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南的談話,不僅沒有讓我們輕鬆,反而更沉重了。石苓人一路上一言不發,低頭沉思。
於祖佳反而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他搖頭晃腦的說,“……這個案子很清楚了,朱琦一定是自殺。”
“爲什麼?”
“這還不明白嗎?李醫生剛纔不是說,朱琦的病是妄想症的一種?”
“對。”
“既然已經這麼嚴重了,爲什麼不去精神病院做個系統的檢查?當然我不是說李南不夠專業……上次她從警局回來以後,遊以默就給過她這個建議,被她拒絕了。”
“所以?”
“諱疾忌醫,”於祖佳肯定的說,“無庸置疑,朱琦得了妄想症,她總有一種想殺人的衝動,可是極力剋制……這種情緒我想想都覺得很痛苦。而且,和朱琦住在一起的劉細君,劉震撼都是她最在乎的人,她一定不希望她們知道她的病情……這是當然的,如果劉震撼知道朱琦一直想着詩人,一定很難過。哎……朱琦可能是不想自己失去理智,做出傷害劉細君和劉震撼的事,所以纔想到自殺。”
聽起來有幾分道理,然而……
“既然是自殺,爲什麼現場看起來不像呢?”
“這很簡單。因爲劉細君把線索藏起來了。”於祖佳很肯定,“你想啊,劉細君和小媽朱琦朝夕相處,卻連她想自殺的事都不知道,這本來就有些奇怪,而且,朱琦就在她眼皮下自殺了,她怎麼跟歸來的劉震撼交代?除非她也是協助者!好像安樂死一樣!”
“那個,國情是不允許安樂死的……朱琦被人殺和自殺……好像都不好跟世人交代吧?”
於祖佳完全沒聽我的,意氣風發,“好,這就破案了!”
“隊長,這也太草率了吧?”我瞪着他說。
“不草率了,要相信你的法醫師兄師弟們驗屍水平,她們證實了朱琦屍體上沒有發現其他明顯外傷,也就是說。沒有人脅迫她;遊以默調查,證實朱琦死的那天,劉家除了劉震撼帶回來的女人們,沒有形跡可疑的外人來過;剛纔李醫生又證實,朱琦確實心理有問題……你不會真懷疑是那些小三想上位所以殺人吧?相信我,她們所擅長的只有宮鬥和宅鬥,對於真刀*殺人完全不擅長。”
“你等等,”我覺得不對。“就算劉家沒有外人來,與其說是協助自殺,難道劉細君不能殺了她小媽嗎?”
“有什麼理由劉細君要殺了自己的小媽?”我突然發現接受了美國家庭暴力文化的於祖佳是個內在相信親情地單純孩子,還不能體會人心險惡的意思。
“說不定她爲了家產?”我想起外面洗手間放的簡樸器物。
“不可能。”於祖佳一口否決,“劉震撼是她們家的遮風擋雨大樹,如果那時候劉震撼被作爲殺人犯鋃鐺入獄,劉家的家族企業有點什麼三長兩短,家業也輪不到劉細君繼承了。”
“這也不能說明她喜歡朱琦,畢竟童話故事裡公主和後媽總是勢不兩立啊。”
“你怎麼不明白呢?”於祖佳裝的像個愛情專家,他說。“劉震撼是很傳統的那種人,重男輕女,不可能選擇劉細君作爲繼承人,就算朱琦不在,家產也不會全歸劉細君!
現在朱琦死了,劉細君是否還能繼續和劉震撼繼續住在一起都很難說,畢竟她們倆的關係,處在同一屋檐下,還是有些不合適……劉細君如果真的謀奪家產,就不會幹這種殺雞取卵的事!而且,萬一事發,劉震撼能原諒她嗎?”
還真是有點道理。”我也只好相信,朱琦的死和劉細君無關了……可是怎麼解釋刻意營造的深入現場,還有消失的毒藥和死者呢?如果是劉細君故佈疑陣,爲什麼?如果不是,朱琦既然想好要自殺。爲什麼把劉震撼藏起來?
這個案子真複雜。
我和於祖佳邊走邊說,“朱琦地夢真奇怪,她怎麼會夢見自己殺了詩人?詩人都死了那麼久……”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我想了半天,“……我還是沒辦法理解。爲什麼夢裡要殺詩人?她的想念方式真夠奇怪的。”
於祖佳走啊走,不說話。他還沉靜在自己的推測中。
“哎!”我喊住他,“你說會不會詩人的死,和朱琦有關?”
“她在控制,”我重複着李南說的話,“從心理學角度,朱琦她在努力壓抑自己內心的暴力情緒,這就是她痛苦的源泉,因爲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做,可是卻不是每一次都能把那些邪惡的念頭扼殺在搖籃裡。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讓這件事看起來沒那麼嚴重,比如搶劫塑膠奶嘴,其實她那天想殺了那個孩子……”
記得當時我倒吸一口冷氣。
“還有銀行的那個職員,都是一樣的。”
“那蟑螂呢?她想殺的是誰?”石苓人當時在問。
“……她沒有告訴我。”耳聽的李南說,“她只說,她想殺的所有人,都長着詩人的臉。”
“啊?”
“她說,每次想殺人的時候,她眼前只有詩人的臉。”
那一刻我們都沉默良久。是愛是恨,是緣是孽,女人啊!
於祖佳想了想。“我回去查一下資料,看看有什麼發現。”他的手機再度響起,是短信。
我兀自開心,“對對,一定是這樣,朱琦很可能殺了詩人,然後承受不了良心的責備。所以纔會做這樣離奇的夢……”
扮演低頭族的於祖佳猛然停住腳步。我躲閃不急,撞在他後背上。還沒來得及罵他,他突然轉身,像下了好大的決心才忍住罵娘,“水月……這個案子,局裡通知我……已經結案,兇手自首了。”
“什麼?”我大吃一驚。
“兇手是誰?”
“是劉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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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小姐,你說是你殺了朱琦女士?且不論是真是假,這和你之前說的大不相同,你應該知道作僞證屬於干涉司法,可以判處三年以下徒刑的吧?”審訊室裡面,於祖佳臉色陰晴不定,我和石苓人在鏡子後面緊張的看着,反倒是坐在被審訊位置上的劉細君依舊是清冷表情。
“我只是因爲刺激太大導致了記憶混亂,彈痕症什麼的不都是這樣的嗎,而且我也沒說自己是殺人犯,只是‘疑似’以第一角度看到了兇案的發生而已,從常理推斷,我應該就是兇手吧!”
從常理推斷,沒有兇手會這樣理直氣壯的來自首吧,你以爲現在是什麼世道?
於祖佳顯然不像我這樣胡思亂想:“你看到了……你確定?”
“是的,我看到了……在夢裡。我眼看着小媽死去,還夢見我根本不可能看到的情景。所以,那一定是我幻想出來的情景。那個夢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夢境中,根本分不清什麼是真實,什麼是幻想。”
就是隔着玻璃,我都能聽見於祖佳牙疼一樣的嘶聲,顯然他後悔沒了解清楚就開始審訊了,我也有同感,這一家人都是白日做夢的名詞解釋嗎?
劉細君大概是沒聽見我們的腹誹,自顧自的訴說起來。
事情從何說起呢,我不斷地,不斷地做着與小媽初遇當天的夢。讓人覺得好像一切都是真的。夢醒之後一一回想,我纔開始思考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但是,這其實已經不是原本的夢境了。在回想時,夢境或許已經變調了,就像陽光穿透陳舊而扭曲的玻璃窗時一樣。夢境中,我分不清究竟什麼是真、什麼是假;醒來後,更無法分辨腦海中的記憶是否與夢境相同。雖然我不斷地做着相同的夢,但或許不斷做夢這件事本身也不是真的。
讓我試試看到底可以回憶起多少夢境。反正,我一點都不討厭做夢。對我而言,能夠在夢裡見到死去的小媽,還真感到有點高興呢。
……那個夢裡,我和小媽的感情,一開始並不是很融洽……
我過世的小媽真是個徹徹底底的文藝女性。這是我來到這個家庭的最初感受。
小媽的身材高挑,但絕對不會太高,小巧的臉眉目如畫,當她獨自站着的時候,總讓人有一種鶴立雞羣的感覺。繪畫的時候,修長的手指將她的手襯托得非常纖細,肌膚像雪一樣潔白,一頭富有光澤的長髮,一旦鬆開,就會像瀑布一樣灑落在地上。
小媽有一雙細長的眼睛,眼眸黝黑而深邃,看着這對眼眸,會讓人覺得喘不過氣來,彷彿像是在陌生而遙遠國度裡,那沒有星星的夜空,又好像會被吸進去,將永遠出不來一樣;儘管如此,小媽的雙眸仍然讓人忍不住想要一看再看。
我知道小媽喜歡黑色的衣服,因爲,黑色最能夠襯托她雪白的肌膚和烏黑的頭髮。無論是毫無裝飾的黑色天鵝絨長裙,或是素雅的黑色傢俱服,只要穿在小媽的身上,看起來都比公主的禮服華麗。我最喜歡遠遠地欣賞小媽。
我是在一個春天來到這個家的。屋頂花園裡,低垂的桃花綻滿枝頭。小媽身穿繡着桃花的長袖家居服,令人眼睛爲之一亮。據說結了婚生過孩子的女人就不能穿家居服,顯得臃腫,但因爲小媽纖細的腰身彷彿沒有結婚,所以也無妨。
孤零零的我,初通人事的我背井離鄉來到這陌生的地方,步入首都的時候,正逢一陣沙塵暴來襲,讓人分不清是在白天還是黑夜。
四周籠罩在一片灰暗的蒙朧中。同樣灰暗的還有我的心情,父親是怎樣的人,還有他的新妻子,她們能接受我嗎?
只記得灰暗中的一抹亮色,是小媽步伐如翩翩起舞,長袖家居服的袖擺搖曳生姿。
原以爲空中飄着雪花,定睛一看,才發現不是雪花,而是桃花片片。
既然飄着桃花,就代表是在戶外。雖然沒有看到樹,但小媽必定是在花瓣紛飛的桃花樹下起舞。或者,花瓣是從小媽家居服的袖子裡飄散出來的。
而那香氣,是花香還是心香呢?
我在哪裡呢?想必是在距離小媽稍遠的地方。但我覺得,在夢裡,常常搞不清自己到底在哪裡。
我可能叫着——媽。但聲音一直無法傳到小媽那裡。或者,小媽根本沒有聽到,因爲我只是故意裝做在喊。
我記得父親很很生氣。他說媽媽已經去了遙不可及的地方,一直不回來,今天這就是我的家,朱琦是新媽媽的名字。我既懊惱,又傷心。我坐立難安,甚至覺得,媽媽既然去了那麼遙遠的地方,我也該跟着去,就不必再回來了。
我怨天尤人,也被周圍的敵意圍繞,我感到窒息。
我突然發現自己手心有一種硬硬的、冰冷的感覺。我的雙手好像拿着什麼,原來是小孩子的手根本拿不下的手槍,上面還掛着奇怪的裝飾品,但毫無疑問是一把槍。我用雙手拿着槍,對準遠處的小媽。但小媽依然沒有注意到我。我用雙手的食指扣下了扳機。
之後,夢境變得更加莫名其妙了。雖然我聽到了槍聲,但槍聲很遙遠。我可以清楚看到小媽的身影。黑色的袖擺像鳥的翅膀一樣張開,小媽慢慢地倒了下來。
小媽在慢慢倒下的同時,臉上噴出鮮紅的血。
像珊瑚般,像桃花的花瓣散落般,鮮紅、鮮紅的血。
小媽的身旁燃起了火。
血朝着火飛濺而去。
火焰燃燒得比小媽還高,小媽似乎快被火焰吞噬了。我驚恐萬分,情不自禁地驚叫起來。這時不知道從哪裡傳來女人說話的聲音。
——她是女神嘛。
——自古以來,女神註定都要作爲人牲爲全人類自我犧牲。比如女媧啊、貞德啊、趙靈兒啊……
這都是什麼啊!
噓——你看。像火柱一樣……
她們一邊說着,一邊竊竊地笑着。真是令人厭惡的聲音。我不想聽到她們的談話,就更大聲地叫了起來。叫着,叫着,就醒了過來。
現在我這才發現,即使我叫破嗓子,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小媽早已去了另一個世界。
我已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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