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四叔、趙然面對面站着,他們兩人的身後,也就是我正對的位置,突然出現一條白色人影。它散發着淡淡的幽光,在漆黑的夜色下格外顯眼。
那白影一晃一晃,似乎是在朝我們招手。
我們的火把只照亮了身週一小片區域,五六步開外便不能視物,可那白影離我們有二十多米,卻依舊清晰可辨。
我張大了嘴巴,四叔和趙然見我異樣,立即警覺地轉過頭去。看到他們驚愕的表情,便知也見到了那條白影。
我本以爲自己又出現了幻覺,可看四叔和趙然的表現,便知這白影絕非幻覺那麼簡單,莫非是發出鬼哭的東西終於露面了?
“趙碩!”短暫的驚愕後,趙然突然大叫起來。
我聞之細細分辨,發現那白影確實極像趙碩,雖然面容看不清楚,可動作舉止、身高打扮,分明就是趙碩。
可趙碩已經在碧湖中被妖藻奪去了性命,那麼這時的白影,又是什麼?
我眼睛近視,而四叔年歲大,所以三人中視力最好的無疑便是趙然。
趙然激動地立即朝白影跑去。我們一把沒能拽住他,便急忙跟了上去。
誰知遠處那白影也“忽”的一下向後飄退。我們追多遠,它便退多遠,似是有意引我們去某個地方,不時停下來朝我們招手。
趙然說他和趙碩勝似親兄弟,料定不會有加害之心。我和四叔考慮到此時正無計可施,與其活活困死,倒不如跟上白影,瞧個究竟。
白影飄飄忽忽地在前方引路。遠處一片黑暗,不見天地,所以感覺它好像在一塊巨大的黑幕上滑行,甚是詭異。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白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我們相視一望,而後加緊幾步,走到方纔白影消失的地方,不由得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
眼前是一棵死了不知多久的參天巨槐。乾枯粗大的樹幹怕是四五人聯手也難以將其環抱,紫黑色的樹皮如同給樹身披了一層鱗甲,半裸在地面上的樹根仿似翻騰着的虯龍。巨槐死
而不倒,枯而不腐,宛若一位參天巨人,長久地矗立在屍桃迷陣中。
四叔驚歎道:“千年死槐!難怪能鎮得住如此之多的怨靈!”
物日久而易成精怪。千年死槐存世,使這滿林子的陰氣久聚不散,實在是一大害事。觀此情景,這無疑便是我們要找的鬼木,也是這整個屍桃迷陣的陣眼。只有毀掉這千年死槐,衆人方能走脫屍桃迷陣。
四叔猛然將手中火把向千年死槐拋擲而出。
火光沖天。
那千年死槐乾枯得幾無一絲水分,遇火即燃。烈焰附在其上,如一隻沖天火柱,直插雲霄。
與此同時,觸目所見,一株株屍桃抽搐着身軀,宛若一條條因痛苦而翻動着身子的螣蛇,讓人不寒而慄。耳中所聞,皆是“噝噝”的響聲,其中彷彿還夾雜了無數的悲泣,細若蚊鳴,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攪得人頭腦發脹。
如此過了片刻,待到頭腦清靜時,放觀左右,整片的屍桃樹竟已被抽乾了血液,盡數枯癟。而四周的空氣也清明瞭許多,擡頭望天,竟是皓月高懸,繁星漫天。
衆人仿若隔世,這時忽聞遠處傳來人聲,循聲望去,竟是趙老漢和老三舉着火把過來了。我們又驚又喜,互道離別經過。
原來他二人一直站在原地拽着繩子等我的信號,可誰知半晌也不見動靜,情急之下一拉繩子,才發現繩子已經斷了,忙沿着繩子的走向去找我們。
當時兩方相隔不過四十米,竟誰也未能尋到對方,甚至連呼喚聲都沒聽見,真是奇怪之至。再後來見這邊火起,方能找到此處。
趙然悶悶不樂,雙眼四處張望,不住尋找着什麼。
我心中明白,此處正是“趙碩”消失的地方。對於此事,我腦中仍是一團霧水,難道人死後還會有精神力場存在嗎?而這個精神力場在某種情況下,真的能夠影響活人的感官嗎?那條白影究竟是趙碩死後現身,還是這些屍桃使我們產生的幻覺?若非有它的指引,恐怕我們便是跑斷雙腿,也難以尋到這千年死槐。
趙然突然在一個地方俯下身來,我跟過去一瞧,在他的面前,是一株只有一尺多高的嫩綠桃苗。
如今,整片林子的屍桃皆乾枯萎蔫,爲何這一株卻依舊鮮綠?
趙然急忙用手挖開桃苗周圍的土壤,土質鬆軟,顯然是剛剛翻動過的新土。他三下兩下將土壤挖開,裡面赫然露出一具屍體。桃苗從屍體頭頂部生出,鑽破土壤,而死者確是趙碩無疑。他似乎知道了自己終於被好友發現,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頭頂的桃苗頓時枯萎。
此時的我們憤恨已遠遠超過恐懼。我對死人一向心懷敬畏,因爲我覺得,生命是生活的基礎,一切物質與情感都因爲生命的存在而變得有意義,所以在這個世界上,是沒有任何事情比失去生命更讓人痛惜的。
可如今,是誰如此不依不饒,偷走趙碩的屍體不說,還將其埋於桃林中,做了屍桃的養料?
趙然在一旁咬牙切齒,拳頭攥得“咯吱吱”響,發誓要將那鬼物揪出來碎屍萬段。
我們從周圍砍了些乾枯的桃枝,把趙碩的屍體焚了,又告慰了一番趙碩的在天之靈,而後趙然將骨灰用衣服包好,緊緊縛在身上。
等到一切妥當後,已經是子夜時分了。衆人齊朝桃林外走去。有了天上星斗的指示,一行人很順利便出了林子。
桃林外側三丈內寸草不生,而遠處盡是沒膝的雜草,一直漫延到四外的山腳下。
我們趟着雜草前行,腳下的土地十分平整,從前應該是種莊稼的田地,由於常年無人耕理,如今已辨不出昔時的樣子了。
夜風將我們的火把吹得忽明忽暗,看着讓人心慌。大家索性熄了火把,藉着天上的明月行路。
衆人忙了大半個晚上,從出發到現在又都滴米未沾,此時被山風一吹,感覺透骨的冰冷。我們原本帶了兩個簡易帳篷,但在碧湖中都隨着那隻牛皮筏子被怪魚吞了,當下要趕緊找處避風之所才行。
月光照亮了半側山壁,遠望山腳,似乎有一片廢棄的房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