謝:「這次,多謝侯爺了。」
不管是因爲什麼。
溫有拘救了小禎是事實。
這一聲謝,他擔得。
溫有拘聽著這話,臉上卻仍舊沒有什麼變化,因爲車簾掀起的緣故,外頭的風打進馬車裡頭,有些冷。
以前在邊陲的時候,再冷的日子,他都沒覺得什麼。
看來這次的傷的確是有些嚴重了。
伸手掖了掖身上的斗篷,輕輕咳了幾聲,等到平復後纔看著王慎,神色淡淡得說了一句:「國公爺不必如此,你很清楚,我做這些不是爲了你。」
說完。
目光朝不遠處站著得那位婦人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王慎走了過來,這會崔柔已經收回了目光,不過溫有拘能夠察覺出,她偶爾餘光還是會看過來。
正好這會他就望著那處。
崔柔餘光看過來的時候恰好被他捕捉到,眼看著她臉上陡然升起的紅暈以及幾分掩不住的慌亂,溫有拘難得有些開懷的笑了笑。
只是也就一個呼吸間的事。
他便掩了臉上的笑意,收回了目光。
這會場上還有很多人,即便他在最後頭,可他還是擔心有人瞧見,他倒是沒什麼……可崔柔臉皮薄,要是被人說道幾句,只怕以後更不肯見他了。
想到這,心下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溫有拘這番動作。
周遭衆人都沒有瞧見,可王慎就站在馬車邊,自然是瞧了個清楚。
他沒有說話。
只是看著溫有拘,看著眼前這一張坦然到極致的面容,好一會纔開口道:「不管因爲什麼,你都救了小禎,這個情,我記下了。」
「日後……」說到這,語氣一頓,跟著是又一句:「日後,榮安侯有什麼需要我們王家的地方,只管開口。」
這話說完。
王慎也未再理會溫有拘,轉身離去,等走到衆人跟前,他纔開口:「好了,回去吧。」
衆人自然也沒說什麼,各自上了馬匹。
王珺也沒說什麼,扶著崔柔重新上了馬車。
等到衆人都上了馬,王慎才又看向蕭無珩,拍了拍他的肩膀,口中是同人說了一句:「無忌,這次,你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息吧。」
蕭無珩耳聽著這話也沒說什麼,朝人點了點頭,只是翻身上馬的時候,目光還是忍不住朝那輛已經落下車簾的馬車看了一眼。
他和嬌嬌已經有一段日子沒見了,先前礙於人多,他也不好同人說話。
握著繮繩的手有些收緊,只是也就這麼一瞬,便被他鬆開了,不著急,來日方長,他有的是時間。如今……且讓她同她的家人好好相聚吧。
想到這。
蕭無珩也就收回了目光。
馬車已經往前駛去,王珺可以透過那翩躚翻起的車簾看到外頭的光景,眼看著蕭無珩仍舊高坐在馬匹上,搭在膝蓋上的手便又收緊了些。
先前只顧著和小禎說話。
她都沒能同蕭無珩說上一句,甚至連目光都沒怎麼朝人那處看去。
如今坐在馬車裡,遠遠看著蕭無珩坐在馬上,王珺才發現他瘦了許多,或許是因爲趕路,下巴那處都有些泛青了。
有些心疼也有些自責。
先前應該和他說會話的,至少不應該就這樣離開,他爲了她,拋下長安城的一切,把她的弟弟帶回來。
可她卻連句話都沒有同人說。
「嬌嬌?」崔柔察覺到她的失神,便輕輕喊了她一聲,等到王珺循目看來,才又問了一句:「怎麼了,可是哪兒不舒服?」
耳聽著這話——
王珺沒說什麼,她只是鬆開緊攥著的手指,重新揚了個笑,同人說道:「沒什麼,只是看小禎平安無事,高興。」
這話說完,又看了看身邊人的面容,皺著眉,輕輕跟著一句:「母親,如今小禎回來了,您可以放心了。」
崔柔知道她的意思,握著她的手笑了笑。
看著小禎安然無恙,她是真得放心了,只是想起先前馬車裡坐著的溫有拘,想著他臉上帶著的病態蒼白,還有小禎說得那些話……崔柔這才鬆懈的心便又是一緊。
當日嬌嬌與她說得並不多。
她也是直到今日才知道,這些日子小禎和那人過得有這麼艱難,就如小禎所言,倘若不是因爲護著小禎的緣故,那個人根本不會受傷。
想到這——
崔柔臉上原先掛著的溫和笑意一頓,心中也少有的開始有些起伏不平。
她知道溫有拘對她的情意,也能猜到他爲什麼這麼做,她很感謝溫有拘救了小禎,如果沒有他,那麼小禎可能真得沒了,如果小禎沒了,只怕她也活不下去。
所以她感謝他,甚至比感謝還要多幾分。
她應該親自同他說一聲「謝」的,謝他的所作所爲。
只是……
面對溫有拘的目光時,她的心裡卻有些慌亂。
想起先前被他捕捉到的餘光,想起他臉上的笑意,崔柔的心裡也跟揣了根稱似得,沒個安穩。
察覺到母親的異常。
王珺心下一轉,便明白過來母親是因爲什麼緣故了。
如今小禎平安歸來,能讓母親露出這幅模樣的,自然也就只有那位榮安侯了。
她對這位榮安侯的觀感其實很不錯。
他能因爲年少時的一份援手而尋覓母親二十多年,這樣一份赤誠之心便值得人尊重,何況如今,他又救了她的弟弟。
於情於理,都該同這位榮安侯致一聲謝。
至於母親的心思。
她不想幹涉母親的想法,無論母親日後會不會同那位榮安侯在一起,這都是母親的選擇,旁人沒有資格去說道什麼。
不過這會——
王珺看向崔柔,握著她的手,柔聲道:「過幾日,我陪母親去看看榮安侯吧。」
驟然聽到這麼一句。
崔柔的心中有過一絲慌亂,擡眸看去,眼瞧著嬌嬌的臉上依舊同先前那樣,並沒有過多的神態,這才鬆了口氣,點了點頭,說一聲「好」。
她應該去看看他的。
不管其他,她總該親自去同他說一聲謝的,何況先前看他傷勢不輕。
她的心裡有些擔心。
……
先送崔柔回了崔家。
因爲家裡祖母等人還都等著,一行人也不敢耽擱,便又匆匆回了王家。
庾老夫人在瞧見王禎回來的時候,自然又是掉了好一會眼淚。
她的年紀大了,這幾日因爲王禎的失蹤可沒少擔驚受怕,這會眼見人平平安安的回來,總算是鬆了口氣。
握著人的手說了好一會話。
話裡話外除了擔憂王禎,便是感謝溫有拘以及蕭無珩。
「我聽說榮安侯受了重傷,老二,過會讓人拿著我的腰牌去宮裡把張院判請出來,再給人送些好藥過去……」庾老夫人握著王禎的手,一邊拿著帕子抹著淚,一邊是同王慎說道:「他是新貴,這些東西肯定是不缺的,不過也是咱們家的一點心意。」
王慎自然是一一應了。
庾老夫人見人答應,便又重新朝王禎看去,擰著眉問道:「上回秦隨寄來的信也沒說個真切,榮安侯的傷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禎似是早就想到祖母會問這個問題,便同人了個清楚。
說完。
屋中不少人都發出了倒抽氣的聲音。
「孫兒開始也沒多想,只當是真得遇見了山賊,可如今看來——」王禎的面容還帶著少年的稚嫩,可說出來的話卻很沉穩,帶著幾分成熟的樣子:「只怕就連那些山賊的身份也有詐。」
「齊王來前曾讓人去探查過。」
「那裡平時的確也有山賊出沒,只是那些山賊都是一些草莽,絕對不可能有這樣厲害的武功。」
王家的這些護衛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
何況王慎擔心王禎在外頭出事,挑選得更是護衛中的精英,如果當日那些人真是山賊,縱然人數再多,也絕不可能打不過。
只有一個可能——
那羣人根本不是山賊。
王禎思及此,沉聲道:「看來,是有人是想讓孫兒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