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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第八章

駐地第一代總負責人徐老,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

——古代區是古代人自己的,可是藝術家是全人類的。

這句話側面反映了,他們對古代區的態度,看似公正,實則有所偏倚。

就好像人類面對動物時,會根據動物的稀有程度,劃分相應的等級,從而投入與等級相匹配的資金和保護力度。

他們面對古代區時也思維模式也有些類似,只是評判的標準,有些不同。

並不是根據身份、官職或者財富進行劃分,而是根據其在藝術或者學術上的成就。

古代區有著他們有自己社會體系運行法則,並不需要他們橫加干涉。

富商病死,自會有嫡子接手,皇帝駕崩,也會有太子順位登基。

但是如果一個藝術家或者醫學聖手消失,可能永遠都彌補不回來。

自古醫聖只有一個張仲景,詩仙只有一個李白,而書聖也只有一個王羲之,千年來也難找到幾個與之比肩的。

而眼前這位小哥,這一手書法,不說登峰造極,也是個中翹楚。

標準的一級保護動物。

按照駐地規定——

“給我。”

“哦——”餘初回過神來,對上小哥沒什麼波動的眼神,將手中的紙遞了回去,“給。”

小哥收回右手,將這闕詞收進袖中,不再看餘初,默不作聲轉過去,重新支起攤位

掛招牌時,他腿腳不便,重心不太穩,伸著手掛了幾次沒有掛上。

餘初趕忙上前,將招牌接過,露出一個討好的笑:“我來,我來,先生您坐下休息。”

對方視線落在她的臉上,眼神突然冷了下來。

整理好紙張,擺好筆墨硯臺,布質的招牌再次飄起來的時候,代寫書信的攤位就算是重新開張了。

餘初將自己的東西從地上撿起來,也不在意是不是弄髒了,隨意的拍了拍上面的灰塵,摞到路的一邊。

自己找了塊臺階坐下,抱著零食,邊吃邊看小哥上班。

古代區的文化普及不夠,即使是在長平城這樣的城區,識字率也不一定突破了個位元元數,需要代寫書信的人並不少。

等街市縱馬的風波徹底過去,小哥就迎來了他新一單的生意。

一個包著藍色粗布頭布的老太太,手裡提著一小籃子雞蛋蔬菜,坐在了小哥的攤位前,說要給雲錦城裡當夥計的兒子寫信。

“……你媳婦給你生了個大胖小子,生的時候七斤八兩,圓頭大耳,接生的七婆說,這孩子生來就有福相,以後必定大富大貴。她說的話你曉得的,一說一個準,村裡的瓊哥考上秀才之前,她不就說過瓊哥是個當官的面相麼……”

“今年大旱,村頭的老陳頭都準備要逃荒了,還好國師祈來了雨,莊稼補種了一茬,村子裡給國師供了神像,希望他一世安康,長命百歲……”

小哥寫字的手一頓,半垂著眼簾盯著紙張,過了幾秒鐘,他換了一張紙繼續寫。

“……隔壁蓮嫂子託我問你,你大牛哥上次寫信回來說,得了傷寒,不知道有沒有落下病根子,在外要多穿一點,注意身子。我養了幾隻老母雞,等你過年回來……”

午後的陽光暖意燻人,老太太絮叨起來,有讓時間慢下來感覺。

餘初從油紙包裡撿了顆梅子扔進嘴裡,視線從老太太身上,落回到攤主身上。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衣服,腳底的布鞋還打了補丁,長髮只用了根木簪盤著。

站著的時候還不覺得什麼,此時他端坐在攤位前,半垂著頭,鼻樑高挺,側臉的弧度十分耐看。

尤其是寫字的樣子,周遭很玄妙的有了一股子儒雅的書生氣,上身挺直,手腕懸空,左手握著毛筆……

餘初思緒一滯。

他剛剛接紙和掛招牌,都是用的右手,說明慣用的手就是右手,現在寫字用的卻是左手?

委託人敘述的多,寫起來耗費時間,一封信寫起花了大半個時辰,等到第三單結束後,已經日落西山。

小哥站起來,行動不便的收拾完攤位,擺好椅桌。然後左手拿著包裹,右手提著布招牌,離開了街市。

餘初跟在小哥身後,看著他跨過石階,走過了主街道,穿過小巷。

小哥在前面一瘸一拐,她抱著零食,在後面亦步亦趨。

終於,小哥在一座石橋前停了下來,回過頭來,直視著餘初:“姑娘跟了我一路,不知爲何?”

“我想知道你住哪。”餘初視線落在了小哥的腿上,解釋,“你這腿如果不及時就診,可能就廢了,我得知道你住在哪,明日纔好給你送藥。”

基礎的抗生素和消炎藥,她們每個人都會備一些,

對方似是沒有料到餘初會有這樣的回答,愣了一下,冷笑一聲:“姑娘說笑了,我們素不相識,擔不起此等饋贈。”

“擔得起,擔得起——”

因爲駐地條款第十一條:保護一級保護動物,人人有責。

就好像在現代文明裡,如果看見受傷國寶滾滾,打電話給相關救治單位,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

而古代區,在有餘力的情況下,救治稀有古代人藝術從業者,也是每一個一線人員的義務和職責。

小哥愣了一下,被餘初的話堵得一時間不知道接什麼,他心底思緒複雜,拱了拱手:“姑娘止步。”

話說到這,他以爲事情就打住了。

沒料到等他重新沒走幾步,後面的姑娘,稍稍拉開了一些距離,依舊亦步亦趨。

他現在拖著一條半殘了腿,行動受限,走也走不快,甩也甩不掉,只得再次停下,冷著一張臉半躬身,幾乎行了個半禮:“姑娘請止步。”

這次,餘初將尾隨距離,拉開到了三米。

餘初慢悠悠在小哥身後,跟著將半座城都繞了一遍,他不言苟笑,全程沒有說話,只有沉重的腳步聲和越來越明顯的呼吸聲。

但是餘初的性子,哪裡會消停,東扯一句,西問一句。

“我叫餘初,不知怎麼稱呼先生?”

“這長平城繁華,我剛來不久,不知道這城內有什麼地方值得遊玩,先生可否告知一二處?”

“今日隔壁攤主大姐,趁別人不注意,塞了個荷包給鐵匠鋪的大爺,想來好事要近了。”

……

可能是天色越來越沉,也可能是餘初一副纏著人到底的架勢,攤主小哥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停止了繞路。

一柱香之後,他站在自己租住的屋子前,推開了大門,從包袱裡找出火摺子,摘下掛在門後釘子上的燈籠。

他一頭的汗水,面色蒼白,傷口抽搐著,幾乎無法站立,拿著火摺子的手也顫抖著,幾次才點著燈籠。

但是這些都不是主要的——

室內被燭火照亮,他沉著一張臉,思考著怎麼打發這個跟了他幾個時辰的姑娘。

只是他回過頭,身後只有空蕩蕩的巷子。

哪裡還有什麼姑娘。

***

餘初從一級保護動物那回來,繞道去了一趟怡春院。

夜裡大門緊閉,後門深鎖。

她甚至爬上了后街一顆老槐樹,站在高處往裡看,裡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等到踩點結束回到顧家別院,月已中天。

深更半夜,顧家依舊燈火通明。

餘初從原地翻牆而入,在夜色下,動作流暢,落地如同貓一樣,幾乎悄無聲息,

當年集訓的時候,她的格鬥和力量其實都一般,潛入和僞裝沒有掉過前三。

如果有逃跑計入成績的話,她可能早就拿了第一。

餘初沒有著急去屋子,而是去了後廚,順了蒸籠裡冷掉的兩個包子和一疊花生米。

等她端著盤子,還沒走到東院,就看見一大一小立在走廊底下,提著一盞燈籠,一副等待已久的樣子。

餘初衝著板著一張小臉的顧文青眨了眨眼,然後視線落在幾日不見的顧文青身上:“這麼晚了,你們兄弟倆還沒睡?”

或許是燭火稱的,顧文瀾臉色看著不是很好:“餘姑娘,你翻牆出門,而且深夜不歸,是否能提前打聲招呼……”

餘初失笑:“我堵了你幾天,就爲了提前打聲招呼,關鍵你不是一直躲著我麼?怎麼,今天不躲著我了?”

她說的話音剛落,顧文瀾的臉色瞬間就垮了,紅白反覆交替,張了張嘴,卻沒有開口,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餘初知道癥結在哪,伸手在顧文青的小腦袋狠狠揉了一把:“都是你鬧得。”

顧文青張開雙手,抱著了餘初大腿,死死不放。

這一招——

餘初沒有什麼抵抗力,她單手把抱大腿的熊孩子從地上抱起來,一把塞到了顧文瀾的懷裡:“行了,這大半夜的,趕緊帶著孩子回去睡覺。”

顧文瀾看著餘初滿身是灰,一身狼狽的樣子,半垂著眼簾:“餘姑娘也早些休息。”

餘初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不過知道歸知道,她得先把一級保護動物的藥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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