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沫支開林文書我是同意的,畢竟他那張嘴沒有把門兒的,無論什麼事情被他知道了以後,很有可能天還沒亮就已經在整個公主嶺傳的人盡皆知了。可她說繼續去求證林川生死的事情在我看來是有些多餘的,因爲在和林文書交談過程中我着重觀察和斟酌過,他應該是沒有撒謊的。即便到現在我們都沒有弄明白林川既然二十多年前就已經死了,爲什麼名字還會出現在棺材板兒上面?不過話說回來,縱然這
個問題無關緊要,我們依舊是要儘快去跟林山見個面的。一來是很多疑問只有他能夠給我們答案,第二則是我想向他表達一份兒歉意,同時也跟他商量一下後續的事情。
不管怎麼說,人命都是大於天的!
“林叔,林叔在嗎?”在我思量那些事情的時候,蘇沫已經是走到了房門的前面,她一邊喊着一邊敲着門,可良久過後卻都沒有聽到林山的迴應。
“門鎖着嗎?”屋子裡亮着燈,按理說不應該沒人。
“門倒是沒有鎖,但好像沒有人在家。”蘇沫推開門之後就要進去。“等等。”我一把拉住了她,“小沫,無論我們的身份是什麼,無論我們跟林鎮長的關係怎麼樣,都不能在這個時候進去。房間門雖然沒鎖着,可裡面的燈是亮着的,那就說明林鎮長並沒有走遠。如今公主嶺
正逢多事之秋,所以不管做什麼事情我們都應該謹慎一些,免得到時候說不清楚。”
“你考慮的倒也周全。”蘇沫將邁入房門的腿收回來之後,朝着黑漆漆的四周望了望,隨即皺起了眉頭,“咱們人生地不熟的,要去哪裡找林叔呢?”
“去外面看看。”這裡已經是村子的最南邊了,所以人家相對來說要稀少一些,林山沒有將房門和電燈關掉,說明他就在附近,我們有很大的可能找到他。
“瘋子你看,那是什麼?”當我走出大門躊躇着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找的時候,蘇沫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隨後將手指向了正南的方向。
南方,有着嘩嘩的流水聲傳來,因爲小樹林和乾枯蘆葦存在的原因,我們看不到清晰的景象。不過透過那些樹以及蘆葦蕩的縫隙,能夠看到一縷縷火光的閃爍。
“過去看看。”我沒有在山區長時間生活的經歷,可我清楚在這個季節是要着重做好火災預防工作的,因此無論那火光是不是人爲的,我們都有必要去查看一番。
林山家大門口距離河邊兒很近,我和蘇沫很快便抵達了那裡,一股河水孕育的寒氣撲面而來的同時,我在不遠處的下游也看到了一道身影,看起來很像是林山。
“林叔,是你嗎?”蘇沫自然也是看到了。
“啊……”
由於我們是一邊兒喊着一邊靠近林山的,所以在他答應的時候,我們幾乎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乍然而現的聲音顯然將他嚇的不輕,身體忍不住哆嗦了兩下。
“許峰,小沫,你們怎麼來了?”藉着火光看清楚是我們之後,林山才長呼了一口氣。
“林叔,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他看清了我們,我自然也看清楚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河邊兒太冷的緣故,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僵硬和蒼白。
“還不是被你倆給嚇得。”林山責怪了一句,又問,“你們怎麼來了?”
“是這樣的林叔,祠堂的事情我們已經暫時處理完了,後續具體要怎麼做還得跟您商量商量才成。再就是那裡不光沒有吃的,還沒有住的,我們可不是鐵人。”
“啪。”聽完蘇沫的話,林山擡手在自己的腦門上拍了一巴掌,隨後自責的說道,“這事兒都怪我,是我沒有安排妥當,你們稍等我一會兒,等我把那些東西燒了就帶你們去吃飯。”
“林叔,燒什麼啊?”我頓時好奇了起來。
“沒啥,就是一些亂七八糟玩意兒。”林山輕描淡寫的說着。
“我們能看看嗎?”
“不嫌晦氣的話,就過來吧。”林山說着,便朝河邊兒那裡靠了過去,同時叮囑我們說道,“你們看看可以,但是在燒的時候儘量不要說話。”
“好的。”我和蘇沫同時點頭。
“林叔,這些怎麼都是用紙糊的?”走到近前之後,我看到挨着河沿兒放着一堆零零散散的東西,這多少勾起了我的一些回憶,如果我沒有看錯,這些都屬於殯葬品。殯葬品所囊括的種類有很多,比如棺木、花圈、墓碑、壽衣等等,這些都是能夠經常見到的。可林山所準備的這些東西不同,有船、有人、有房子,甚至還有隻碩大的烏龜。這些東西很多,看的人眼花繚
亂,不過仔細審視之後就會發現,所有的物件兒都有着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用紙糊的。“不是用紙糊的,怎麼燒?”林山看了我一眼,又將頭轉向了河裡,“這就是你們長居省城的弊端,雖然你們享受了繁華的物質生活,但精神層面的東西卻越來越欠缺了,老祖宗留下來的這些送祭儀式,怕是
你們連見都沒有見過吧?”
“送祭?”我愣了愣,“林叔,您要送祭誰?”“還能有誰啊,當然是祠堂裡死了的那個女娃和沒有出生的孩子。”林山說着,便開始鼓搗起了那些東西,將一大兩小的紙人放入紙糊的房子裡面之後,又將房子放到了烏龜的背上,隨後從旁邊拿過來了一
個桶,將液體嘩啦啦的澆到了上面,頓時瀰漫起了一股子刺鼻的汽油味道。
“林叔,這……”“有什麼話一會兒再說。”蘇沫的話還沒有問出來,就被林山給打斷了。隨後他取出了一個打火機,將烏龜點燃之後推向了那湍急的河水中,口中輕聲唸叨着,“塵歸塵,土歸土今生貧窮,來世富貴今生
受苦,來世享福。走吧,走吧,走了一切就解脫了。走吧,走吧……”
由於使用的是汽油,加上那些東西有高粱杆做骨,所以即便被拋入了河水當中,依舊沒有任何下沉的跡象,晃晃悠悠的燃燒着去到了下游,直到火光減弱至熄滅。
“走吧,我們回去。”林山站起身,熄滅掉河邊的火堆,又擡手灑出了三把紙錢,之後喊着我和蘇沫離開。
“林叔,您剛纔是在送別她們嗎?”走出蘆葦蕩之後,蘇沫問了一句。
“是啊。”林山嘆口氣,望了望祠堂的方向說,“我們這裡有着這樣的傳統,橫死之人是一定要送一送的,否則她們冤魂不散,就要鬧動靜。”
“這算是封建迷信嗎?”我笑了笑。
“或許算吧。”林山看了看我,又指了指自己的心窩子,“小峰你記住我這句話,這種舉動是不是封建迷信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圖個心安。”
“林叔說的是。”對此,我無從反駁。
“但願天堂沒有苦難。”蘇沫扭頭又看了看那條河。
“好了,不說這些了。”沉重的話題,本就容易引起氛圍的悲重,林山似乎不想我們沉浸其中,腳步加快的同時也轉移了話題,“走,我帶你們吃鎮裡唯一的農家院去。”
“鎮長,農家院就不必去了吧?”這個時候,我們已經走到了林山的家門口,突兀的話傳來之後,我才擡頭看到拎着東西從院子裡走出來的林文書。
“文書,你怎麼在這兒?”林山頗爲意外。
“林叔,林主任是跟我們一起來的。”蘇沫解釋着。
“你手裡拎的什麼東西?”林山又問。
“鎮長,這都是蘇警官讓我買的,一些禮品和吃的。”
“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們破費了。”林山帶着歉意看了我和蘇沫一眼,示意我們進去,“既然如此,今晚我們就簡單湊活湊活,等那件事情處理完了,我再好好招待你們。”
“林叔您太客氣了,請。”從祠堂趕來的路上,林文書已經詳細跟我們說了林山的種種事蹟,讓我們知道了他是個心裡裝着老百姓的清廉父母官。但當我進入屋子裡面之後,才真正體會到了他的不容易。除了炕上的那些被褥和一些
必不可缺的簡單傢俱之外,再有的就是一個煤爐子,說是家徒四壁毫不爲過。
由於心中有着歉意,當時蘇沫給林文書的錢不少,所以嚴格來說我們這頓晚飯還算是頗爲豐盛的,不光有着好些肉制的副食,還有兩瓶可供驅寒的白酒。我和蘇沫遠來是客,林山是公主嶺威望極高的鎮長,所以雜活便都落在了林文書的身上,他把菜弄好之後,又打開酒給每個人都是倒了一杯。原本我和蘇沫是不想喝的,可林文書說祠堂那裡是個風口,我
們在那裡凍了一天,如果不喝點兒白酒,身體裡面難免會淤積寒氣,因此我們也就只能客隨主便。
“你們先喝着,我去西邊屋裡抓把生花生,不然太傷胃了。”林山說完,站起身揉了揉肚子。
“許法醫,剛纔你們幹嘛去了,讓我凍了好半天。”看到林山出了門,林文書就再也按捺不住那顆八卦的心了,端着酒杯就打聽了起來。
“去跟林叔送祭了。”蘇沫回道。
“送祭?”林文書愣了愣。
我已經徹底把林文書的性子摸透了,如果不解釋清楚的話,怕是這頓飯都甭想吃安生,於是就把之前的事情跟他說了說。
“原來是這樣啊。”林文書聽完恍然大悟,“我說了吧,鎮長他就是菩薩心腸。”
“對了林主任,有個問題我一直沒弄明白,你能不能給我說說。”
“你說。”林文書自灌了一口。
“林鎮長弄這個送祭儀式我能理解,那些紙房子還有紙人我也知道代表着什麼,可我弄不懂的是那個“大烏龜”是幹嘛用的?”反正也是聊兒天,瞭解瞭解風俗也好。“等等……”我的話剛剛說完,林文書的左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臉色發白的同時說話口氣也是凝重了許多,“許法醫,你確定鎮長燒了只大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