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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第十六章

餘初不是鐵打的,在初春的涼雨裡泡了一天,回去人就有些蔫了。

小桃原本做了一桌子菜等著她,看見她從泥漿裡撈出的樣子,一時也顧不上其他。

嘴裡喊著老天,小姐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被人欺負了,報官了沒有,少爺知道嗎……

又恢復了幾分之前咋咋呼呼的樣子。

她嘴上絮絮叨叨,手腳卻沒有停歇,麻利的把餘初身上的溼衣服給扒了,用乾淨的棉衣裹了,然後急急忙忙跑去後廚喊熱水。

等餘初從頭到腳洗乾淨,被塞進暖呼呼的被子裡時,已經是半個時辰後的事兒了。

她裹著被子坐在牀上,塞了顆感冒藥在嘴裡,將碗裡的薑湯一口悶,覺得身上纔算是緩過勁來。

小桃挑了簾子,端了盆炭火進來,擺在餘初的牀前,用火鉗子撥弄了燒的火紅的炭:“剛剛大少爺好像來了,就站在院門口問了幾句,又回去了。您說,這都進門了,怎麼也不來看一眼。”

她家那位大少爺,這十天半個月,估計見著自己都得繞著走。

餘初無意跟個丫鬟拉扯這些,笑著沒有搭腔。

小桃學乖了不少,見餘初不感興趣,將火鉗放在一邊,起身換了個話題:“小姐,您晚飯還沒用呢,我先端點過來給你墊墊底?”

餘初搖了搖頭,伸手一指桌子上點心匣子:“我剛吃過了,反倒是你,還沒吃吧?如果忙完了就先下去吃飯。”

從她一大早落荒而逃開始,到傍晚淋成落湯雞回來,一整天,連口乾的都沒有來得及吃上。

逮著什麼就能吃什麼,全然不挑食,看見點心,左一口,右一個,配上一壺熱茶,吃了個大飽。

南方點心糯甜可口,小桃白日才裝滿一小匣子,見裡面空空蕩蕩的,比對著餘初平常的飯量,知道她基本上已經吃飽了。

於是不再勸,端著空碗福了福身子:“那奴婢就先下去了。”

等小桃關上門出去,腳步聲消失在遠處後,餘初從被窩裡扯出今日得到的盒子。

這是一隻掌寬,兩掌長的木盒,上面雕刻著國旗,反面倒扣過來看,能夠看見Madeinchina的字樣。

鎖釦上,掛著一把廉價的三位元數密碼鎖,純黑色。

小商品批發市場,二十塊錢就能定製到的盒子,本身沒有什麼特殊。

至於密碼——

她當然是不知道的。

不過知道不知道,問題也不大。

餘初爬下牀,踩著布鞋從小桃做女紅的筐子裡找到剪子,抓了抓還算趁手,將盒子翻到鎖的另一邊合頁的位置。

打開剪子,利用一

邊當螺絲刀使,將合頁上的螺絲一個個卸了下來,然後雙手握住盒子兩邊,同時往兩邊使勁。

只聽“哢嚓”一聲,整個盒子當中拆解,露出裡面裝著的東西來。

比起邏輯推理,她更喜歡這種一步到位的暴力操作。

裡面東西不多,一眼就能看清:一張地圖,一把鑰匙,一支關了機的錄音筆。

餘初走到房門前,將門反鎖了,然後半蹲在地上,打開了錄音筆。

宋戈溫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當你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那說明我們已經不在了長平,或者,也可能不在這世界上了。

這幾天古代區動盪的厲害——幾個駐點連續失去消息。我們派出鴿者幾次打探,除了去雲錦的,沒有一個回來。

我們也考慮過要不要遣散這裡,先回撤到駐地,等局勢明朗了,或者等風波過去了再回來。

只是——我們可能早就被盯上了。

不說這個了。

看見手邊的地圖了嗎?上面紅色標記的部分,是我們初代時在古代區建立的駐點,後來新駐點建立後,就一直當做備用駐點和倉庫使用。

狡兔三窟。

雖然我們從來不想用上。

如果我們僥倖還活著,如果我們僥倖還自由的話,那我們可能會出現在這些地方。

PS:如果我們不在,請不要傷感,裡面關於百年來的資料記錄和觀察日誌耗費了幾代人的心血,希望你能把它帶回去。

我親愛的戰友。

不要相信你身邊的人。”

餘初聽了幾遍後,將裡面的錄音格式化,單手捂著額頭,半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

再擡起頭,她又成了之前的餘初。

她打開地圖,圖上有三個標註的地點,京都,雲錦,還有霖州。

離得最近的,是與長平隔江相望的,江北霖州。

霖州——

餘初默記了一遍,起身走到炭火盆前,將地圖扔了進去。

有火光燎起,從地圖一角開始蔓延,迅速吞噬了整張紙。

灰燼在火光中浮浮沉沉,最後落進了一盆炭火之中。

餘初把鑰匙用紅繩繫上,掛在了脖子裡,重新鑽了被窩之中。

她今天想早點睡。

***

次日,餘初起的有些晚。

她昨日情緒有點崩,反鎖了一夜的房門,把值夜的小丫鬟都趕去睡覺了。

她眼睛沒有睜開,意識卻在外面小聲交談中醒來。

所以頭也沒梳,臉也沒洗,套了件衣服,就打開了房門。

門衛此時站著兩撥人。

左邊一波是她的小丫鬟,兩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人提著熱水端著洗漱工具,另一個提著食盒,裡面大概是她的早飯。

而右邊一波,顧文青那熊孩子,一本正經的站在最前面,後面領著個背著藥匣子的郎中,還有倆小廝在不遠處站著。

餘初頂著頭亂糟糟的頭髮,半低著頭看著顧文青,聲音嘶啞:“小文青啊,你一大早幹什麼呢?”

顧文青板著臉:“看病。”

他義正言辭宣告完自己目的,壓根沒打算等餘初回答,直接側開身子讓開路,對身後的郎中說:“大夫請。”

然後小手一指,對著倆丫鬟作出指示:“你們站在這,等餘姑娘診完脈,再進去。”

最後擡頭看向餘初:“姐姐,您往旁邊站站。”

堵在門口的餘初:“……”

她特別稀罕顧文青這副板著臉一本正經的樣子,半彎下腰,雙手一撈就將孩子給撈了起來。

顧文青有些窘迫,又有些歡喜,扭捏著悶悶的說:“我已經不是孩子了。”

餘初掂了掂他的重量,邊轉身往屋子裡走,邊附和:“是是是。”

“我可以自己走。”

“好好好。”

……

也不知道是不是餘初的錯覺,當她轉身的時候,似乎看見了,不遠處的院門外,似乎有一角鴉青色的袍子一閃而過。

大夫診完脈後,覺得餘初寒氣入體,不過問題不大,吃幾服藥就好了。

餘初知道中醫受個人因素影響很大,醫術的高低全憑郎中自己的經驗。

藥煎好後,餘初打發走丫鬟,端著碗將藥倒在了門前的桂花樹下。

然後轉過身,回頭找到自己的藥盒,撿了一粒感冒藥,嘎巴嘎巴嚼了。

她這兩天應該會一堆的事兒,現在可不能倒下。

***

石頭從小在茶館當學徒,好不容易熬到獨當一面,能夠跑堂接待客人,日子卻還過得磕磕巴巴,捉襟見肘。

還記得,自己的娘曾經找人替他算過命。

說他幼年坎坷,扛過去後,就會一路平穩,等到路遇貴人,就會開始展露財運。

那位單獨過來喝茶的姑娘,一共給了他三片銀葉子,因爲做工太精細,他轉手賣出去時,賣出了五片銀葉子的銀價。

靠了這些,他原本一直僵著的親事迅速定了下來,自己娘一直拖著的病,也找到郎中,抓好了藥。

石頭想著——

那位姑娘,想必就是他的貴人。

所以等他回老家定完親,也只是匆匆住了一晚上,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換好衣服回到堂裡。

那位姑娘果然還在之前那個臨窗的位置上——

穿著一身藕白色的襦裙,長髮被隨意盤起,明明都是素衣木釵,卻不知道比村裡那些姑娘好看多少。

手裡抓著塊點心,正坐在椅子上發呆,也不知道是不是

招來了幾隻麻雀兩隻鴿子,肆無忌憚的踩在她的桌前,低頭她手心裡的食物。

他手上的毛巾一抖,往肩上一搭,一手提著熱水,一手端著盤子,步伐又快又穩。

人還沒走到位置前,他臉上卻已經掛著笑。

餘初回過神來,手邊兩隻麻雀兩隻鴿子倒也不認生,繼續低頭踩在桌子上吃自己的。

她把手裡的鳥食放在了窗臺,轉頭看著小二:“小二哥?”

石頭將盤子擺在了桌上,然後去給餘初的茶壺續水:“這是我娘做的喜餅,拖姑娘的福,我昨日回去定了親,今日便想著拿給姑娘嚐嚐,沾沾喜氣。”

“恭喜恭喜。”

餘初在腰間摸了摸,她自己基本上不帶配飾,所以也沒有什麼好做賀禮的,想了想又摸了幾片銀葉子出來:“你看我今日什麼也沒帶……”

“使不得使不得。”小二半退著幾步,走到了餘初夠不到的位置,憨厚一笑,“我先下去了。”

餘初看著小二哥離開的背影,將手裡銀葉子,又塞了回去。

她從桌子上拿了個喜餅咬了一口,甜度一般,口感乾澀,不說現代的那些精緻的甜品,就是跟顧家隨意擺放的,卻沒法比。

古代區的白糖很值錢,這幾個用的是白糖爲料的喜餅,應該是爲她一個人特意做的。

餘初就著茶水吃了大半個,然後將剩下的小半個碾碎了,放在窗臺,視線落在鴿子身上,輕聲道:“你們多吃點,吃飽了好回家。”

一隻鴿子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走上前用頭親暱的蹭了蹭她的手。

剩下的喜餅,則被她打包了,好一會兒一起帶給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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