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在回憶往事,也或許是正在做思想鬥爭,總之師傅沒有及時回答雷大炮的話,而是低頭陷入了沉默。
“爺爺……”沉默,是被蘇沫打破的。
她用輕柔且滿含歉意的聲音簡單做出瞭解釋,大意是說她和雷大炮知道那起車禍案對師傅來說意味着什麼,更知道舊事重提對是師傅是何等的殘忍,可是他們沒有別的辦法,否則也不會出此下策。
師範大學接連發生的兩起命案,充滿了種種奇詭,與當年的那起車禍案有着極爲相似的徵象,所以他們希望師傅以“受害人”家屬身份配合警方的工作,並儘可能的提供具有指向性的線索。
“小沫,你先坐下吧。”師傅嘆口氣之後,轉向了雷大炮,“雷局,我願意配合你們的偵查工作。”
“蘇老,當真?”聞言,雷大炮驚喜不已。
“當真。”師傅點頭,隨即話鋒一轉,“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蘇老,別說一個,就算是十個也沒問題。”
“你先別急着保證,先聽我說完。”話頓,師傅的目光落在了蘇沫身上,“這個條件就是……小沫必須退出此案。”
“什麼?”蘇沫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樣,蹭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爺爺,爲什麼要讓我退出,雷局你說……”
“小沫,你不要着急,先坐下。”安撫一下蘇沫,雷大炮站起身給師傅倒了一杯茶,“蘇老,能不能換個條件?”
“可以。”師傅點頭,隨後挑了挑眉毛,“但如果這樣的話,我也可以說對當年的車禍案知之甚少,無法提供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這個……”雷大炮頓時撓了頭。
“師傅,小沫必須退出嗎?”這個時候,我必須要站出來了。
“你覺得呢?”師傅的目光有了些不善。
“我知道了。”點點頭,我直接走到了蘇沫的身邊,抓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小沫,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我……”蘇沫有些抗拒。
“你先跟許峰出去,這裡交給我。”共事多年,雷大炮自然知道師傅的脾氣,所以便又勸了蘇沫一句。
外面,北風還在呼嘯着。可我很清楚,對於蘇沫來說,這宛若刀割般的冬寒侵襲,力度遠不如師傅那句話來的大。
“小沫,其實……”
“瘋子,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剛開口,便被蘇沫給打斷了。
“你問吧。”
“當你拽着我走出房間的時候,是不是就已經表明了你的立場和態度?”
“算,算是吧。”
“你是支持爺爺的,對嗎?”
“嗯。”我點頭。
“爲什麼?”蘇沫盯住了我的眼睛,“當初你說過,如果我執意要調查那起車禍案,你會堅定的站在我身後,可現在爲什麼……”
“小沫,你先聽我說。”
跟蘇沫共同經歷過那麼多事情之後,我深深明白已故的“父母”對於她來說意味着什麼。以至於此時不得不做出詳盡的解釋,只有擺明了厲害關係,才能讓她接受這個結果,才能緩和她與師傅之間的關係。
第一,我不會否認自己承諾過的話,可有一點必須點明,那個承諾誕生於特定的環境下,並且有着兩層含義。
1當時我們處於休假時期。
2無論是我還是蘇沫,當時所代表的都是個人。第二,我們在師大的兩起命案中發現了與車禍案相似的徵象,在短時間內無法打開突破口的前提下選擇將三起案件併案偵查,那麼按照刑事偵查的章程規定來講,不管蘇沫在公安系統中擔任何種職務,都
不能直接介入案件。第三,人與動物的本質區別便是情感,無論何種情感,在長時間的積累、醞釀之後,一旦爆發就很有可能將人推到崩潰、失控的邊緣。從這個角度來說,蘇沫同樣不具備介入案件偵查的條件,畢竟車禍案
的直接“受害人”是她的父母。
第四,師傅之所以提出讓蘇沫退出案件偵查的條件,除卻考慮到警隊的紀律之外,還有一層原因就是不想她去直面那段往事。正如師傅曾經對我說過的那句話一樣,任何時候他都要將蘇沫護在羽翼之下。
“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我苦口婆心的勸說,總算是起到了些作用,蘇沫嘆口氣之後,苦笑了一聲,“可就這樣被排除在外,我有些不甘心。”
“小沫,不是還有我呢嗎?”我順勢繼續勸了一句,“在不違反紀律的前提下,我會隨時向你通報案情進展情況的。”
“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蘇沫點頭。
“外面風大,我們進去吧。”
“好。”
……
進去之後,我將剛纔的談話告知了師傅和雷大炮,當他們聽說蘇沫的決定之後,都是長出了一口氣。
“蘇老,現在能說說當年的事情了吧?”雷大炮趁熱打鐵。
“好吧。”師傅端起茶杯透出了回憶的神色,良久之後才緩緩開了口,“那就從遙感考古說起吧。”
講述:遙感考古是始於20世紀初的一種航空考古技術,伴隨着航天技術的不斷進步,傳統考古學的發展獲得了一個全新的遙感集市平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就已經有不少歐美考古學家通過在飛機或者熱氣
球上進行航空拍攝,獲取圖片,然後通過對圖片的分析來判定遺址的性質。相較於歐美國家來說,我國的遙感考古起步較晚,但是發展迅速。進入90年代以後,我國更是加大了對遙感考古的投入力度,建立了一批重點實驗室,以對遙感考古進行專門的學術研究。其中一個實驗室
,就建立在中南大學。當時,考古系的蘇蟬衣正在讀研究生二年級,經過層層篩選順利進入了團隊。遙感技術的核心在於遠距離感知被測目標的信息,利用地面植被的生長和分佈規律,如土壤類型、地貌特徵等物理屬性及由此產生的電磁**譜特徵差異,運用攝影機、攝像機、掃描儀、雷達等設備,從
航天飛機、衛星等不同的遙感平臺上獲取有關古遺址的電磁波數據或圖像等信息。對這些信息進行光學或計算機圖像處理,再對影像的色調、圖案、紋理及其時間變化與空間分佈規律進行識別和解釋,從而提供古代遺存的位置、形狀、分佈構成類型等情況,爲考古發現提供科學的資料
和數據。
由於這門學科在我國起步較晚,當時可供借鑑的數據、資料十分有限,加之國內同時建立的實驗室有着級別差異,所以在經過細緻的分析後中南大學遙感考古團隊決定採取逆向的研究方式。
即先選定古遺址或者古墓,然後進行精準細緻的航拍,從而收集與遙感考古相關的第一手資料和數據。
於是,在蘇蟬衣的建議下,他們選擇了公主嶺。如同蘇沫一樣,蘇蟬衣也是跟着師傅在省城長大的,可與之不同的是,他的童年以及小學部分時期都是在公主嶺度過的。即便是後來搬遷到省城之後,他時不時的也會回去看看,所以他很清楚“公主”陵寢
的事情。
公主嶺的古墓,規模很大,完全可以當做中南大學遙感考古團隊的試手項目,所以很快就批了下來。有着從小生活在那裡的經歷,因此蘇蟬衣很清楚“公主”的陵寢對於家鄉的人們來說意味着什麼。排斥、抗拒那都是輕的,倘若沒有熟人引領、勸說,遙感考古團隊就算矇混過關進入了公主嶺,那也絕對是
無法開展工作的。而如果他們不顧民憤採取強硬的方式破開陵寢,很有可能就再也走不出來了。
將現實情況羅列出來之後,團隊研究決定帶着設備進入公主嶺的首批人數爲四人,分別是蘇蟬衣和他的導師楊振,精通計算機的研二學生林清雨,以及擅長考古影像分析的研三學長毛國棟。
既然是逆向收集資料和數據,那就意味着蘇蟬衣等人必須進入到陵寢之中,如此一來怎麼說服執拗的林山也就成了一大難題。
或許是念及發小的情誼,或許是私底下進行了某種交易,也或許是對林山進行了黨性的再教育,總之遙感考古團隊順利打開了陵寢。
既然是收集數據、資料,那就必須對陵寢進行詳細的勘查繪製,這其中包括陵寢的整體結構、土壤和岩石的成分,甚至於古墓表層生長的草木,都必須進行記錄和備註。
最初,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可隨着工作的深入展開,事先誰都沒有預料到的意外發生了。
楊振,死在了陵寢之中,死相猙獰。
毛國棟,觸發了陵寢中的火油機關,幾乎被燒的屍骨無存。
蘇蟬衣和林清雨,也葬生在了車禍之中。他們留下的,只有那一張引人深思的照片。再有的,便是與師大兩起命案中出現的相似徵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