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用一生,兩生,三生,乃至長長久久的時間,陪你看櫻花雪落,陪你看雪山漫枝頭,陪你看巍峨的高三與蒼穹的明月。
我知道死亡是一件可怖的事情,但是我一點也不害怕。我在等待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你微笑着對我說,我一直在等待你,我一直在迎接你,————蝶澈。
2004年3月27日,我在上野公園醒來,周圍是滿院的櫻花盛開,粉粉的漫成巨大的海,我努力的吸了吸鼻子,卻什麼味道都聞不到,我這纔想到,原來我已經死了。
我努力的站起來,伸出手臂,卻不小心將手臂將身體中穿了過來,不知道爲什麼,此時此刻我一點也不害怕,那是一種虛空,迷茫的狀態,我轉過頭,看見遠方被撞得血肉模糊的身體,女孩兒原本的形貌已經被撞得支離破碎,看不太真切,我抽了抽鼻子,女孩兒唯一能夠辨識的,是那件白色帶小花的長裙子。我低下頭,那是三年前赫迪送我的。
我清楚的記得那是一個冬天,日光早早的被隱藏了起來,我擡起頭,16歲的這天,天空陰沉沉的,像女孩子哭花的臉,好醜。我閉上眼睛,竟有冰涼的**浸溼了臉頰。此時此刻,連我自己都鄙視自己了,我以爲那是眼淚,自己什麼時候變得不知覺,便能流下淚水了。
當我睜開眼睛時,才發現那不是淚水,天空竟然開始下雪,雪花掉落在我黑色的羽絨衫上分外顯眼,甚至可以數清它的六個翅膀,我的嘴角慢慢扯開。此時,赫迪走了過來,高大的他像一個英雄一般向我走來,灰色的燕尾禮服十分好看,我從來沒有見過比赫迪更好看,於是我吸吸鼻子,向他綻放了一個我自認爲最好看的微笑,這時候我覺得自己一定傻極了。
赫迪走過來,將一個包裝精緻的盒子塞到我懷裡,微笑着說:“happybirthday.”我驚訝極了,睜大眼睛說不出話來,他竟然記得我的生日!
良久之後,赫迪颳了刮我的鼻子,輕笑道:“傻看着我做什麼?還不打開看看。”
我這才似夢非夢的拆開盒子,天!是一件白色帶小花的長裙。
我清楚地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時,在東京劇院,我穿着一件白色的芭蕾舞服,踮起腳尖,享受着臺上的注視。那時候赫迪就坐在臺下,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望着我的眼睛,幽靜而深沉,我從未看過那樣的眼睛,眸子裡盡情包攬了整個世界,像一條被塵封了許久的河流,又像被北風吹來的富士山乾淨凌冽的氣息。
我注視着他的臉,他那時年輕自信,坐在第一排,是此次活動的贊助商,整個舞臺妖嬈華麗,舞美極好,而他的眼神卻一直緊緊地注視着我。
下臺之後,赫迪在後臺找到了我,他抱住我,然後瘋狂的親吻我,他喃喃地說:“蝶澈,你真美,你穿這裙子真美。”
我那時真真正正沒有躲避,因爲那時我初嘗情愛的滋味,在他的熱烈的眼神中,我已然看
到他那寬廣的世界裡,此時此刻卻只有我一個,唯有我一個,那一刻我是真真正正的被感動了,因爲在愛情面前,那時我空白的如一張白紙,赫迪第一次在這張紙上留下他熾熱的字跡,我便早已陷了進去。
此時此刻,我看着這條裙子,便想起每每他看着我熱烈的眼神,他是真正將我當做自己的一部分,不僅同甘,且共苦。我記得他第一次送我的禮物,一支透明的漂流瓶,他說:“蝶澈,這裡是我所有的夢想,曾經我覺得這是一個人的事,現在我卻想我們兩個人一起去完成,你願意嗎?”
我記得他帶我去見他的朋友,霸道地說:“這是我的老婆,以後你們都要讓着她,知道不,不然我讓你們這羣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我記得他向我吟誦中國的詩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蝶澈,這輩子,我只願和你偕老,我要和你一生,兩生,三生,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末日不能將我們分開,死亡也不能將我們分開,你說好不好?”
我努力壓抑着心頭的狂喜,板着臉,一本正經的說:“也不看看這是幾月份,還下雪了,能穿裙子嗎?”
赫迪像小時候一樣揉了揉我的頭,而後輕笑:“我只是喜歡你穿裙子的樣子。”
我擡起頭,我記得那時候他動人的樣子,這件裙子我珍藏了五年,本想在今天的訂婚宴穿給他看,我的靈魂卻已經早早地離開了肉體,成爲了漂泊在這人間的一抹孤魂,這種感覺,讓人十分遺憾。
我遠遠地看着那個女孩子,她的臉頰上都是血,身下綻放出巨大的紅色的花朵,裙子卻依舊雪白,不惹一絲塵埃,只是眼睛再也不能睜開。她的面目蒼白,就在剛剛,如果沒有那輛該死的卡車,此時此刻她也許是這世間最幸福的新娘。這樣的場景讓人覺得很詭異,也讓路人覺得很害怕,可是,我覺得最害怕的人應當是我,因爲他的靈魂此時只能遠遠的看着,我想起神社裡阿婆的話,人是可以借屍還魂的,只要肉體還在,靈魂附上去,還是可以繼續纏綿人間的。
於是我奮力得向那個女孩的方向挪動,可是我的身體身體,哦不,準備得來說是這抹虛無的意識卻在此時變得僵硬,一動不動。我又費了許多的勁,可是依舊紋絲未動。
我聽見遠方傳來虛無飄渺的聲音:“已經是過去的人間,你還在掙扎什麼。”
我低下頭,輕聲說:“赫迪還在等我。”
那聲音嘆了口氣:“你們畢竟已經陰陽相隔。”
我固執的說:“我想和他在一起。”
那聲音卻還不死心:“若我說,你們能繼續在一起,你能答應我所有的條件嗎?”
“比如呢?”
那人的聲音突然變得可怖,我雖只是一抹意識,卻感覺到周身的寒冷。
他說:“比如成爲一名死神,掌管別人的生死,我讓你去毀滅的人,他便不能活。”
“那我豈不是和殺手一般
,我記得,殺手都是冷血的,可我不會。”
“那麼你自己選擇,是隻做一抹虛無的意識,還是和赫迪廝守生生世世。”
我沉思片刻,反正我現在只剩一抹意識,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於是我點了點頭:“好。”
那聲音卻輕聲笑了起來,依依呀呀的聲音,十分可怕,他說:“如果我要你們相守,第二個條件是讓赫迪去死,讓他變成和你一樣的死神,一樣的孤魂,一樣不能享受人世間的喜怒哀樂,只能變得越來越無情,剝奪他人性命,你也願意嗎,?”
我卻在此時遲疑,這是赫迪的生命啊,憑什麼讓我來決定?也許他還留戀這人間,也許許多年後他還會擁有更加甜美的幸福,那我豈不是太自私了。
可是我還是那麼想和他在一起,那麼那麼想,哪怕他有一天不愛我,我還是想要他能陪在我身邊,他說過,一生,兩生,三生,生生世世我們都在一起的。
於是我又輕聲說:“好。”
這一刻我知道我幹了什麼,我親手殺了赫迪,只爲了我在地獄不孤獨,只爲了我這抹意識存在得不孤獨,只爲了我自己。
可我依舊不後悔這麼做,我太愛他了,纔想要將他牢牢地放在我身邊。
那個虛無可怕的聲音只是嘲笑似的輕笑了一聲,便再也沒有出聲了。
霎時間,我看到我周圍的景物全部都消失,靈魂被抽出到上空,可我一點都不痛。片刻之後,我被帶到一個陌生的世界,驚奇的是,我的身體居然有了具體的體型,這使我很驚喜。
那聲音繼續響起:“他在那裡,去吧。”
我疑惑的向前看去,才發現遠處有一扇恢弘的大門,我慢慢走了過去,周圍是一片虛無,不是黑暗,不是光芒,只是虛無。突然發現赫迪在前方,他的衣着並未變化,只是看到跑來的我時,衝我微微一笑。
我跑過去,緊緊撲到他的懷裡,聲音哽咽:“赫迪。”
他愛憐的摸摸我的頭:“傻丫頭,我在。”
霎時間,我覺得我們並未已經處在時間,空間的另一端,我們還在人世間,還有滾燙的血液,還有着耀眼的青春,我們還是曾經青澀年華里相愛的兩個人,一切都沒有變化。
此時的我們不是虛無的意識,不是相隔陰陽兩端的兩個人,縱然周身冰冷,我也覺得很滿足了,我突然想起看過的那場電影,男主角說:“末日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那個人說,我們以後就是死神了。可以掌管別人的生死。”
“是啊,不過你不用怕,我會一直一直陪着你。”
“我不想那些相愛的人陰陽兩隔,我不想他們分開。”
“當然,我們都能在一起,他們自然也要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以後你要一直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當然,天南海北,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不離不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