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很徹底,但是八大胡同仍然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胤禩身邊沒有奴才跟着,秦敘延也不知去了哪裡。四個人一路無言,安靜的走過燈火通明的八大胡同之後,開始了一段完全淹沒在黑暗中的路。
胤禩和八福晉並排走着,唐心九則跟在胤禟的身邊,慢他們一步。一路上都不說話的氣氛着實讓唐心九有些奇怪。她不停的偷瞄胤禟,發現他的眉頭緊鎖,不知在想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胤禩終於開口了:“九弟……”黑暗中,唐心九感覺到八爺嘆了口氣:“你去望春樓也不少了,怎麼這次這麼大意。皇阿瑪最近對圖巴海和羅多理頗多微詞,你竟然還挑這個時間去望春樓。去便去吧,也不知道早點離開,居然說要夜宿在那,還好你府裡的人機靈,知道不能由着你胡來。”
胤禟聽了沒有反駁,客氣又恭敬的回了句:“是,臣弟知錯了。”
“你。”胤禩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看着胤禟,臉色微慍,像是要發火,瞪了半天,最後只輕輕道:“罷了,由得你胡鬧,我也管不了,只能在你身後幫襯幫襯。”
“那麼,臣弟多謝八哥的幫襯了。”胤禟又不陰不陽的說了這麼一句。
兩人之間微妙的氣場讓唐心九疑惑的來回打量,這是怎麼了,傳說中關係最鐵的八阿哥九阿哥貌似吵架了耶。爲什麼唐心九有一種想吃爆米花的衝動。
話說回來,唐心九都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而吵。難道八爺在氣憤九爺逛青樓沒帶上他?
這兩個人就這麼僵持着,不再說一句話。這時,一直背對着胤禟的八福晉也轉過身來,黑亮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竟然顯得格外明亮。她看了看胤禩,又看看了胤禟。突然冷笑起來,諷刺道:“真是稀罕事,連女人都能分享的兩兄弟,竟然也有吵架的時候。”
“瀾月你……”
“梅兒……”
胤禩和胤禟同時開口,望向八福晉。然而胤禟的那聲梅兒卻讓胤禩生硬的轉頭,這一下,八福晉也愣住了。三個人同時僵在原地,氣氛尷尬極了。
現場只有唐心九搞不清楚狀態。看着時間一點一點流逝,他們仍然僵持在那,沒有行動的意思。唐心九的耐心都被消磨殆盡,不管三七二十一,說道:“我說你們三個有事說事,捂着多難受,說不定是個誤會,說開了不就完了。”
說完這句話,唐心九看到胤禟遲疑的張了張嘴,可惜,等了良久,也不見他出個聲。
這時,終於有一個聲音打斷了這個尷尬的氣氛。唐心九聽到的時候,都快感動的哭了——“統統不許動,把銀子交出來!”
打劫的這幾位大哥,你們真是太美好了,你們的形象實在是太高大了!也只有你們有這個膽子,在這個微妙的時刻開口說話了。
胤禟左右晃了晃腦袋,伸展了一番修長的雙臂,面對着打劫的人,似笑非笑,涼涼道:“天子腳下,竟然還有打劫的,真是稀罕事。”
打劫的三個人舉着明晃晃的刀,一時半會沒適應胤禟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下一步的行動。
誰知,八福晉卻在這時冷冷的諷刺道:“稀罕事一向不嫌多。”
“瀾月……”胤禩拉了拉八福晉的衣袖,衝着她搖搖頭,道“別再多言了。”
然而八福晉那句話貌似打擊到了打劫的三位,三個人面露兇相,舉着刀就走近了,“稀罕事是挺多,還有人不怕死呢!趕緊交錢,不然你們一個都別想活着離開。”
漆黑的夜裡,尖銳的刀十分刺眼,一步步的逼近着。
唐心九看了看柔弱書生樣的胤禩,手無縛雞之力的八福晉,還有低沉着臉擺造型的胤禟,突然覺得人生如此的不靠譜。這三個人,貌似沒一個靠的住。說不定刀子都插在心窩裡了,他們還在拌嘴鬥氣呢。
靠人不如靠己!
這時,唐心九的心裡竟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根據穿越小說女主的黃金定律,她一般是死不掉的,就算真的死了,也是穿越回現代繼續生活而已。所以……
那三把刀的白光慢慢逼近到唐心九面前時,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了上去。死就死吧,大不了再穿越回去。穿回去之前,她還能救了胤禟他們,何樂而不爲?
“唐心!”
唐心九視死如歸的迎面衝着其中一把刀衝過去,在刀刺進她胸膛的前一刻,她聽見了嘶聲力竭的一聲吼,帶着驚恐和害怕。胤禟好像還是在意她的,也不枉她來這大清朝走了一遭。
突然間,唐心九感覺自己的手有了外力的拉扯,一拉一拽間,她轉了個身,看到了胤禟驚恐的神情。唐心九被拉進了胤禟的懷抱,刺過來的一把刀被胤禟踢飛。
此時唐心九才覺得後怕,那明晃晃的尖刀曾經離她只有咫尺之遙。這個時候她突然明白過來,她一直把自己代入女主了,但是萬一,她是傳說中的炮灰女配怎麼辦!
好在,最後千鈞一髮的時候,胤禟救下了她。
唐心九緊緊靠在胤禟溫暖的胸膛裡,聽到了他急促的心跳聲。茫茫天與地之中,忽然感覺這是她所有的安全感。
另外兩個劫匪見此情景,連忙舉着刀圍住了胤禟和唐心九,作勢要砍,胤禟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還摟着一個唐心九!
見此情景,一個嬌弱的身體竟然飛撲過來。
她的身後,竟還跟着另外一個高大的身影,
“表哥!”
“瀾月!”
世界都安靜了……
那三個打劫的人搜走了胤禟和胤禩身上的玉佩,一溜煙的逃跑了。
唐心九始終被胤禟緊緊摟在懷裡。八福晉撲過來的時候,她明顯感覺到胤禟的手鬆了鬆,可是最後,他的雙手又緊緊環住了她,比剛剛更甚。
八福晉自然沒事,那流了一地的血,和濺了她一身的血,都不是她的。
血腥味很濃,唐心九有些嗆鼻。她扭了扭身子,不安道:“九爺,你放開我,你抱的我好難受。”
胤禟聽了,忙放開了手,仔仔細細的端望了她一番,道:“你沒事吧?”
“沒……沒事。”他這緊張的模樣,倒叫唐心九不知如何自處了。
唐心九低着頭不敢看胤禟,但是卻能感覺到他灼灼的目光看着她。唐心九聽到他嘆氣一聲:“以後不要做這種危險的事了。”
“八……八爺……你沒事吧?”這時,靜謐的街道上,響起了輕輕的的聲音。那麼輕柔,彷彿大聲一點,所有的景象都會灰飛煙滅。
這一聲輕喚,才徹底拉回唐心九在胤禟那的停留的視線。
是的,血腥味,那濃濃的血腥味!
唐心九在黑暗中搜索着八福晉和八阿哥。這纔看到,不算寬敞的道路上,躺着一位面如冠玉的男子。素淨的袍子上,已經染紅了鮮血。
胤禟也注意到了那邊的情況,忙走過去,“八哥!”
“你走開!我不想看到你!”八福晉抱着胤禩的身子,嘴脣緊咬,執拗的不肯讓胤禟靠近。
“八爺,你爲什麼……爲什麼……”八福晉的語氣有些激動,斷斷續續,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胤禩微張着雙眼,嘴角輕輕上揚,努力勾勒出一抹淡笑,虛弱的說道:“瀾月,你沒事,就好。”
滴答……
一滴淚,從八福晉的眼裡滑落。
“胤禩……對不起……”八福晉趴在胤禩的身上,泣不成聲。
胤禟用眼神示意唐心九去拉開八福晉,唐心九忙走到八福晉身邊拉起了她。這時候的八福晉脆弱極了,只是不停的在哭泣,根本沒有反抗的力氣。拉開八福晉後,胤禟迅速蹲下身子檢查胤禩的傷口。
“還好,傷口不深。我給八哥簡單包紮一下止血,然後我們趕緊回府。”胤禟說着,手上的動作也不見停滯,飛速的撕下一塊布料,就做起了簡單的包紮。
到八爺府的時候,已經幾乎二更天。李全被叫醒後,看着被胤禟抱在懷裡的八爺,驚的合不攏嘴,連忙撒丫子跑去請大夫。
胤禟原本想留下,結果八福晉揉了揉眼睛,疲憊的下了逐客令。
“表哥,你先回府吧,八爺這有我,沒事的。你帶唐姑娘去看看吧。”一番話,說的懇切又真摯。完全不見了從前的客套與疏離。胤禟看了看八福晉,良久,纔開口,輕輕說了三個字後,帶着唐心九離開了八爺府。
唐心九離的不近,胤禟的話並沒有聽清楚。但是她還是從脣形判斷出,他應該是說了對不起三個字。
而八福晉,竟然淡淡的笑了,風華無雙。並不是之前那般冷冷的嘲笑,好像是真的,發自內心的笑了。
看到胤禟的背影走遠了,八福晉瀾月這才收回視線,轉身進了寢殿。大夫已經做了包紮,丫鬟已經去熬藥了,屋子裡只剩下李全一個人守着。瀾月揮了揮手,讓李全退了下去。
牀上,躺着的是八阿哥,平日裡溫文爾雅,待人謙和有度的八阿哥。
瀾月站在邊上,時間彷彿回到了六年前,那一年,她住在剛剛新建好的九爺府上,那時候錦畫堂旁邊的院子,還叫遮月閣。因爲她住了進去,胤禟才把名字換成了瀾月閣。她是喜歡她那個風度翩翩自信高傲的表哥的,她能感覺的到,表哥他,也是喜歡她的。
兩個人經常一起出去玩。逛街,吃飯,遊玩。
也許用不了多久,就能和表哥成親了吧。
直到那日,偶然間撞見了來府裡的八阿哥。
那明明也是個天之驕子,偏偏對自己愛慕不已。她自然是愛搭不理,可是漸漸的,她發現自己和表哥出去玩的時候,八阿哥也會參與進來。又漸漸的,只剩下她和八阿哥。表哥他,總是找各種理由,提前離去。
好像一夜之間,表哥就把她讓出去了。
所以八阿哥跟她說想娶她的時候,她一氣之下就答應了。她以爲,表哥會去求皇帝賜婚。可惜,表哥沒有去,八阿哥去了。
她質問表哥,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對她。她的表哥,她摯愛着同時也以爲摯愛着她的表哥,只回答了她五個字:“八哥喜歡你。”
她是恨表哥的,同時她也是恨八阿哥的。如果沒有八阿哥,她和表哥,早就在一起了吧。
所以嫁進來之後,她從來沒有對八阿哥好過,連一分和顏悅色都沒有。可是八阿哥呢,還是和婚前一樣,每天變着法的逗她玩,對她好。她知道,她都看在眼裡,可是她的心裡就是止不住的恨他。
她也是恨表哥的,所以每次表哥來,她都對八阿哥很好,表現的舉案齊眉一般,她的妒婦之名是她特意營造的,她要告訴表哥,她愛八阿哥,她已經不愛表哥了。只是這樣的自欺欺人,沒有讓她開心半分,卻更加傷害了那個對她好的八阿哥。
她一直都知道八阿哥的好,可是,她放不下。愛和恨,她都放不下。
只是,她從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重要的,可以讓八阿哥放棄一切,包括生命。原來自己熟視無睹的,是這樣一份熱烈純粹的感情。
在八阿哥緊緊抱住她,而她的表哥,緊緊抱着唐心九的時候,她忽然明白了,身邊的人其實比抓不住的人,重要的多。
那一刻,她才後悔。八阿哥,千萬不要死,她還沒來得及對他好,他不可以死。
血浸滿雙手時,八阿哥要離開她的恐懼終於把她多年來的愛和恨都擊散了。原來自己一直擁有最好的……
躺在牀上的胤禩已經緩緩醒來,他睜開眼看到的是在遊離的瀾月。瀾月好像,驚嚇到了啊。胤禩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握住了瀾月,微笑着說:“瀾月,對不起,讓你受驚了,我沒事,我沒事了……”
淚滴,連串的滴在了胤禩的手上,哭成淚人的瀾月讓胤禩手足無措起來,只好笨拙的安慰道:“瀾月你別哭,你看,我真的沒事了。”
“對不起,胤禩……”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