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賈世儒的這種“交易”,並沒有跟蘇沫提起。一來是她的性子比較衝動,鬧不好就會橫生出枝節。二來,賈世儒既然選擇了暗示的方式,那就說明他希望我能暫時保密。一整天的時間,蘇沫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基本上都在拿着那張照片發呆。對此我也沒有再去勸解,而是抽時間跟薛勇見了個面,確定了一下林山不會爽約。敲定了這件事情之後,我又把昨晚有人進過房間
並且留下照片的事情跟他說了說。既然賈世儒選擇他來當“耳目”,那就說明這個人有着常人所不及的能量和手段,保不齊能夠提供一些有價值的線索。
可事實,是失望的!
“許老弟,雖然現在無法給你個確切的答覆,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在私下好好打聽打聽的。”薛勇說完,又跟我打了包票,“不管是誰,我一定會把他她挖出來的。”
有了他的保證之後,我那顆懸着的心也就落地了幾分。因爲我很清楚,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某些時候薛勇這類人去了解一些人和事情,要比警方更爲容易和透徹。
而這,就是“耳目”存在的價值!
再次跟薛勇確認了明早一同前往公主嶺鎮之後,我纔跟他道了別。回到酒店我把大致情況跟蘇沫說了說之後,便各自去休息了,一直到鬧鐘把我叫醒。
如很多地方一樣,五點多的達格縣天還沒有亮,乾冷的空氣吸入鼻端很容易便驅散了最後一絲殘存的睡意。所以在上車的一瞬,氣氛便活躍了起來。
“勇哥,咱們過去要多長時間?”一切都在按照蘇沫所希望的方向發展,所以此時的她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愁容,神情言語之中都帶着幾分緊張和激動。
薛勇盤算了一下說道:“公主嶺鎮在縣城西北方向,四周全都是大山,所以路很難走。即便我特意跟朋友借了一輛越野車,但恐怕也要一個半小時左右。”
“那還行。”蘇沫聽完,鬆了口氣,“現在是五點半,七點左右差不多就到了,不算晚。”
“蘇警官,你太樂觀了。”薛勇苦笑一聲,隨後解釋着,“我說的一個半小時是行車的時間,或者說是抵達路能通的地方,並不是進入公主嶺鎮的時間。”
“什麼意思?”蘇沫頓時皺了皺眉頭。
“蘇警官,那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我跟你們說過這件事,前些日子這裡一直在下雨,很多地方出現了山體滑坡的情況,據我所知截止到現在堵塞的路還沒能全部打通。”
“那怎麼過去?”
“只能步行。”
“需要多長時間?”
“兩個小時左右吧。”
“這麼長?”
“這都算短的了。”薛勇笑笑,繼續說道,“我經常去縣城下面的鄉鎮做生意,所以知道一條通往公主嶺鎮的小路,這要是換做別人帶着你們,中午能到都算是燒高香了。”
“好吧。”蘇沫有些失落,可也不得不接受現實。
“勇哥,辛苦你了。”開車走一個半小時,然後再步行兩個小時,路程已經不算短了,這多少讓我有些過意不去,畢竟薛勇跟我們非親非故。
“客氣啥,走了。”
……從離開酒店開始算,我們僅僅走了十幾公里的國道,隨後便轉入了一條僅容兩車交錯的盤山公路上。薛勇告訴我和蘇沫,這是通往公主嶺鎮唯一的大路,雖然他說了能在這條路上走一個半小時,可究竟能
走出多遠還是要看我們的運氣。因爲他也不知道在我們來的這兩天是不是又發生過山體滑坡,即便這兩天並沒有下過雨。山路,我走過,可如眼前這樣的山路,我還真的是頭一次見到。這條路不僅窄,而且還充斥着大量的急轉彎和髮卡彎,最要命的是路邊還沒有護欄以及路樁,好幾次我都擔心會不會衝到懸崖下面去。好在薛勇經常走這條路,對於所有路況都瞭若指掌,加上他的駕駛技術還不錯,所以一直有驚無險。這種過山車一般的行程,這種懸心錐骨的刺激體驗,是在一處峭壁前戛然而止的,如果不是蘇沫及時喊了一
嗓子,我們已經撞在前面的大石頭上了。
“的,還真被我這張烏鴉嘴給說中了,怕什麼來什麼。”險些發生車禍,薛勇自然驚出了一身冷汗,狠狠拍了一把方向盤之後,罵罵咧咧的下了車。
“怎麼樣勇哥,能過去嗎?”我示意蘇沫留在車裡別動,下來喊了一嗓子。
“許老弟,路徹底堵死了。”
“能清理一下嗎?”我看了看錶,剛六點半,也就是說我們才走了一個小時,離薛勇預計的地方還有半小時的車程。這路程開車顯不出什麼,可如果要步行那就費老勁了。
“來之前我去軍品店購置了一套工兵鍬和鎬,爲的就是防止發生這種意外,但前面路上都是大石頭,準備的這些玩意兒完全派不上用場。”薛勇說着又在車軲轆上踢了一腳。
“行了勇哥,你也別鬱悶了。”我過去看了看,的確如他所說的一樣,路上全都是大塊的石頭,憑我們兩個想要搬開絕對是不可能的,於是便說,“拿東西,我們走路過去。”
出師不利,但這並不能成爲我們前往公主嶺鎮的阻礙,在我把情況跟蘇沫說明之後,她二話不說便拎着雙肩包下了車,根本沒再給薛勇另想他法的機會。
“確定不用我聯繫輛剷車過來?”薛勇似乎並不想從現在就開始步行。“確定。”蘇沫點頭,“我們離開縣城已經一個小時的路程,剷車的速度遠不如越野車,過來至少需要一個半小時,加上清理路障的時間,大概需要三個小時。這麼長的時間我們幹什麼,難道乾等着?與其這
樣,倒不如直接步行過去,反正你之前也說了,前面的路還是要步行的?”
“那好,我打個電話叫人來把車開走,然後就出發。”薛勇說完便上了車,我相信他並不是避着我們打電話,而是要將車裡面有價值的東西收好。
一切妥當之後,我們再次踏上了前往公主嶺鎮的路。
步行,當然不能再選擇公路了,於是薛勇幾番分辨之下選擇了一條羊腸小道。這條路雖然看起來險峻難行,不過卻能儘量保證直線通往公主嶺鎮。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一個多小時,當我們登上一座山頂看到朝陽吐露出紅芒的時候,薛勇的嘴裡終於吐出了一句令人稍感振奮的話來:“許老弟,蘇警官,看到那個山坳沒有,那裡就是原本預估的行車抵
達點。”
順着他的手指處,我看到山坳那裡堆積着大量的碎石和泥土,別說是過一輛汽車,就算是自行車都毫無可能,山體滑坡的情況十分嚴重。
“行了,別看了,繼續趕路吧?”蘇沫對此毫無興趣,背起雙肩包就朝坡下走去,“還有兩個小時的路程,你們再不抓緊,中午都到不了。”
我能理解蘇沫的心情,所以喊了薛勇一聲便跟了上去,這一走又是兩個小時。當太陽的光芒越來越熾熱的時候,當額頭沁出汗水的時候,我們終於看到了曙光。
“你們看,那就是公主嶺鎮。”
“好漂亮的地方。”站在高處放眼打量,我忍不住感慨了一聲。如果沒有親眼得見,根本無法體會我此時的感受,一路上見慣了枯黃的樹木和頹敗的荒草,當看到滿眼翠綠的松柏迎風挺立的時候,那種衝擊力是十分之大的。一如師傅所講,公主嶺鎮的四周全部都是大山,那不大的村落就像是一個水盆兒坐落在了其中,乍然看去宛若鑲嵌在羣山中的明珠。錯落有致的房屋掩映在青松翠柏當中,晚起的人家上空飄蕩着嫋嫋的炊煙,偶爾有些牲口發出迴盪在原野的叫聲,
儼然鉤織成了一副人人豔羨的世外桃源。
“這就是我的家鄉嗎?”山風吹來了蘇沫的低喃,扭頭我看到她目光已經透出了幾分迷離,那雙纖長的手正在微微顫抖着,許久又開了口,“當我老了,也要回到這裡。”
在大城市呆的久了,猛然置身於此地,的確會讓人生出此後永不離開的念頭。但我相信這並非蘇沫內心所想,她真正的初衷用兩個字完全可以概括鄉情!
“許老弟,咱們是先去鎮子裡,還是先去臥龍溝?”薛勇湊過來輕輕的問了我一句。
“臥龍溝!”我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後者,祭奠先人爲重。
臥龍溝在鎮子的西南方向,據薛勇說這裡是一塊風水寶地,作爲陰宅尤爲可貴。我沒有什麼觀風斷水的本事,不過能看出來,這條溝的確是像一條臥龍。
“許老弟,看到那個人沒有,那就是林山。”快走到溝口的時候,薛勇朝着前面指了指,隨後嗓門兒拔高喊道,“林鎮長,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薛勇喊完之後,林山便轉過了身,原本我是想着上前打招呼的,可當我看到那張臉之後,頓時就愣在了原地,腳步再也邁不動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