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忽明忽滅。
不,這不是燈光。
是電光!
窗外猛然雷聲大作。
閃電如劈裂天空似的遊走。照亮了黑暗中大家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
夜空像鎂光燈似的,一怱兒這一怱兒那的閃爍了好幾次。閃電不時清楚分明的畫過窗外。
美是美,卻很恐怖。爲什麼呢?因爲覺得那閃電好像是"有人"爲了懲罰惡人或犯錯的人而在空中放出的"審判之光"。
怎麼會!又不是故事或遊戲的世界……
"——停電還沒恢復?"
我摸到日光燈的開關拉繩,拉了一下卻沒亮。由窗戶向外看,好像燈光熄掉的只有咖啡館和附近幾家而已,稍遠處的幾間房子則燈火依然亮着。
我鬆了一口氣,應該是陣陣雷擊導致了停電故障吧?
剛這樣想完,我就覺得沒有這個可能了。因爲臨近入夏,首都居民對於電力緊張早有準備,家家戶戶都自備備用機組,可以自豪的說,現在的首都人家,和停電什麼的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麼,爲什麼現在室內還是伸手不見五指,還沒有恢復供電?
不好了。爲什麼沒看到石苓人?
我慌張的站起身來。要離開座位去找石苓人。剛一站起來的時候,背脊突然打了一個冷顫。冰冷的溼溼的空氣向背脊襲來,讓我在那裡發着抖。
我能看見遠處的藍色的影子。那是緊急出口的光來的。那裡有着回到外面的迴廊。
我向着那個亮光跑過長長的迴廊。腳步聲響着空虛的餘音在咖啡館之中迴響着。
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感覺,糟透了!
我一口氣跑過去,用盡全力的把包間門打開衝進了迴廊去了。
只有短短的迴廊的空間。從窗戶望出去,被外面的路燈照着的街道。空曠的像是下一秒會發出聲音,寬闊而空虛的空間。而且比起有光,沒有光反而會好些。
暴風雨中,以咖啡館爲中心,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黑暗孤島。雖然如此,因爲略遠處的鬧市區天空還是明亮的,所以沒有變得完全黑暗。並且,雷雨雲如同蓄積了光,夜空也微微發亮。閃電不遊走時,也不時忽而發出明亮的光怱而消失。夜空放着光,沉澱出一種詭異的顏色。
我爲自己毫無理由的害怕感到可笑,靠着關上了的大門一邊喘着氣,一邊在那裡笑自己的沒用。
想想也知道,石苓人不可能突然離開,大概是還在裡面吧。
我的正面是咖啡館的入口,正對着一片漆黑的街道。在那邊緊閉着的玻璃門,門上有緊急燈吧。那裡正發出綠色的光。
突然我的視線被吸引住了,就這樣僵在了那裡。
那裡有一個蹣跚的人影。
在這個深夜的街道里。
陣風時起,搖撼着電線和行道樹樹枝,如發出嘶吼聲。下個不停的雨拍打柏油路面、拍打家家戶戶屋頂,雨聲的間隙,風聲則不時呼號似地響着馳驅穿過。
這時,轟隆一聲爆響,在很近的地方劈下一個響雷。那一瞬間,應急燈的光線怱地熄滅了。我被黑暗包圍了。
黑漆漆的。路燈似乎同樣是因爲停電而熄滅了。
似乎有奇怪的聲音由遠及近……大門那邊發出了喀嚏聲。還有……
那是叫喊聲……好像有人的哭號聲……
好像哀號……
可能是因爲想着是子夜吧?風聲聽起來猶如鬼魂的聲音,猶如旁徨於暴風雨中的鬼怪鬼怪的聲音。
敲擊的雨聲,就好像是無數的鬼魂用手敲打家家戶戶的門。
好似哀求哪戶人家讓他們進去;好似在求救,又好似憤怒地連續敲打着門。
好似敲着各家各戶的門,在市街上游走似的。
鬼魂乞求:讓我進去!
我不覺毛骨悚然,因爲我想起了好些個以前姜雪芹硬要我看的奇幻小說和*子裡面出現的這類故事。
死者前來造訪的故事。
死者變成了鬼怪鬼怪而出現前來的故事。
想到這裡,大門傳來了聽起來如同敲門聲的異響——
我心驚膽戰。猶如在夢中,
敲門聲好像又出現了。我聽得很真切。
的的確確是敲打大門的聲音。
我在全黑的迴廊上站着不動,向外望過去,看得到沉沒在暗夜色空氣中的大門那邊的影子。
"——應該是錯覺吧?"
站在吹過的風中,我屏住了呼吸,雖不想仔細去聽,耳朵卻自然豎了起來。
又一次,清楚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即使在響徹狂風暴雨聲的夜裡,還是清楚知道那是敲門聲。
咚咚,咚咚。
然後略帶躊躇地,咚—咚—咚。
好像在說:怎麼不幫我開門?
"——是客人嗎?"
剛一想又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誰會選擇在狂風暴雨之夜來喝一杯咖啡,況且即使來了,咖啡館也不應該還營業的。
不是人……
驀地,"答案"浮現腦中。
"穆彤彤?"
我如此輕聲一說,大門就發出了"咚"的一聲:接着又發出了"砰砰"聲。好像在說:"沒錯,快點開門呀!"也像在說:"快點!"
砰、砰、砰砰砰。
大門嵌有細緻的毛玻璃,上面映着人影,和受暴風雨吹襲而晃動的枝葉影子,一起清楚分明映着的細瘦而披着紗裙的人影。
長髮隨風吹拂的女子的——
穆彤彤……
我心想:沒錯,是她。
我冒汗的手抓緊了一直拿在手上的手機,撥號。
“石苓人,快回呀……”
沒信號。
關鍵時刻給我沒信號!
我心臟快速劇烈跳動。
不知怎地,害怕得腳都動不了了。
腦中出現了一個冷靜的聲音。
是她的話,不是沒必要害怕嗎?
是我呼喚着她來的呀。
既然如此,爲什麼要害怕?
倏地有另一個冷靜的聲音出現,我心裡浮上一句話來。
她或許在恨我呢。
怎麼會——我立刻想否定。
然而心中的聲音繼續着。
兩年前若我不離開她,她就不會在那個暴風雨的日子在筒子樓一個人孤孤單單死去。
如果是我,這又笨又膽小的我……
如果是我在筒子樓外面……
她就不會死了。
她會恨我一點也不奇怪。
纔沒那回事呢!——我想要否定。穆彤彤是堅強又溫柔的人。不管我多麼懦弱,說了多麼丟人的事,她都還是喜歡我,令我難以置信地喜歡我,稱我是知心朋友。
她不是會恨我的那種人。
可是,在風狂雨驟中,現在砰砰的敲門聲卻是激烈又粗暴,感受不到一絲半點的溫柔或友情。
如果那真的是她……
是她在敲門的話。
我覺得那不是用溫柔的心在敲門的聲音。
我是個靈異小說寫手,不入流的那種。
這是因爲我的朋友很少,而且奇怪程度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譬如溫柔可愛,卻喜歡恐怖小說、恐怖電影的學姐。在她講給我聽的童話故事中,或者竭誠所推薦的劇集中,出現過許多怨靈和鬼怪。生前雖是好人,死後卻換了樣似的,變成恐怖存在的許多死者。譬如直到死前都是溫柔佳人,卻遭丈夫背叛含冤而死,化爲的食人怨靈。遭信任之人背叛而死之後,喪失了人性化爲的屠村鬼怪。
明明是溫馨的案頭故事,許多傳說或鄉野傳奇,最後總是成爲市井怪談,講述恐怖的死者們的故事。
死後變成怨靈則……喪心病狂。
不再是人的時侯……仇恨一切。
我想起在遊戲世界中徘徊的死者,想到了形體可怖、不吉不祥的怪物,想到了鬼魂。
活死人,或是行屍走肉等等。
或是鬼魂,還有……還有什麼?
靈魂完全"變"了,有很多的故事。
經歷悲慘死法的人,從前的記憶和溫柔全都忘了,只剩下痛苦和憎恨,而變成恐怖的存在嗎?
變成像恐怖電影裡的喪屍,或遊戲世界裡的惡鬼,變成了一心只想殺死活人而行動的怪物嗎?
穆彤彤雖是溫柔又聰明的女子,但年紀輕輕的就不得不死去,在風雨交加的日子含冤負屈而死,苦楚又悲哀——而且屍骨無存,按照遊以默告訴我的案情進展,因爲在櫻花林掘地三尺一無所獲,警方懷疑屍體或者被人爲地轉移出來,或者在之前的暴雨中被沿着溝渠衝入校園後側的無名湖了。
然後,就變成了鬼怪來複仇了嗎?
變成無名湖水底的怨靈,今夜,因受到我的思念而上來人間嗎?
忘記了過去的愛心,只記得對我的憎惡和怨恨。
因爲如果我沒有存在,許多人可以過着幸福的生活。如果這世上沒有我,穆彤彤是不會死的。我沒有活着的話,我如果死了的話,穆彤彤……還有姐姐,就可以活着了。
我搖了搖頭。
穆彤彤不會變成怨靈。
因爲她很堅強。
她絕對不會成爲喪失理智的鬼怪。
我用力點了頭。
那可是穆彤彤,帥氣強大的穆彤彤,不可能變成那種令人害怕、討厭的存在的同類的。
其後,我緊抓扶手,發抖的腳用力踏着木地板,過走去大門那邊。
我朝着昏暗中隱約有點光亮而看得見的大門方向站住。
狂風暴雨狂襲,遠處雷聲隆隆,房子仿若因爲風雨和雷聲而動搖。
"是穆彤彤在那裡……嗎?"
我聲音顫抖的小聲問。
門扇砰地被敲響。
好像用兩手狠命地拍打。
好像是在清楚傳達穆彤彤的意思一般。
"知、知道了。穆彤彤,你來了啊。真高興……我現在就去開門。"
我希望穆彤彤不是在生氣。
沒有在生氣,也不是在恨我。
只不過是因爲想盡快看到我,在風雨交加中從很遠的地方趕過來而疲倦了,不想繼續在那裡被雨淋,希望讓她快點進來一訴衷腸……我想這樣子去解釋。
"我知道,你等得很焦急了吧?"
說不定她嘴正噘得高高的,頭腦靈光的穆彤彤有時候會對腦筋遲鈍的我做出表示"你怎麼不懂呢?"的生氣表情。
"等一下,我現在就開鎖……"
我手發着抖去打開門鎖。
剛一開,把手就轉動起來。
砰一聲,門被拉開了。但因扣着門鏈,開了一半就停住了。
"等、等一下,穆彤彤。門鏈還在……我現在把門鏈拿掉。"
門把又嘩啦地轉,門扇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拉開來。
好像是想用力打開來,好像管他有沒有門鏈,扯壞算了;或者是不懂什麼門鏈不門鏈的,只覺得礙事火大似的。
在門外的陌生人發出可怕的聲音,用手繼續擰門把,想把門打開。
門上的毛玻璃看得見那個長髮的人的影子。像野獸般弓着身體,揪住門把,想使力打開來的樣子。每當天空因閃電的光而亮着青白色的時候,其輪廓就形成剪影,清楚浮印在毛玻璃上。
狂風暴雨中,近處又打了一個雷。在那一瞬,與強大到山搖地動的衝擊一起,閃電強烈放光,附近明亮如同白晝。
我被透過還扣着鏈子而開了一條縫的門縫看到的影像嚇呆了。
白色閃電照出了細長的手腕,女子的手腕。
穆彤彤……是你嗎?
一定是她,沒錯。
真的沒錯,是她。今晚奇蹟確實發生了。站在那裡的,就是一年前沉沒水底的穆彤彤。
不過我卻後退遠離門扇。害怕得牙齒打顫。
因爲,敲門的手……已不是從前白皙美麗的手了。就像一切也和以前不一樣了。
在暴雨中跌落濁流,漂到無名湖後,經過了一年的身體——一年之間,沉在水底的遺體,當然不可能會和從前一樣仍是美麗的女子形體。
門扇持續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好像在說:快點開門。
好像在說:打開這裡!
好像大喊:我來了,因爲你的思念帶給了我。我從水底過來了哦。
可是你爲什麼不幫我開門?
雖然樣子變得這麼糟,我還是"來"了。
我,因爲你"邀請"了我。
所以我來這裡了,你卻……
"穆彤彤,對不起,原諒我!"
我腳都發軟了,在大門前的走廊上坐了下來。全身發抖。
自己幹了什麼傻事啊!
"穆彤彤……穆彤彤,對不起!"
我因爲恐懼而牙齒打顫,哭了出來。聲音顫抖,道歉不停。
"對不起,穆彤彤,對不起……"
我不想死。不想被殺死。
我哭着往後倒退,卻和一個人影撞了個滿懷!
——————————————我是純情的分割線———————————————
新書上傳,求分享、求票票、求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