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金錢故, 二者皆可拋。
晏澤霖躺在木板牀上, 聽着屋外嗚嗚的風聲, 看着搖搖欲墜, 破了一個大窟窿的屋頂, 腦海裡瞬間閃過無數名言警句,但這些皆不足以表達他複雜的悲喜交加的心情。
喜的是,本以爲死了, 結果又活了;悲的是,他由坐擁財富無數的公子爺變成了一貧如洗的窮光蛋!
晏澤霖掃了一眼四周破敗不堪的傢俱,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此時此刻, 唯有杜甫的“茅屋爲秋風所破歌”,能表達他的境遇。
八月秋高風怒號, 卷我屋上三重茅。他前幾天還在一年中正當熱的七月,結果一睜開眼,刺骨的冷空氣告訴他,已然入秋。
此時已經九月份了,最最最過分的事, 這間搖搖欲墜的茅草屋還不是他的。
他現在的身份是, 呃, 其實, 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 畢竟他一點兒原主的記憶都沒有。
不過據救了他的楊大哥也就是這間茅草屋的主人講,他是跟着一衆舉人上京趕考, 結果不巧遇上山匪,受了重傷。
但由於孤身一人,無人照看,所以快要病死的時候,被這位大哥救了回來。
也不知道楊大哥說的是真是假,不過他查看了一下自己身上帶的身份文書和一些書籍資料,倒是印證了楊大哥說的話,所以想必是真的。
剛醒來的時候,他看着破敗簡陋的茅草屋,真恨不得就這樣死了算了。
誰能接受自己近乎滿級的大號一夜之間連降幾十級,成爲一個還待開發的新手玩家呢?
可是好死不如賴活着,這幾天他做足了心理建設,算是接受了這個設定,怎麼說他也是死過兩次的人了,要淡定!
“澤霖兄弟,身子好些了嗎?過來吃飯吧!”
“來了”,晏澤霖從牀上坐起來,他現在也叫澤霖,只不過,現在的他姓楊。他摸着手底下都乾結在一塊兒沒有半點兒暖氣的牀墊,心裡涼颼颼的。
有一句詩寫得好,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臥踏裡裂,牀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這詩完全描述了他這幾天躺在這牀上的境遇,他兩輩子都沒吃過這樣的苦!
晏澤霖看着餐桌上發黑的窩窩頭,越發堅定了要離開這裡的決心。
“澤霖兄弟,你感覺怎麼樣,身子好點兒了嗎?”
晏澤霖笑了笑,“我感覺已經完全好了,這些日子真是多虧了你們照顧!”
“這是你福氣深厚,大夫都說讓收拾後事了,這沒想到過了一天,這病就好轉了,可見上頭的祖宗保佑着你呢!”
說話的是楊大哥的母親,楊大哥家裡一共八口人,這麼一大家子的人要養,還能救他這個重病之人,由此可見,他們一家人都是良善敦厚的人。
“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瞧你精神頭不錯,可見是真的好了!”
晏澤霖笑了笑,“這多虧了楊大哥,還有各位叔伯嬸子的照顧,不然就是大羅神仙顯靈,我這條小命也是保不住的”。
楊奶奶咧嘴一笑,“大家都姓楊,五百年前是一家,可見都是緣分,來,吃菜,多吃點兒好得快!”
晏澤霖面不改色的將綠不拉嘰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菜吞了下去,之後又誇獎了幾句楊大哥的孩子,旁敲側擊的打聽他現在所處的地方朝代等信息。
根據這幾日聽來消息的總結,他仍然處於夏朝,現在是天啓二十一年,也就是說,除了時間上過去三年,換了個身份之外,其他一切沒變。
也就是說,他還是有機會見到謝禹,見到他父親的,只是,也不知道這個雁湖鎮屬於哪個省份,離雲江多遠。而且,如果他說自己是晏澤霖的話,也不知道他父親和謝禹會不會相信。
用完飯後,晏澤霖從懷裡掏出兩塊碎銀子,每塊大概一兩左右,這是他從內衣的小口袋裡發現的,應該是原主僅剩的最後一點兒家當了。
“楊大哥,我病已經完全好了,所以今日就打算離開這裡,這些錢給你,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楊大哥連忙擺手,“不不不,這錢我不能拿”。
“你拿着吧,不然就是嫌錢少了。”見楊大哥仍然在猶豫,晏澤霖把錢放到楊大嫂手邊,“大嫂,這錢你拿着,給孩子買些肉,讓他們補補身子”。
楊大嫂正準備拒絕,聽到晏澤霖的話,又看了看自己瘦弱的孩子,猶豫片刻道“這錢給我們了,那你怎麼辦?”
晏澤霖雖然沒錢,但是他身上還有一本書可以典當,沒錯,是前朝一位大詩人的手寫真跡,他在晏家書房看到過這位詩人另一本手寫詩集,所以他看到之後就認出來了。
這本書若是碰上識貨的,肯定能賣個好價錢,就算在這小鎮擡不起價,至少五十兩也是有的。
“嫂子放心,我讀過書,寫寫畫畫的,餓不死”。
楊大嫂看了一樣楊大哥,楊大哥看着這一家的老老小小,又道“那我就收下了,澤霖兄弟接下打算幹嘛?進京的話,恐怕已經錯過秋闈了吧!還是打算回老家?”
雲京,他倒是不怎麼想去,他想去雲江看看,怎麼說那裡也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至於回家,他都不知道他家在哪裡,而且根據包裹裡的信件,這哥們已經是孤家寡人了,回去幹嘛!
“是趕不上,我打算先去鎮上找個工作,一邊賺路費,一邊溫書,等明年的時候再考!”
楊大哥點頭,“澤霖兄弟肯定能考上!”
晏澤霖撓頭笑了笑,“那就借大哥吉言”。考科舉是假,去鎮上探探路,弄清楚情況纔是真。
收拾好行李,帶着楊家人爲自己準備好的乾糧之後,晏澤霖便坐上了楊家村的牛車,往雁湖鎮趕去。
雁湖鎮位於祈南省,處於夏朝南邊兒,坐馬車去雲京的話得穿過大半個夏朝。
所以他打算先去雁湖鎮坐車,然後往北走,到祈南省最南邊兒,那裡有一個帝江碼頭,從那裡坐船,一路往北,然後再到雲江碼頭下船就可以了。
也不知道他父親知道他死的消息後,怎麼樣了,應該會悲痛欲絕吧!謝禹那傢伙也不知道會不會傷心,他這一走,以謝禹的手段,謝家那些家產都應該是他的了吧!
晏澤霖看着自己乾癟的包裹,一貧如洗的窮酸樣,心底直冒酸氣兒,那些在幾天前可還都是他的啊!
還有他做的那幾個項目,想必南下的船應該回來了,包羅萬象估計這幾個月也該裝修好了。
他的全國連鎖書莊現在也該開業了吧,書局估計賺得盆滿鉢滿,然而,這一切已經跟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了,他現在連個湯都喝不上!
“大嬸,鎮上最大的當鋪是哪家啊,您知道嗎?”
“最大的當鋪啊,那肯定是安和當鋪,小夥子,你要當東西嗎?”
安和當鋪,這是晏家的產業啊,沒想到都開到這個小鎮來了,可惜現在也不是他的了。
晏澤霖一邊感慨一邊道“不是,替別人問的,他家老人得了重病,所以想將家裡最值錢的金鐲子給當了。知道我來鎮上,所以讓我去打聽打聽,看看行情怎麼樣。”
那嬸子還挺熱心,反正沒事兒,晏澤霖便一邊同她瞎扯,一邊旁敲側擊的打聽雁湖鎮的情況!
日上正午,一車人才到雁湖鎮,到了之後,晏澤霖一路打聽,最後找到了安和當鋪。
“掌櫃的,你看這東西怎麼當?”
晏澤霖將書遞過去,那人接過,仔細翻看,然後又跟他比了個手勢,示意他稍等。
晏澤霖點頭,接着看着他跟一個書生打扮的人討論半天,最後纔對晏澤霖道“三十兩”。
“三十兩?”晏澤霖掏了掏耳朵,他沒聽錯吧,這東西要是擱在雲江府,那可是幾百上千兩的。
“掌櫃的,你再仔細看看?這可是大詩人李爲的真跡,價值千兩的東西!”
掌櫃的笑了笑,“你在雲京倒是能賣出這個價格,但是在我們這個小地方,那可就不值這個價嘍”。
“可你這差得也太多了吧!”
“真的當然不止這個價,但是你這書是不是真的還不好說呢!這些年防李爲的人太多了,我前些日子收到了好幾本,都是假的,給你這個價我還是擔了風險的”。
晏澤霖無語,“掌櫃的,我跟你保證,這絕對是真的,這是我祖上傳下來的傳家寶,實在是家裡人生病了,沒辦法纔拿出來典當的!”
“這話你說了不算,這東西得送到雲江,讓大師鑑定才行”。
“你要不拿到雲江去典當?那裡肯定能鑑定出來 ,到時候當一個好價錢!”
他要是有錢去雲江,在這裡費什麼話?
“那行吧!”晏澤霖拿起書,就要離開。
“誒,等等”,掌櫃見他快出門兒了,連忙喊住他,“你真去雲江?這一來一回,快的話都要一個多月,你家裡人等得起?”
晏澤霖搖頭,“我有一個同窗,願意出一百兩買這書,我覺得價太低,所以沒答應。想着當鋪出的錢會高些,現在看來,我還是賣給他吧!”
掌櫃的一聽,想了想,道“這樣吧,我看你也是急用,五十兩,活當,一年期,怎麼樣?這不是你傳家寶嗎?你若是發了財,還能再贖回來。”
這掌櫃的也拿不準真假,若是假的五十兩虧得不多,可若是真的,那就賺大了!至於一年期的活當,這根本不算個事兒!
“這”,晏澤霖有些掙扎,掌櫃的咬牙道“不能再高了,我可是擔了風險的,若是假的,我可是虧了五十兩!”
“這是真的!”晏澤霖反駁了一句,接着裝作爲難道“那行吧,就五十兩,一年期”。
晏澤霖拿着五十兩和一張當票走出當鋪,五十兩就五十兩吧,他在路上節約點兒,應該能到雲江!
本以爲接下來的行程會很順利,但是並沒有。
從雁湖鎮到最南邊的祁州大概要六天的路程,這一來一回就是十二天,根本沒什麼人願意去。
願意去的車伕,要價十幾兩,他攏共才五十兩銀子,到時候二十幾天的船,估計也要二十幾兩銀子,再加上路上吃喝,等他到了雲江就真的身無分文了。
到時候見不到謝禹,或者謝禹不相信他的話,那他就只能露宿街頭了,自己買馬的話,也要十幾兩銀子,到了祁州,他倒是可以將馬給賣了,收回一半兒的錢。
但關鍵是,他不認路啊!到時候跑偏了,他猴年馬月才能到祁州。
晏澤霖坐在路邊兒的小攤兒上,一邊吃着雲吞,一邊兒肯饅頭。沒辦法,預算緊張,能省一點兒是一點兒。
雖然雲吞很好吃,但是,晏澤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明顯對面酒樓的紅燒獅子頭更香啊!
眼不見心不煩,晏澤霖嗦了口麪湯,一碗雲吞快見底的時候,擡頭突然發現,對面酒樓前邊兒停了一個商隊。
晏澤霖定睛一看,嘿,竟然還是由四海鏢局護送的商隊。
晏澤霖再次知道自己從前是多麼富有了,越是知道,心越是疼!有人說,不求天長地久,但求曾經擁有,啊呸,他寧願自己從來都沒有擁有過!
晏澤霖放下碗,擦了擦嘴,整理好着裝,覺得自己看起來人模狗樣後,擡腳往酒樓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