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警隊以來,我接觸了太多各式各樣的案件,其中不乏較爲棘手的連環案,然卻找不到能與本起案件相提並論的。
大多數的連環案,都是同一名兇手或者團伙兒所爲,如本案這般幫層出不窮有着本質上的區別。
誠然,真正的幕後真兇只有一個,但他所採用的作案手法的確是前所未見的。
先不說蘇沫每次都是被不同的人轉移走,就單說這幾名涉案人,也全部都在犯案過程中丟掉了性命,這着實太過於匪夷了。
其實真正讓我膽顫的不是幾名涉案人的死亡,倘若他們都是被幕後真兇殺死的,那麼這起案件也不會如此的棘手。關鍵點就在於幕後真兇並沒有直接出手,而是採用了能最大限度隱藏自己的借刀殺人。
那麼他是通過何種方式來控制幾名幫兇的,是怎麼做到讓他們去殺人的?
是抓住了他們的死穴?
還是說達成了某種交易?
深思之下,我覺得第二種可能性不大,畢竟殺人是要掉腦袋的死罪,我不相信幕後真兇所給予的酬勞能讓他們無視法律、無視道德、無視良知,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價,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退一步講,就算幕後真兇真的能付出這樣的酬勞,能夠讓別人不惜代價的爲他賣命,那他是怎麼做到操控所有人的?難道他能滿足所有人的願望,還是說他具備某種未知的能力,能夠蠱惑甚至操控他人?
越是分析揣測,我的思緒越是混亂,因爲不管上述哪種可能是真的,都會印證一個無可爭議的事實。
我們的處境,是極爲艱難和被動的。
“怎麼樣,捋出了頭緒沒有?”秦培華走到了我的身邊。
“沒有。”我搖頭。
“那……要不要再給他打個電話?”
“蘇圖?”
“嗯。”秦培華不甘的嘆了口氣,“說實話,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想給他打電話的,說出去還不夠丟人的。”
“那就等等再說吧。”我不想這時候拆臺。
“走吧,我們去看看放空洞的情況。”
“嗯。”
……
從全面細緻的現場勘查、到物證的提取、痕跡的固定、再到清理封鎖,當一切處置妥當的時候天色已經放亮了。
忙了一天一宿,當階段性的工作告一段落時,濃烈的疲乏感瞬間侵襲而來,身體如同生鏽般的僵硬難受。
“許峰,還能扛住嗎?”秦培華比我好不到哪兒去,臉上油光閃現,一雙眼睛裡面佈滿了血絲。
“暫時沒問題。”對於此時的我來說,身體的疲憊完全可以忍受,可長久繃緊精神帶來的不適感很難調整過來。
“走吧,趁着技術科和法醫展開檢驗鑑定的功夫,咱們回隊裡休息會兒。”秦培華示意我上車。
“秦隊長,許法醫,請等一等。”就在我拖着疲憊的身軀打開車門的時候,後面傳來了呼喊聲。
“你怎麼還在這裡?”看到來人我不由的一愣,昨晚陳俊他們抵達之後,秦培華曾下令將杜晗帶回隊裡,怎麼她又回來了。
“陳俊,怎麼回事兒?”秦培華也皺起了眉頭。“秦支,這事兒可怨不得我。”陳俊苦笑着解釋道,“她說你和許法醫答應過,會將防空洞裡面發生的事情如實相告。我不是沒有阻止過,可她非說要過來和你們當面對質,還說不答應的話她接下來就不配合
咱們的工作。”
“簡直是胡鬧。”秦培華頓時有了惱怒之態。
“秦支,你先彆着急,我之所以帶她過來,主要是因爲她說沒準兒能幫上忙。”說完,陳俊擠了擠眼睛。
“幫什麼忙?”秦培華轉了轉眼珠子,“怎麼幫?”
“當然是提供對破案有幫助的線索。”這時候,杜晗忍不住說話了。
“你知道什麼?”我趕忙追問。
“那得看你們告訴我什麼了?”
“杜晗,注意你的態度。”秦培華有了些不悅,“你身犯重罪,不要指望用這個來討價還價。”“秦隊長,我想你是你誤會了。”杜晗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該如何化解有些僵硬的氣氛,“我答應過你們,會如實交代自己的罪行,不做絲毫隱瞞。我今天來的目的只有一個,想在入獄之前了卻最後的心願
。況且你和許法醫曾經答應過我,等現場勘查工作結束之後會給我一個交代。”
“你想知道什麼?”秦培華的語氣有了些緩和。
“我想知道那具男屍是不是永超?”杜晗說着,將目光望向了我,“如果是,還想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陳俊,有結果了嗎?”最終,秦培華做了妥協。
“身份可以確定了。”陳俊點點頭,輕輕走到了杜晗的身邊,“經過鑑定,可以證實男屍就是永遠超。”
“果然……”杜晗愣了一下。
她的反應有些出乎我的預料,在我的認知中,她和袁永超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縱使沒能善終,可也是無法在短時間內磨滅的。或者說,即便他們已經分開了,可他們依舊深深的愛着對方。
然而杜晗此時的反應卻相當的平靜,那張憔悴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的情緒波動,彷彿彼此之間毫不相干。
不解歸不解,我還是要注意下杜晗的情緒反應,以免她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杜晗語態輕鬆的說着,可我卻看到她眼中有淚光在閃爍,那雙手也在輕輕的顫抖着。
“許法醫,他……他是怎麼死的?”
“這個……”杜晗平靜的面容下隱藏着什麼我很清楚,因此有了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將實情告訴她。
“給她看看吧。”秦培華說完轉過了身去。
“杜晗,你做好心理準備。”陳俊說着,從旁邊警員手中接過了幾張照片,強擰着眉毛遞了過去。
在聽到袁永超身亡的時候曹雨還能保持着鎮定,可當她的目光落在那些照片上的時候,終於隱現出了崩潰之象。
“你大概瞭解一下就行了,不要太在意細節。”說着,我將照片奪了過來。
“許法醫,是不是杜晗殺的他?”曹雨絕望的問着。
“不知道。”我努力讓自己表現的真誠些,語氣也儘量保持着和緩,“曹雨,你冷靜下來聽我說。雖然杜晗也死在了防空洞裡面,但具體是不是她殺死的袁永超,還有待我們進一步去查明。”
“是她,一定是她。”曹雨猛然抓住了我的胳膊,“你要相信我,永超一定是遭受了杜晗的毒手。”
“我們會查清楚的。”我輕輕拿開了她的雙手,“答應你的事情我們已經做到了,所以還請你相信我們。”
“謝謝。”曹雨的情緒終於平靜了些,說完便轉身朝着車的方向走去。
“她去幹什麼?”秦培華不解。
“感謝。”陳俊說。
“感謝什麼?”我也疑惑。
“等下就知道了。”
陳俊話落沒有一會兒,曹雨便折返了回來,手中多了幾個塑料袋兒:“秦隊長、許法醫,這是我在路上買的,你們忙了一宿,先墊墊肚子吧。”
“這個……”秦培華有些猶豫。
“吃吧。”我沒有那麼多顧忌,直接從曹雨手中接了過來。
“你們履行了昨晚的承諾,那麼我也該兌現自己說過的話了。有什麼要問的你們儘管問,只要我知道就絕不做任何隱瞞,希望能對案件的偵破有所幫助。”曹雨走到一側,示意可以提問了。
既然她有這份兒心,那我自然不會客氣,邊吃邊問道:“據你所知,除了杜晗之外,袁永超還有什麼仇人沒有?”“沒有。”杜晗不假思索的搖了搖頭,“實不相瞞,當初如果不是我父親從中作梗,我和永超也不會走上犯罪的道路。我可以用自己的人格發誓,除了那起醫療事故之外,永超再沒有踐踏過信仰、違背過醫德
。”
“你說的是工作中,那麼生活中呢?”秦培華把話接了過去。
“秦隊有所不知,永超在生活中是個很沉悶的人,他幾乎不與外人接觸,也很少出去應酬什麼的。以我這些年的瞭解來看,他生活中也不會與人結怨,所以我纔會堅持認爲是杜晗殺死了他。”
“不說這個話題了。”秦培華根本沒有理這個茬兒,直接轉移道,“你跟杜晗前前後後接觸了好幾年,對她瞭解多少?”
“秦隊長指的是哪方面?”
“與你們沒有瓜葛的方面。”“很多。”曹雨短暫的回憶之後,才緩緩說着,“杜晗之所以接近我們,目的就是爲了調查當年那起醫療事故,從而展開報復。所以從最初的接觸開始,她便傾注了最大的熱情,從而確保我們不會對她產生疑
心。以此爲前提,她除了隱藏掉復仇目的之外,平日與我們相處都是敞開心扉的,可以說是無話不談。”
“那她有沒有跟你聊起過感情方面的問題?”想到那詭異的案發現場,我就覺得後背有些發涼。
“聊過。”
“有沒有什麼蹊蹺的地方?”我委婉的進行着提示,“比如跟她丈夫感情如何?又比如在與他丈夫結婚之前,她有沒有與別的人談過戀愛?”
“據我所知,杜晗和她丈夫的感情很好。”
“許峰,我覺得這個問題沒有什麼意義,感情不好的話,杜晗可能生下三個孩子嗎?”秦培華撇了撇嘴。
“也是。”我苦笑。
“等等……”我的話剛落下,曹雨突然走到了我和秦培華的面前,以謹慎口吻說道:“秦隊長,你剛纔說到孩子,讓我想起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