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做着丫鬟打扮的少女一路走來,她們穿越人羣,正看到路邊那個摔得灰頭土臉的小丫頭,一邊磕着頭一邊大聲求助,似乎是因爲哭得太用力了,她劇烈得咳嗽了起來,那驚天動地的聲響彷彿要將自己的心肝脾肺腎都一起嘔出來似的慘烈。
兩個丫鬟何曾見過這麼悽慘的畫面?紛紛走過去扶住小女孩的肩膀,她們沒有嫌棄女孩身上的灰塵,一個拍拍她的後背讓她順氣,一個用帕子把她臉上沾血的灰塵擦去,三人一瘸一拐的往中央馬車那裡靠近。
一路上文素聽到各種長吁短嘆的聲音,且大都是可憐她的聲音,甚至還有人自動給她腦補好了一個悽慘的身世,什麼孤女投奔親戚之類的……不得不承認,這和女主們差不離的年紀的確給她大開了方便之門,若是再大個幾歲,效果肯定沒這麼好。
待到文素好不容易爬上了車轅,丫鬟剛好把車簾略略撩起,讓她可以進去。一到車廂裡就顯得有些逼仄了,雖說是車隊裡最大的馬車,但車廂再大,也就方方正正的一塊空間,她迅速的掃了一眼後便低頭做鵪鶉狀。
最裡面坐着一對夫妻,右手邊坐着兩個小女孩,想來就是女主女配姐妹花了,左手邊的位置是兩個丫鬟的,爲了伺候人,在車廂偏左的靠門處放着一座小茶桌。車廂裡的裝扮以舒適爲主,並沒有什麼華而不實的東西。
從車中配備了伺候的茶水和僕從來看,可見女主們在沒有慘遭滅門之前,的確是正經的大家閨秀出身。
文素進了車廂,第一件事就是跪在門口位置磕頭感謝對方,生怕自己的表現顯得不夠真誠,小腦門結結實實地撞在車板上發出了一聲沉悶的聲響,聽得人都覺得一陣肉疼。
然而她自己卻全然的渾不在意,她現在只一門心思的只想着要怎麼才能徹底留在車隊裡,一直呆到玉英派掌門來救人的那天。
不同於她的緊張,曲氏夫婦反倒先被她這磕頭髮出動靜給驚了一下,下一秒,曲夫人便讓丫鬟制止了她這般近乎自虐的行爲,原本臉上淡淡的表情也因爲看到小女孩狼狽的小臉後浮現出幾許溫和憐憫之意。
真不愧是書香傳承的世家,這心腸個頂個都是棉花做的,文素那不帶半點水分的一磕,倒是讓她成功在曲老爺和曲夫人的心裡留下一個好印象,加上她年歲尚小,那狼狽的樣子更是叫他們心中多了幾分寬容和憐憫。
“多謝老爺救命,多謝夫人救命!大恩大德,小女感激不盡……”文素的聲音還有些許嘶啞,這讓本來在擔心演技不過關的她瞬間沒了後顧之憂,因爲她現在的確是在本色出演。
伸手又把臉上的灰給擦了擦,小小的身板拘謹的跪在那兒,眼眶紅紅的,聲音也啞啞的,像只受了傷的小兔子,某人極力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再悲壯一些,再淒涼一些。
“莫怕,來,先喝點水吧。”曲夫人信佛,更因爲自己也有兩個女兒,對和自己女兒差不多大的文素自然也就更多一點了包容心。
話一說完,文素的面前便遞來了一杯茶盞。
她小心翼翼的接了,把溫熱的茶水握在手裡,一臉感激得擡頭看向車裡的人,隨後默默的把一杯茶喝了乾淨。
在她極力表現出自己對他們一家人出手相助的感謝時,此刻還是一對萌妹子的姐妹花也正一臉好奇的打量着文素。
至於她爲什麼能一眼分出來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還記得她對那篇幾百字描寫的概括嗎?
原本在讀着文字的時候就覺得不太能理解,一對雙胞胎真能出現那麼大的區別嗎?不過當時文素並沒有糾結太久,小說嘛~自然什麼不符合常理的現象都可以出現,劇情需要,沒必要較真。
然而當這兩張臉活生生出現在眼前後,她才知道這種區別真的大到讓人覺得震撼。
不過才十歲的年紀,曲清悠雖然年紀尚小,可已經隱隱有了傾城之兆,再形容的具體點,長大後,她就是第二個蘇妲己、陰麗華,禍國殃民的代言人;同理,現在這位還沒換芯子的曲清染,此刻也還是原裝人物,“出淤泥而不染”的清純底子加上那一股甜絲絲的味道,笑容自帶含糖量。
一瞬間文素有種壓力劇增的危機感!
“求老爺和夫人發發慈悲,允小女和諸位同行,小女所求不多,只要能平安到達城裡便足夠,小女願在路上給夫人和小姐爲奴爲婢。”說完她又要磕下去。
曲夫人還沒來及表態,還是孩子心性的曲清悠已經撲進了曲夫人的懷裡,十歲小女孩的聲音中還帶着一點點軟糯,她笑眯眯的撒嬌道:“哎呀~不就是送到城裡嗎?娘,這對咱家來說又不是什麼難事兒。你別怕啊,和我們一起走吧,我們也不要你爲奴爲婢,不用說的那般嚇人,你就陪我和妹妹一起玩就是了。爹,娘,好不好?”
文素一擡頭就能看見曲清悠嬌俏可人的側臉,至少在這一刻,她真的非常感激對方。無論如何,有曲清悠這樣一波助攻,最是疼愛自家女兒的曲夫人肯定百分百會同意。
“是啊,爹爹,日行一善,您不是也教導我們說:‘勿以善小而不爲’嗎?您就幫幫她吧。”這時,沒有換芯子的真正女一號,曲清染也開口幫腔了一把。
有了姐妹花的幫襯,留下自然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出於感激的心理,文素可謂是用盡渾身解術把“陪玩”這一職業發揮的淋漓盡致,車隊生活原本就單調枯燥,即使是曲夫人也有被兩個小姑娘鬧得精疲力竭的時候。
可現在,她已經輕鬆很多了,因爲那兩個丫頭現在就跟剛出生的鴨寶寶一樣,每天眼睛一睜開就到處找文素,然後三個同齡女孩圍在一起,天天都有說不完的話似的。
文素會這麼拼命也不是沒有原因的,曲清悠姑且不論,曲清染在不久的將來可是要換個芯子的。按照故事裡她會繼承到原身記憶的橋段來推測,如果她把現在曲清染的好感刷上去了,那穿越來的曲清染在原身的記憶影響下也會對她表現出善意的吧?
暫時還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選擇的文素只能絞盡腦汁、盡善盡美的哄兩個女孩子開心,好在她的努力也沒有白費,短短几天的功夫下去,她在兩姐妹心中的地位以火箭般的速度迅速飆升到了連曲老爺也得靠邊站的程度。
古人一般都睡得早,大約是戌時左右就到了夜裡睡覺的時刻,每天帶完孩子的文素在努力刷好感的同時也沒忘記了白矖騰蛇的叮囑,一到夜深人靜之時,她就會躺在車廂裡,看似睡得安靜,實則在心裡一遍一遍的念着《清波水鑑》的心法口訣。
如今這個心法暫時還不知道有什麼作用,不過世人都說“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多念幾回總不會有錯的。
就因爲文素的這個奇怪“強迫症”,也算是給她養成了一個奇特的習慣,讓她多年如一日的堅持着,也從而給她打下了一個相當牢固的修煉基礎。
車隊行進了大半個月,在這段日子裡,文素不但得到了姐妹兩的歡心,就連曲氏夫婦甚至整個車隊的僕人們對她的態度也越發的和善了,然而伴隨着時間的流逝,她們距離故事開端的轉折點越來越近,文素的情緒也變得越來越低落。
路邊的景色開始變得荒涼起來,她呆呆的看着越發崎嶇的道路,腦海裡閃過不成片段的畫面,曲家人會在不知不覺間走進了妖邪肆虐的地盤,在暴雨中逃亡的時候迷失方向,最後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們,會死到只剩下兩個年幼的小女孩。
這一場劫難,已經不單單是曲家兩姐妹的劫難,同時也是文素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一個考驗,她能不能順利活下來繼續觸發劇情任務,就看她的命夠不夠硬到和女主們一起撐到玉英派掌門的到來。
而除了這個心理壓力外,要說現在還有什麼是值得她糾結的地方,正是她對曲氏夫婦即將遇到的劫難而表示心塞。
作爲一個三觀正常的普通人,便是看到一隻奄奄一息的動物都會於心不忍,更別說是快要死人,而且是一死死一片的那種!
她又不是冷血動物,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每每想到這個畫面,一波波洶涌的罪惡感便會將她徹底淹沒。她無數次的產生想要提醒他們的想法,然而話到嘴邊後,更多的問題也隨之而來。
要怎麼說他們纔會信?如果不信又該怎麼勸?她會不會被人誤會成妖言惑衆的怪物?會不會被他們中途丟下而他們仍一意孤行?她爲此做的所有努力是不是也全部付之東流?那她這麼久以來的堅持又有什麼意義?……
一個接一個的質問鑽進腦海裡,從一開始猶豫着要不要提醒,到最後她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的私心。
看了看車外正在路邊放風玩耍的姐妹花,又看了看不遠處正在交談中的曲氏夫婦,文素的眼簾漸漸垂了下來,嘴邊的苦笑幾乎掩蓋不住。
說到底,她也只是個自私的人罷了。
文素的這場自我厭惡並沒有持續很長的時間,因爲劇情……總是開始的讓人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