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四叔的話驚出了一身冷汗,幾步跑到他面前討教詳情。他用手指了指面前的這些墳丘,問道:“你們可曾注意,這些墳丘有何端倪?”
我立即應道:“墳丘前的墓碑無字。”
四叔點點頭,然後問:“還有呢?”
我一愣,無言以對,低下頭來再次望向這些墳丘。這時雨晗低低地說了一句:“它們不是常見的土墳,而是石墳。”
聞聽此言,我暗自慚愧,俯身仔細看了看面前的墳丘。墳丘被修得光潔平整,確實不是黃土堆成的,而是用整塊的石頭雕鑿而成。我不解,擡頭問道:“奇怪,怎麼會有人用石頭做墳丘呢?死者被壓在巨石之下,豈不是要永世不得翻身?”
四叔搖頭道:“就像這墓碑無字一樣,這石墳之內也並沒有葬人。”
“沒有葬人?”我更加不解,“修建墳墓不就是爲了埋葬死人嗎?如果沒有死人,爲何還要修建墳墓?難道,這裡是晃人的疑冢?”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四叔有些慍怒,他瞪了我一眼:“你小子聽我把話說完。墳中無人,並不代表此墳無主。這些石墳不過是個象徵罷了,它們的主人,”四叔擡手指了指塔壁上的人形浮雕,“都被嵌在了塔壁之中!”
我脊背一陣發涼,扭頭望向塔壁上那些昏暗的浮雕,同時,四叔的聲音再度響徹耳際。
“對居葬不吉之地,喚作凶地。而所謂的大凶之地,其中必多有怨鬼作祟,不僅對居葬不吉,甚至連其上的建築物都無法長久保存。修建墳墓,七天之內必陷;構築房屋,五日之內必垮。所以,在這種地方施工乃是大忌,除非萬不得已,是沒有人願意冒這個風險的。不過大凶之地也有破解之法,那便是在施工之初實行活人祭禮。將人活生生砌入塔壁,以怨氣守護此塔,阻止一切妖邪之物入內。此乃以毒攻毒之法。一般來講,凶地越兇,所要砌入的活人就越多。此塔共設八八六十四座墳丘,按八卦方位排列,對應塔壁浮雕內的六十四人,當屬大凶之中的極兇!”
我心中慘然。我可以想象建塔時的情景是多麼殘忍!六十四個人,被活生生地砌入塔壁,直到在一片黑暗中窒息而死,想想都覺得毛骨悚然。這些人形浮雕從塔壁中突出,彷彿是這些人的怨魂在塔壁內掙扎、頂撞,極力試圖爬出來,可終究還是被身上的鎮屍咒牢牢束縛,只能在心裡發出一聲聲淒厲的哀嚎。
四叔又說:“看來,這鬼谷之中一定發生過極其血腥的事件,以至於怨鬼羣聚,使得鬼谷先民不得不以如此方式守護此塔。而塔頂伸下的那八條縛塔銅鏈,想必正是取了威震八方之意,輔助八卦石墳和鎮屍毒咒,讓怨鬼不得擅入,活屍不得擅出。”
順子催促道:“行了行了,您幾位就別再研究這羣石頭了,我看你們傷得都不輕,還是趁早處理處理傷口,然後一鼓作氣
,衝上石塔頂層,捉拿鬼仙!”
我和四叔、雨晗把破爛的雨衣脫下來丟在地上,各自檢查傷口。我是三個人當中傷得最厲害的,大大小小的傷口,有的青紫,有的紅腫,有的被雨水泡得泛白,一望之下,不禁一陣齜牙咧嘴,痛苦難當。最重的一處傷口在後背,被毛猿抓出了三道長長的血口子,鮮血將背心和外套都洇透了,膀背處一片紫紅。不過溼透的背心附在傷口上,起到了很好的止血作用。
雨晗看在眼裡,嚇得直咧嘴。她說傷口很深,不能再做劇烈運動,否則傷口崩裂,流的血會更多。她幫我把外套脫下來,裹在後背的傷口處,用袖子勒緊,之後又去幫四叔的忙。
我揉着被磕得青紫的肩膀,心想這回可真得速戰速決,趁早離開這個鬼地方,去醫院檢查檢查。然後一眼看到了塔壁內側的石階,問順子:“那條階梯是不是可以通到二層?你倆剛纔上去過嗎?”
順子正從栓子那裡拽了一支菸點了,又丟給我一支,我笑着回絕了。他扭頭望了望那條黑暗的階梯,道:“階梯可以通到二層,但我倆沒來得及上去。這次的計劃有些失誤,沒有帶照明的手電。石塔的二層完全封閉,漆黑一片,我倆只有兩個打火機,正在階梯口猶豫要不要冒險進去看看,就聽到了上面傳來的那聲鬼笑,恐懼之下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之後就遇到了你們。”
聽了順子的話,我趕緊拿過揹包翻了翻,所幸我和四叔、雨晗的三隻手電還在。我擰亮一隻手電,站到階梯口朝着漆黑的上方照了照,可階梯在盡頭處有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回折,看不到二層是怎樣的情況。
此時四叔和雨晗也收拾完了,五個人重新聚到了一起,小心翼翼地順着階梯朝二層走去。
階梯由一條條的長石砌成,與地面約成四十五度角。如果將一層的塔高算作六米的話,這條階梯的長度已將近九米。在這種幽暗的環境下,這樣的距離顯得十分漫長。我一手舉着手電,一手提着短刀,一步一階地緩緩邁動步子,身後則是舉槍緊緊護衛的順子兩兄弟。在這詭異的石塔裡,身後跟着兩個黑白無常似的傢伙實在讓人感覺很不舒服,我回頭望了他倆一眼,他倆一愣,問我怎麼了,我趕緊搖頭說沒事。
我們踏上了最高一級的石階。爲防暗處有物偷襲,我們猛然向上一躍,同時轉身將三隻手電的光束分左中右三路一齊射向二層塔的各個角落,原本漆黑的塔內瞬間變得明亮。
塔殿內側的石壁上是一幅巨大的浮雕。浮雕正中刻一人像,人像高逾一丈,作道士打扮,手託圓形三足丹爐,身下盤着一條金鱗怪蟒。那怪蟒有人腰粗細,順着道士的雙腿盤旋而上,將一顆碩大的蟒頭探於道士胸前。這顆蟒頭十分怪異,只在正中的位置生了一隻圓溜溜的眼睛,眼睛後方則是一隻一尺多長、鵝卵粗細的錐形尖角。它的整條身子都
鍍着一層金粉,在手電光束的照射下,金光閃閃。
道士的背後,如同千手觀音般密密麻麻地伸出了成百上千顆浮雕蛇頭。這些蛇頭多數僅有一寸多長,從道士腳下一直漫延至塔頂,將內側的塔壁擠得滿滿。它們同樣生了獨角獨眼,與那金鱗怪蟒當屬同種。
我將視線放低,發現在這幅怪異的浮雕前下方,修着一座方形祭臺。這祭臺有一米多高,一丈多長,其上擺了頂卸了帷篷的竹排小轎。小轎上鋪着大紅的綢緞,使得整個殿中,除了正面那巨大的浮雕之外,便只有它最爲顯眼了。
忽然,身旁人影一晃,雨晗竟猛地朝那小轎跑了過去。
“雨晗!”我失聲叫道,然後壓刀緊緊跟了上去。
她跑到小轎旁,伸手摸着那大紅的綢緞,慌亂地四下張望。她的嘴裡夢囈似的不停重複着什麼,眼睛裡噙着淚花,聲音也有些顫抖。
我小心翼翼地問:“雨晗,你怎麼了?”
這時順子也跟了過來,他替雨晗解釋道:“這竹排轎子乃是我們村祭祖時用來擡着真童的,所以,這個地方應該就是祭殿,而這幅人像,刻的便是我們的聖祖,廣賢真人。”
雨晗顫聲道:“小然最後就是被送到了這裡。”她圍着祭臺繞了一圈,又望了望空曠的四周,“可是,他人呢?”
我告誡道:“雨晗,你先沉住氣。找到了祭殿,也就意味着咱們已經離真相不遠了,但請不要忘記,此處還有那個最危險恐怖的骷髏鬼仙,對於咱們而言,真正的考驗纔剛剛開始!”
我重新掃視了一遍四周。
祭臺的中間,浮雕人像的身前,端端地立着描金的靈位,上書:廣賢真人之位。靈位前擺着一隻香爐,爐中的香火已燃盡了,只剩了四炷香尾。我知道,民間祭拜之時講究仙三鬼四,即是說,拜仙時要插三炷香,磕三個頭,而拜鬼時則要插四炷香,磕四個頭。以此來看,這鬼仙鬼仙,在村民的眼裡,還是離鬼更近一些。此外,靈位前還擺了兩大壇酒,豬、牛、羊三牲之頭各一。此當屬太牢之禮,放於古代,只有在帝王祭祀社稷之時,方可施行此禮,足見鬼谷村民對這廣賢真人的敬重。
我仰頭看了看廣賢真人的石像。在如此近距離觀察之下,他那高大的身軀顯得威勢十足。不過我同時發現,他的兩隻眼睛是閉住的,而且面孔生得非常古怪。額頭很寬,鼻樑很平,雙目相距很遠,一張嘴巴卻是極大,雖然抿着,也能看出嘴角已經延伸到了兩腮之後。
我心中猜測,這廣賢真人的容貌是被先民們神話了,還是本身就生成了這樣?簡直同妖怪也別無二致。我又瞟了一眼他胸前的怪蟒,而後突然意識到這二者的面孔是何其的相似!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再仔細打量了一番,想象着他撩開眼皮露出圓圓的眼珠時的樣子,沒錯,正是一張蛇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