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這不是刑大夫嗎!你們幾個還愣着幹什麼,快些來招呼客人啊!”老鴇子十分殷勤地湊了上來。
邢武陽要問她事情,所以也表現得頗爲圓滑:“何姐姐最近看着又年輕了幾歲,我都快不敢認了呢。”
老鴇子笑得眼睛都不見了:“哎喲,刑大夫,你可壞死了。”
邢武陽這人雖然心理承受挺強,但此刻也不禁是一身的白毛汗:“那個……我跟姐姐打聽個事兒。”
老鴇子雖然還在笑,但笑容明顯沒那麼燦爛了:“這個嘛……刑大夫你要知道,這醉星樓是尋開心的地方,打聽事兒嘛……”
一錠相當大的銀子被塞進了老鴇子手中。
“誒喲喂!瞧您這客氣的,既然是刑大夫開口,姐姐我又怎麼好推辭呢!喂!那個誰,你死人啊!這麼半天了還不上茶!”
邢武陽擺了擺手:“不必了,我就是問問,姐姐這醉星樓,近來可有來什麼特別之人?”
老鴇子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然後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道:“這您可問對人了,今晚就來了好些個呢!”
邢武陽一挑眉毛:“哦?姐姐可否與我講講是哪些個?”
老鴇子指了指二樓的一間上房:“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家槍二少爺金司命,正在那間喝酒,他今天還帶來一位姓孫的小公子,誰不知他們金家與那尚國禮部的孫侍郎是表親啊,那姓孫的小子我看八成就是孫侍郎的……”
邢武陽臉上還是笑盈盈的,心裡卻在思索:“這倒奇怪了,我臥底尚國,孫侍郎只有個女兒啊……難道……”
老鴇子接着說道:“您再看那邊兒,正在窗邊喝花酒那位,乃是刑部趙尚書家的公子趙應,瞧那氣派,門外的隨從就好幾十個呢。”
邢武陽此刻眼中看到的卻不是那趙公子,而是趙應身邊的一個青年,面無表情,冷若冰霜,但那隱在小腿處的奇門兵刃,卻時刻透露出可怕的殺機。
“幾十個隨從都在門外,唯獨這個跟在身邊嗎……”邢武陽心裡覺得今晚的事情是越來越有趣了。
老鴇子又道:“最後就是那邊那位,兵部尚書的公子杜逢春,誰都知道,他老爹與那刑部的趙尚書乃是朝中死敵,而且,他今晚也帶了不少隨從在門外,我看還有不少挺眼熟的,似是那負責城防的……”她沒有把官兵二字說出來,因爲她知道,有些話就該點到爲止。
邢武陽心中冷笑:“老爹在京爲官,兒子全都跑來這江南之地尋花問柳,兵部尚書的兒子都能調得動城防的兵力來假扮隨從……這朝廷當真是腐敗不堪。”
就在他們說話間,只見一個跑堂的龜奴匆匆朝着頂樓跑去,每晚,都是由他來打開那望星閣的大門,而每當這個時候,人們也知道,是那月兒姑娘該出場了。
望星閣也不是人人都能進的地方,如果你身上沒有足夠的銀子,那就別想了,別看每天都有那麼多書生往裡湊,人家可都是爲一睹月兒的芳容不惜一擲千金的闊綽子弟。
而今晚,那幾位特殊的客人都踏上了這望星閣,跟着他們一起上去的,還有一個僞裝成婦科大夫的大內密探……
溫庭筠曾有過這麼一句:人似玉,柳如眉,正相思。用來形容現在的白月倒是恰如其分。
今晚的月兒姑娘,就是給人以這種感覺。
趙應和杜逢春都是第一次到這醉星樓,而且都是爲一睹那月兒的芳容慕名而來。正如吳涯所說的,白月的曲確是不錯,但那人,實在是更招人喜愛。
因此,在她一曲唱罷之時,唯一一個爲其藝術造詣叫好的,也只有那女扮男裝的孫怡涵了。
此刻望星閣上的人可是各懷鬼胎,邢武陽猥瑣地坐在角落中,觀察着這裡的每一個人。
“金家二少一直看着那孫家小姐發呆,臉上沒表情的那個每隔片刻就要往我這瞪一眼,白天那個小子在對面打瞌睡,紅牌的白女俠卻特別喜歡往他那裡瞧……嘿嘿……這可真有點兒意思,年輕真好呢……”邢武陽心裡好似在期待着什麼,有時他自己都很奇怪,難道這惡趣味是天生的?
“好!當真是如陽春白雪,天籟之音!”先是那趙應趙公子開口了。
“依我說,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啊,繞樑三日,餘音不絕,杜某佩服……佩服……”杜逢春自是不甘落後。
白月的假笑也已經是爐火純青:“承蒙兩位公子擡愛,小女子擔當不起。”
“哎~月兒姑娘此言差矣,趙某此乃肺腑之言。”趙應依然搶在前面說道。
杜逢春兩次都被其搶話,心中豈能不火大:“哼……月兒姑娘的才情雖高,卻也不是人人都懂得欣賞的,有些人只懂拍馬奉承,攪在這裡反而壞了大家的興致。”
他這句無疑就是和趙應開戰了,就連閉目養神的吳涯,也睜開了一隻眼往這裡看來,心裡笑道:“看來這姓杜的是要和那姓趙的PK啊……”
果然,那趙應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刻拍案而起:“杜逢春!你是什麼意思!”
桌子人人會拍,所以那杜公子拍得比趙應更響:“我的什麼意思,你心知肚明!”
“好!看來你今日是知道本公子要來,有意找茬了?”
“哼!你在門外的人手也着實不少啊,我看你纔是有備而來纔對!”
這兩位一人一句,對臺戲唱到最後自然是升級成爲動武了,趙應還真稱得上是有備而來,他帶來的這些家丁一看就是職業來打架的,個個都是孔武有力、虎背熊腰,而杜逢春的手下自不必說,人家本就是城防的兵士,身手更是不錯。
兩幫人從外面涌進了這望星閣,拉開架勢、劍拔弩張,平日裡那些從容瀟灑的書生們,見此情景也都是趕緊跑路,畢竟民不與官鬥,好漢不吃眼前虧。
老鴇子已是急得滿頭大汗,趕緊跑到她的月兒身邊,“哎喲我的好女兒,你快些想想辦法勸勸他們那,這兩位我可都得罪不起,要是一打起來,隨便哪個磕了碰了,我這醉星樓可脫不了干係啊!到時他們老爹來找我興師問罪,就算是府尹大人也扛不下來啊!”
“哼……他們要打便打,這種紈絝子弟,多打死一些世界才清淨呢。我若是給他們幾分甜頭,豈不正和了這兩人的心意。”
老鴇子卻是沒有想到那平日裡那乖巧的月兒竟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來,她不知道,碧影中人,多是些遭到朝廷迫害的人家所留下的遺孤,對這些官宦子弟是尤爲痛恨,今日見他們膽敢如此胡作非爲、目無法紀,白月又怎能不怒。
“說的好,這種傢伙,你即便是對他虛與委蛇,他也敢得寸進尺。別理他們,看他們能打出個什麼名堂來。”吳涯手上抓了把瓜子,走到了白月旁邊,然後往那白月旁邊的座位上一坐,看那情景簡直就像是拿着爆米花走進電影院一樣……
老鴇子氣得七竅生煙,一巴掌就往吳涯的後腦勺上拍去,“你要做死啊!什麼時候輪得到你小子說話了!你倒是說得輕巧!那幾十號人打起來,還不把這望星閣給拆了啊?!”
吳涯那頭像鐵打的一般,吃了老鴇子的一擊九陰白骨爪,他還是面不改色繼續嗑瓜子:“放心,一般來說,這種規模的打鬥,一般只要鬧出一條人命,立刻就能散嘍。”
老鴇子聽了這話差點兒沒氣暈過去,你丫的還想鬧出人命啊?那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他們這邊說話之際,那邊趙應和杜逢春的手下們已經開始動手了,一時間,那掀桌子的、抄椅子的,自備板兒磚的,反正是大家一起上演全武行,短短几秒以後,就是一副茶杯板凳亂飛的景象。
金司命低聲對孫怡涵道:“表妹,我看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少惹是非。”
“就不,難得有如此好玩的事,不看完我怎麼能走?”
“表妹,這次帶你來姜國,已是瞞着叔父偷跑,若是再出些什麼事……”
孫怡涵打斷了他:“能出什麼事?你不是說自己武功很好,可以保護我的嗎?”
金司命無語了,事到如今,權當作是爲了面子,他也得做好被捲進事端的準備了。於是他護着孫怡涵退到了房間的一側,人家看武打片,他負責抵擋飛來的雜物。
“嘿……拳拳到肉啊……哇靠……那邊那個也太假了,被茶杯飛到頭至於這麼慘叫嗎。”吳涯興致高昂,邊看戲邊嗑着瓜子。
白月白了他一眼:“你這人,看打架如此有興致,聽我唱曲你卻打瞌睡。”
吳涯訕訕一笑,伸出拿瓜子的手:“你也來點兒?”
白月嘆息了一聲,還真就接過了幾顆瓜子吃了起來。
這頗爲詭異曖昧的一幕完全落到了何老鴇子的眼裡,她心中的震驚無以復加:“這是什麼……是氣流撞擊所產生的幻覺還是我喝醉了?爲什麼我好像看到這小子在調戲我的紅牌姑娘……”
終於,在短短五分鐘內,醉星樓最爲奢華的望星閣已經被砸了個稀巴爛,老鴇子癱坐到椅子上,眼巴巴地望着面前的一片狼藉。
“完了......完了......我的醉星樓......我的望星閣,全沒了~”
吳涯遞上一壺茶:“老闆娘,來,喝一口,壓壓驚。”
老鴇子臉上的表情那是的何其精彩,不過她也只是呆了兩秒,然後接過茶,整杯灌了下去,接着咬牙切齒道:“吳涯啊……”
“有何吩咐?”
“今兒這場架的損失,可全都得算到你的頭上,還有,一會兒他們打完了,你給我把這裡收拾乾淨,天亮前必須全部幹完,就你一個人!”老鴇子這是把氣全都撒在了吳涯頭上。
吳涯乾笑了兩聲:“老闆娘,你開玩笑啊?”
“你覺得我像在開玩笑嗎?”
“ 月兒,你幫我說說。”
白月狡黠地一笑:“我說嘛……媽媽說得極是。”
吳涯仰天長嘆:“最毒婦人心啊……”他走出望星閣大門,僅僅過了十幾秒,他又回來了,手裡還拿着一把木笤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