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彷彿耳邊的廝殺聲都沒了, 目澀喉裂,茫然一片,只有懷裡這具越漸冰冷的身體印在我眼裡。我不斷的懺悔, 祈求他的跳動。城門開了, 一道金裝鎧甲揚起手中的劍劈開一條道直奔我而來, 在我未發覺之前, 拽住我的手臂強拉我上馬, 轉而掉頭往回奔去,一路拼殺。看着那軀體離我越來越遠我的意識回來,臥在馬背上的身子掙扎着要下去, 我不能丟下他一個人的:“放我下來,聽見沒有, 放我下來!”
正在殺敵的關頭, 夜子炫一手按住我掙動的身子, 手裡的劍不停,我的掙扎和抗議換來他的低罵:“你以爲你在幹什麼!”
我看見劍光一閃, 生生地隔開了對方的身體,獻血噴灑而出。剛纔還要殺我的人這會卻假惺惺地來救我,更加掙扎起來:“放我下來!”
“不要胡鬧!”即使聲音輕仍能聽出壓抑的怒氣。
不管他到底是怒非怒,我豁出去了,這命是拿紀朝陽的命偷生來的, 現在我就還給他:“放我下來!我的生死不用你假好心!”
夜子炫還沒放我下去, 在他的疾馳下我的身影縮在城門之內。已回到了城內, 夜子炫看我一眼, 銳利裡透出陰沉, 什麼都不說便丟開我,上城佈陣。
“朝陽還在外面, 麻煩你們開門讓我帶他進來。”我央求堵着城門的士兵,我對他承諾過,不會放他一個人的。士兵們見我是夜子炫親自出城救回的,猜測我的身份不是一般,並沒有逾越分寸,只委婉拉開我。
實在沒辦法的情況下,還是得去求那個讓我又恨又有求的人。提起裙襬向遠處的身影奔去,急欲的心使腳絆了幾下卻也顧不得:“夜子炫,不,太子,等下。”
夜子炫的腳步因爲我的叫喚停了下來,側回頭漠聲道:“什麼事?”
見他迴應我,忙跑上去,祈求他:“求你帶朝陽回來。”
他沒有答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我,然後脣角微勾深眸似淵:“一具屍體怎值得開城門去救回。”
我擡起頭盯着他看,其實我早知道他不會,卻還是自欺欺人妄圖說服他。我忘了,他是誰!也許打從一開始這局就是他一手布的!我真的救不回朝陽嗎,爲什麼我這麼沒用。
跟着夜子炫來到城上,幾方人馬在轟轟烈烈地熱戰,到處是血的火海。撲在城欄上,眼不停地搜索紀朝陽的屍體,眼見一匹戰馬正打算從他的屍體上跨過。不要啊,救不回他的命,他的屍體我一定要救回,這是我唯一能爲他做的。旁邊是弓箭手在射箭,一股腦兒搶過弓箭手的弓和箭,只要射中那馬就行。爲什麼我拉不開,爲什麼,急得我都快哭了,一把把東西又塞回弓箭手手裡:“你射,給我射那馬,快啊。”
那弓箭手從被搶到被迫射箭,一連串的動作完成得全在未回神之中,等待有清楚意識的時候:“姑娘……”
“別吵,給我射那個。”只要靠近紀朝陽周圍的我都要人給射箭。
“胡鬧!”身後響起一陣威懾,震得弓箭手嚇得臉色蒼白,黝黑的眸子是嗜人的力量,“你當這是什麼!”
“我求你救他回來好不好,再怎麼說他也是你們的將軍,何況犯錯的是他爹,不是他,他只不過來勸他爹放手的。”我扯住他的袖子,差點都要跪下來求了,現在只有他可以救他,我的尊嚴又值什麼呢。
我明白他的顧慮,自古帝王家皆是活在猜忌之中,他不能拿整個夜國來博,而我只是不能原諒人性,明明是忠臣卻要受猜忌,明明是來幫助的,卻被認爲是合謀,錯就錯在賭不起。
他深沉望着我,完全沒被我懇求的樣子打動。深沉的黑眸直瞅着我不語,而一個士兵上前在夜子炫耳邊說了幾句話之後,驟然收斂了身上的寒氣,笑着跟我交換條件:“好,我幫你救他的屍體回來,不過你得幫我去做件事。”
“什麼事?”我警覺地跳起來,瞧他陰險的眼神,肯定不會是好事。
夜子炫眸光閃了閃,道:“你不是說紀朝陽是回來勸紀太師放手的嗎,現在紀朝陽死了,他的遺願你不應該幫他完成嗎。”
“這……”他高深莫測的眼眸裡發着寒意,我猶豫着。
“怎麼?不肯?”收斂了詭異的笑,“肯不肯由你做主,我不勉強,不過他死的瞑目否全看你。”說着眼瞟一眼那個位置,我隨着他的視線落在那處,一具士兵的屍體倒在紀朝陽的身上,一急忙答應下來:“好,好,我答應你,你馬上救他回來。”
“好,來人。”夜子炫一聲令下,一個頭頭士兵上前,“你帶一隊人馬,去把紀將軍的屍體救回來。”
“這下你安心了。”夜子炫輕笑着。
基於習慣,還是道謝:“謝謝。”
風沙漫延,城下是兵刃相接,一片狼藉血海,屍遍滿地,這天下要用戰爭來開墾出來,平定了天下又如何,親人都遠去了,剩下的還有什麼意義。看透了,罪孽了,真的不應該心軟回來的。
“現在我們馬上趕去皇宮,記住你的任務。”夜子炫命令我一道。
“能不能勸成我不知道。”
急速的動作中,夜子炫看我一眼,道:“那要看你有沒有想方設法,如果你想替紀朝陽完成遺願,那你可得使出全力。”
我暗自冷笑,我是誰,以爲我是無所不能嗎,我只是欠了紀朝陽太多的人,憑什麼有資格去說服紀太師放手!這個男人真是利用我利用得徹底,我在想,我有這麼大的能耐能在這場爭奪中起到作用?也許有,只不過是被利用,這次去說不定還有更大的陰謀在。不過,我沒得選擇不是嗎。
街上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到處一片狼藉,門破的門破,旗倒的旗倒,一陣風吹起,滿塵沙襲眼。皇宮的城牆外一些百姓正擾着要進皇宮躲,以爲皇宮有皇帝在,是最安全的。卻不知這會皇宮被紀太師的人馬圍起來了。最應該安全的皇上此刻正被逼坐在龍牀上哪也去不了。
夜子炫帶着一隊人馬火速趕去皇宮,坐在高馬上,他一身紫色袍子完美地裹住他精壯的體魄,霸氣與王者風範自然流露,彷彿他就是天生的高人一等。夜子炫大膽地把戰場延到了皇城,置之死地而後生,不引狼何來的捕狼。這就是他的作風,所以千萬別和他成爲敵人,要不然死得就像紀朝陽一樣冤慘。
我們進宮門的時候,碰見了一個熟人。暗淡的神色在見到我們之後突放光彩,上前俯身,柔道:“參見太子。”
“起身。”夜子炫攙住她下蹲的身子,語調很淡,卻不似原先的冷,“不好好呆在,怎麼在這?”
她搖頭,手指頭絞着絲帕,低頭輕輕道:“太子在哪臣妾就在哪。”
夜子炫沒聽到,又問了句:“說什麼?”
他沒聽到我聽到了,總歸是女人家的心思男人未必能體會到,得此一全心全意愛他的人,是他福氣啊,可惜他沒珍惜,也許以後會懂得去珍惜。太子妃對我淺盈一笑,化解尷尬。我則回之一笑,她的改變是我欣然看到的。
太子妃擡起頭未對上夜子炫的臉,許是不敢直視他的眼眸,許是敬畏他氣勢:“我去求爹了,爹現在就在這。”
夜子炫驚訝地看着她:“他肯插手了?”雖是兵部尚書,但尚書的爲人處事一直很自保,對於這場密謀,他不願插手,一直保持中立的態度。如今因爲太子妃的求勸,站在夜子炫這邊,給予支柱。
“恩。”太子妃點點頭,開心自己能幫上忙。以爲女子只要安心持家就好,而帝王家養成了她的嫉妒和算計,還犧牲了自己從小到大的丫鬟。如果不是因爲我的話,她不會覺悟,依舊活在妒忌中。她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我接收了。
“你先回府,這裡不安全。”
太子妃眼中有掙扎,她是想留下來跟他一起面對的,即使是死她也無怨。夜子炫口氣的堅決,她也不敢再堅持,乖乖地回去,不給他增加困擾也是幫他的一種吧。離開的一個擦肩,她輕聲在我身邊道:“謝謝你。”
“不用。”我回以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