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輕輕甩了甩頭,試圖將剛剛眼前見到的一切從腦海裡甩出去。她側過身子湊近他,也不敢多看一眼,徑直將他的胳膊塞回被窩後,又叮囑了一句“好好休息”便立刻奪門而出。
直到把房門帶上後,文素這才背靠着木門得救一般的長長呼出一口氣來。
“呼~對了,剛剛他是不是要說什麼來的?嘖~完全不記得了,當真是美色誤人。”喃喃自語的抱怨了一句,文素趕忙回到了曲清染的身邊。
想要轉移注意力的最好辦法,果然還是立刻換個其他的事情來做纔好。
已經躺在牀上的某人和某球——
“啾啾。”
“怎麼?你也想問那個避火圖麼?”
“啾。”
“唔…那只是世人比較文雅的說法罷了,其實也就是所謂秘戲圖而已。”
“啾啾。”
“也是啊~爲什麼她會知道呢?”
難道誰給文素看過不成?!百思不得其解的美少年鬱卒了……
另一頭,在某間裝飾舒適大方的男子廂房裡,有名俊朗青年正打開窗戶對月獨酌了好半宿的功夫,月上樹梢,數不盡的蟲鳴鳥語順着風飄進男子的耳中,他好似有什麼沉重的心事,久久不語。
不一會兒,又一名男子推開房間門,手裡還拿着兩罈子清酒,見到那對月獨酌的人,他愣了一下後哈哈笑出聲,走上前一把拍開酒罈上的泥封遞給男子,一邊說道:“這又是怎麼了?都快抱得美人歸了,還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你小子莫不是在緊張吧?還不如那個待嫁的娘們!”
“嚴大哥!別說了。”
男子捧過酒罈猛灌了一大口,眉頭緊皺,心情鬱郁的模樣似乎不像假的,可那被稱作嚴大哥的男人卻完全不這樣想,一手拎了酒罈就坐在屋裡的桌椅上,喝酒跟喝水似的,咕嚕咕嚕幾口下去,又是半壇的量。
“行了行了,大哥不說你,反正好日子將近,你自個兒琢磨去。”
說完,男子又哈哈笑了兩聲,似乎渾不在意的模樣,與他此時爽朗大笑的表情完全不搭的,是他那雙寒光陰森的眼眸,好似浸了毒液般令人心生可怖。
那目光直直的看着牀鋪裡的一個角落,那裡有一個包裹,鼓鼓囊囊的,裡面好似有什麼東西在晃來晃去,卻半點聲音也無,可惜那對月飲酒的男人只顧着傷懷,根本不曾注意到身後人的表情和牀鋪上的異樣。
直到那包裹無聲無息的又恢復了原樣後,嚴姓男子這才陰陰的笑了笑,對着那至始至終沒有回頭的男子背影喊了一聲,施施然的走出了房間。
明晃晃的月光打在那步入迴廊的男人臉上,若是此時在場有人,一定就能清楚的看見,看見這個嚴姓男子正裂開了一張嘴在笑,可那笑容,那嘴角,已經完全裂到了耳根,露出了一排陰森森的獠牙來!
曲河鎮的杏林堂裡,明亮的燭火還不曾熄滅,白晶晶手拿着一根毛筆,正在清點着婚宴要宴請的人數和菜色,她這一輩子就嫁這麼一次,可得好好合計合計纔是。
幸好她平日裡的名聲足夠響亮,不少受過杏林堂恩惠的百姓白送了她不少食材布料,否則光是裝飾用的紅布燈籠蠟燭,還有這麼十幾桌子的好菜下來,又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了。
看了看滿桌鋪着的紅紙,尤其那還沒貼上窗戶的一疊大紅色雙喜,白晶晶像是又憶起了什麼,甜蜜一笑,那模樣煞是動人。
眼見天色已晚,白晶晶正想收拾一下鋪展在牀上的大紅色嫁衣,一道靈巧的黑影鑽進了白晶晶的臥室,還不等它竄到跟前,白晶晶已經面色一寒,眼眸裡有一道青光閃過。
那原本呆在內室的身影眨眼間消失了,同時,只見原本空無一人的外室,正有一名嬌俏的身影站那兒,氣勢凜冽,她五指成爪,狠狠扣住了某物的咽喉,冷言冷語道:“誰給你的膽子敢闖進我家?”
被白晶晶扣住咽喉的小妖一動不敢動,只能輕聲細語的鳴叫着什麼,深怕自己的音量提高一點點就會被眼前的女人給擰斷了脖子。
原本還在不屑的白晶晶嗤笑着小妖的不自量力,卻在它嘰嘰喳喳的說了半晌後陡然瞪大了一雙美目,她的胸口劇烈的起伏着,牙關咬的死緊。
片刻後,靜悄悄的屋子裡只聽得一聲沉重的悶哼聲,守門的來福擡頭看了看自家主人的房門一眼,又靜靜地趴了下去。在看白晶晶的屋內,那張原本鋪滿紅紙的實心木桌已經轟然倒地,木屑飛了滿屋,看那架勢,那聲悶重的聲音分明就是這隻木桌最後的哀嚎聲,這還是特意用術法遮掩過的,否則肯定會像拆房子一樣轟然作響。
“你是說,玄門那些除妖人聯合修仙弟子,殺了我盤絲嶺十幾個兄弟?!”
白晶晶牙齒咬得磕磕作響,嚇得地上的小妖整個匍匐在地,儘管抖得不成樣子,它也依舊斷斷續續的說着什麼,內心則不斷祈禱着自己還能看見明天的太陽。
待到小妖說完,整個房間大概安靜了半個時辰的功夫,白晶晶一揮手,將那小妖擊飛出窗外,冰冷的聲音恍如從深井中傳來。
“明日待我親自去驗證,若你敢說謊隱瞞,我白晶晶定然攪得你萬蛇窟不得安寧!!”
屋內,氣紅了眼的白晶晶深呼吸好幾口氣才緩和了內心裡嗜血的衝動,她的目光落在了牀上鋪陳的鳳冠霞帔上。剛纔那麼一瞬間,她是真的氣到想要立刻殺上玄門,可是當她見到牀上的嫁衣後,白晶晶瞬間清醒不少.。
她就快要成親了,等她成親,她就可以和那個心心念唸了幾百年的人生活在一起了,她還能回去盤絲嶺麼?盤絲嶺的兄弟姐妹知道了會原諒她麼?還有那個人,她能告訴他真相麼?而他,又能不能接受呢?
更深露重,在同一片夜空和月色下,不同的人懷着不同的心思,輾轉反側……
又是一個大晴天,萬里無雲,陽光明媚,卻照不亮衆人陰氣沉沉的神色,明明昨日還遇到了好些妖怪,怎得今天又是半個鬼影都見不着了?
捕獲妖丹的行動還在持續進行着,曲家姐妹的冷戰似乎也一日重過一日,雖然不至於說見面連聲招呼也不打,但就是那種平淡的好似陌生人的見面方式,更是讓人覺得膽戰心驚。
柏未央追上卿子燁的腳步,他深覺得有些話不好讓曲清悠聽見,於是他小聲的避讓着曲清悠,緩緩問道:“師兄,這兩姑娘一直鬧着彆扭也不是個事兒,你怎得還同意文素帶着染師妹回曲河鎮去?”
卿子燁專注的望着四周角落,彷彿沒聽見似的,直到柏未央以爲他不會回答了,他才終於開口,那冷清的聲音彷彿在敘述着一段無關緊要的事情。
“她們姐妹二人的事情,你我亦不可過多幹涉,若連這點事情都參悟不透,她二人還是趁早放棄修仙一途的好。”
柏未央聞言愣了一愣,忍不住蹙緊了眉頭。
從大的方面來講,其實卿子燁說的不無道理。這修仙修仙,修的是人,悟的是道,曲家兩姐妹不過一點小事就能鬧起冷戰,還鬧了這麼許久,着實不應該是個仙門弟子應有的心境。
可往小的方面來說,這其實就是兩個姑娘家爭風吃醋的結果,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單方面的爭風吃醋?
柏未央想到了什麼,頭一轉,那抹豔麗如石榴花開的身影正立在不遠處望着他們二人,美目顧盼流轉間,好像有着道不盡的情意。
柏未央自嘲般笑笑,便是悠師妹萬般柔情,也從不屬於他,腦海中那張豔麗的容顏驀地被另一張清純如玉蓮般嬌俏可人的面容給替換。他有些怔怔的發起呆,似乎每每想起染師妹,他的回憶都是跳脫而又引人發笑的畫面,但不知爲何,那感覺卻意外的讓他感到美好。
“說起來,柏師弟與她二人同出一門,你多費點心照顧下她。”
卿子燁忽然這麼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把柏未央也給整懵了,順口就接了一句。
“她?哪個她?”
走在前面的卿子燁頓了頓腳步,轉過臉來,神情頗有些鄭重得說道:“自是清染師妹。”說完,他轉過身繼續走着,也繼續說道:“那孩子同她姐姐一樣是個好苗子,只是人未免太活潑了點。她似乎很是懼我,約莫是在山上時,我嚇着她了,你身爲她的同門師兄,該提點的時候也要提點下才是。”
卿子燁說完,絲毫不在意身後已經震驚到下巴差點脫了的柏未央。
無數個問號從他腦海裡閃過,他忽然間發現,原來有很多的事情在他沒有看見,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早已經悄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