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臉上的妝,拔去發上的簪,以前就不怎麼喜歡盤發,現在還弄得這麼複雜,我頭皮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散着長髮,倚靠在窗檐上,外面黑夜在哭泣,窗櫺上的水滴滲透進牆壁,化成揮之不去的痕跡,勾起遠方的回憶。影森,你還好嗎?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顧城用它來尋找光明,而我用它來尋找你的身影,不知你在何方,天大地大,人海茫茫,不知從何入手。右手握住左手上的珠鏈,心中滿是疑問,爲什麼每次撫摸上它,心中便一片詳靜?有什麼特別之意嗎?老爺爺送的一定有什麼玄機。
“陌姐姐,今天你唱的那歌叫什麼?真好聽。”小憐端着臉盤進來。
“《臨安初雨》。”思緒從遠方拉回,看着小憐忙活着,“怎麼?你喜歡?”
“不止我喜歡,大家都喜歡得不得了呢。”小憐高興道,“姐姐你沒看見,你走後那些大爺都嚷着要你再唱呢。”
“那後來呢?”我唱完就直接回房間了,把場面扔給了鳳娘去處理,不知道後來怎麼樣。
“鳳娘說,今天就到此,明天陌姐姐再表演。”清音閣的新姑娘上臺,要連續在當紅姑娘表演後再表演,持續3天,之後按鳳孃的安排來做事。
“那……”正想問問小憐我今天賺了多少,門被開了進來,熟悉的聲音響起:“陌兒啊,沒想到你不止琴彈得好,歌也唱得好。”
我轉過頭,道:“謝謝鳳娘誇獎。”畢竟現在在人家的地盤,幾句客套話還是要的。
“誒,可不止我誇你,那些大爺們可是對你讚不絕口。”看來今天定是賺了不少銀子,看把鳳娘高興的,“今天你可賺了不少銀子。”果然猜得不錯,想想我是誰,拿過全國校園歌手大賽第二名的人,在這種小地方能不紅,我還怎麼混呀。
“那要恭喜鳳娘了。”我笑着向她走去。看她笑得眼角皺紋都微現,真是勢力眼,不論哪個年代“有錢能使鬼推磨”永遠行得通。
她拿起我的手,從衣袖裡拿出一錠白銀放在掌中,笑道:“這銀子是你今天的報酬。”
“謝謝鳳娘。”我把銀子轉入自己的衣袖,鳳娘能想到分紅給我倒也是她好心了,我也應該爲自己打算打算了,以後的生活只能靠自己,凡事都要考慮到將來,總不可能一輩子呆在這裡吧。
鳳娘盯着我放在梳妝檯上的紗巾,問:“只是我不明白你爲何要蒙着臉?”究竟是幹這行的,凡事都只說一半,小心謹慎,她可能認爲我有什麼仇人什麼的,怕人認出我。我盯着她的眼睛,打消她的疑慮:“鳳娘怎麼會不明白,今晚的效果應該很好。”我繼續說,“蒙着臉定會引起大家好奇。我們何不借此來個出價揭紗?”
鳳娘顯然是被我的計謀震驚了,眼神中流露出驚歎:“陌兒真是好生聰明。”
這個社會與我原先生存的社會不同,這裡潛藏着太多的不安,讓人時刻得提防,步步爲營,何況我對鳳娘這個人還不瞭解,好壞印象都有,笑道:“鳳娘過獎了,爲了報答鳳孃的救命之恩,陌兒這點算不上什麼。”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你好生準備,明天好好表演。”寒暄了幾句,鳳娘就出門去了。
突然很想運動運動,想起明天的表演,決定明天不唱歌,而跳個舞,也不失爲一個好辦法,轉向鳳孃的背叫:“鳳娘,等一下。”
“怎麼?”鳳娘回頭看着我。
“鳳娘可否幫我叫下清音閣裡的樂師?我明天想跳舞。”
“哦?你還會跳舞?”鳳娘有點吃驚地望着我。
我謙虛道:“略懂皮毛。”
“好,明天早上我叫樂師來。”鳳娘說着,看着我笑了笑,“看來我還真是撿了個寶。”
“鳳娘說笑了。”我心裡嘀咕着,我當然是個寶,要不是看你待我還不薄的份上,我纔不會這麼認真地爲你做事。不過我不否認我也開始有一點私心了……
通常我都呆在房間裡,這裡的人我都不認識,說錯話還會招來麻煩,索性閉門自娛,到我表演的時候,小憐就來叫我。我來到後臺的時候看見臺上着輕羅霧毅般的潔白舞衣的人兒,長寬舞袖,身佩玉纓瑤璫,腳踏珠靴,腰繫翠帶,舞盡豔姿,容似娥婉,只見她長袖漫舞,眉目間眼波動人,已是將底下一干人等看得癡了。其實雲汐我倒見過幾次,長相併不一眼驚豔,骨子裡帶點柔弱,會讓人覺得她是一個美人,但她的眼睛有點清冷。見她優雅地走來,我看得入神,小憐推了推我,小聲說:“陌姐姐,你該上去了。”
看個女人也看入神,心裡惦記着她爲什麼這般看着我。“哦”了一聲,小憐幫我脫去外衣,款步上了臺。
臺下頓時驚聲一片,遠出那個地方依舊是白衣飄飄,恬淡得只是品茗。雲汐跳舞的時候他是往這邊望的嗎?他真有在看雲汐嗎?出於女人的天性,心中產生一些較量,做女人我不會輸給她,就讓你們看看我的七十二變。
一抹笑容爬上我的嘴角,他們依舊看不見。小憐真是手巧,能把一件衣服改成這樣,雖然不是真正的新疆服,但也很像。緊身裹胸,曼妙身姿,估計下面的人要噴血了。
過了好一會了,大概是有人提醒樂師,《達阪城的姑娘》在等待中響起。我擺好手勢,提好腿。前幾個拍是停頓,過了1個小音節纔開始跳。一會兒一位手,一會兒四位手,前點步、旁點步、後點步、碾步、雲步、碎步、錯步連續不斷上映,看得他們眼花繚亂。一個漂亮的點肩位引起臺下一陣掌聲,優美的撩手勾起他們的興奮。維吾爾族舞音樂節奏感強,舞蹈動作歡快淋漓,跳起來讓人感覺特別興奮,看的人更是興奮一陣高過一陣。我扭動着細弱的腰枝,肚臍眼在考驗他們的限度,雙手放平端到脖子處,脖子在左右扭動。臺下的掌聲一陣高過一陣,喊着“好”。此舞熱情洋溢,不似雲汐剛纔的柔雅偏偏,帶起了熱鬧的氣氛。
一身熱舞后香汗淋漓,“玩火自焚”腦海中跑出影森最後跟我說的話,整個人冷靜了下來,曲終舞盡。看到遠處只是低頭喝茶,心中有點失落。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自己的魅力,難道他會是個例外?雄兔腳撲朔,雌兔腳迷離,是雌是雄最後辨一辨。心中端好平臺,柔花細水道:“小女子在各位面前獻醜了。”
“誒,怎麼是獻醜呢,陌兒姑娘真是多才多藝。”一位坐在前面點的中年男子站起來,高聲道,兩眼彎成月牙狀,看着就讓我覺得是色狼。
頓時大家紛紛而讚歎。
隔壁桌見勢也站了起來,說:“聽說姑娘昨天一曲可是無人能及,不知道能否有此福,聆聽姑娘的妙音。”
看來昨天一曲成名。餘光看見那邊角落依舊鎮定,靈機一轉,看我的。我向後臺對了一下眼,示意小憐把我的琴擡上來,溫柔地說道:“既然公子想聽,小女子就唱一曲。公子出題,陌兒入唱。”他的建議剛好中了我的意,既然那邊的人沒反應,我就加大藥量。
下面驚歎一聲:“陌兒姑娘真是豪爽。”眼神一瞥,他終於還是擡頭看向這邊了。
那位提出要聽唱的公子似乎也被我的出語所怔,緩緩道:“姑娘好才情,那就以‘舞’爲題,如何?”
關鍵時刻,我馬上搜索腦海,我知道他在看我,這是我和他的開始,我不能有差錯。今晚是十五,月光特別明亮。月光,心中頓時有了底。
琴已擺好,我按衣坐好,說:“那我就唱一首與剛纔那舞風格有點像的曲。”
指尖觸碰琴絃,旋音飛揚,紅脣輕啓:“愛情是一條漫漫寂寞路/戀人個個感到無辜/孤獨的靈魂習慣了獨舞/踩不出和諧雙人舞步。”此刻的我正在一條寂寞的路上一個人獨舞,靈魂踩出的是孤獨,影森,你在哪。
唱着悲傷的歌詞,心中悲涼散開:“你想要逃時他開始追逐。”失去了,我才懂得追尋,可惜遲了,上天給我這個機會讓我找你,這次我一定不負你,我會好好補回那一世的遺憾。
“他孤注一擲你開始怕輸/用情越刻骨越像在迷途/愛神不輕易賜給人幸福/愛情是一座荒蕪的花圃/戀人個個掩面而哭/相遇的人呀若只是過路/別吝嗇打個美麗招呼/相愛的人呀若願意共渡/丟一顆種子入塵土/荒野之上紅豔奔放/不看滄桑只問癡狂/天在天上人在人旁/忙去夕陽舞月光。”
歌聲空靈如夢,鑽進每個人的心中,纏繞,撩撥,那樣的悲傷流竄在他們的心田。
一邊唱一邊偷偷往那個角落的白衣孑然望去,那雙眼睛終於落在我身上,我的臉竟是不禁略微發燒。偶爾幾次目光相互碰撞,目光裡滿是無限的溫柔,他緊緊盯着我,是劫,終逃不過。不對啊,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我不應該對他產生情愫的,我來這裡是找影森的!懊惱中,把視線轉移。
一曲畢,叫好聲一片,下面早已如癡如醉,我擡起頭,卻忽見他竟是還在看着我,目光灼灼又帶着些不可捉摸。
突然間覺得,這個陌生的世界開始有了一點安慰。
拉好的弓什麼時候該放箭,什麼時候該鬆手,要抓好時機。三十六計中“請君入甕”倒是派上用場。我轉身要離去,有人高聲叫:“姑娘爲何蒙面,難道有什麼不便之處?”一語出,衆人便也鬧騰起來。眸光一閃,脣角微微上鉤,邪媚一笑,道:“日後公子便知。”說完直徑下去了,留下一身的錯愕與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