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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苦海彼岸

第三百五十二章 苦海彼岸

世間修士若不想肉身消亡之後意識泯滅,也不想進入那有進無出的域外靈界,那就只有奪舍重生一途。奪舍之後,能否再度踏上修行道都是難說的事情,即便有高手從頭護持,也難保證能不能重新回到巔峰狀態。

元神修士雖有捨棄肉身,以元神存世的手段,但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未能超脫人間修行極限、叩開長生之門的修士一旦沒了肉身,就是死路一條,只不過是個早晚罷了。

九陽妖尊能從域外靈界中衝出,重回現世,已是令人瞠目。至於輪轉九世,在石青松看來就更匪夷所思了。

如空道:“這是佛門的修行手段,雖然極難,但終歸是有法可循。九陽妖尊能從域外靈界中離開,重回現世,纔是真正的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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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青松問道:“那這位……這位獅子尊現在已是第十世,之前的種種記憶,修爲,可還……”

“一世入滅,便是一世燈滅,前塵往事自然是不記得的。至於修爲,更是肉身所有,哪有繼續帶到下一世的說法。”

談及此事,如空少見的有些嚮往之情:“九世輪轉,鍛出了一顆真正清靜的心,對佛理理解的通明徹透,這些是世世不變的。雖然前塵盡忘,修爲不在,但重入佛門之後就是一步千里,尋常難及。”

“三年金丹,十年罡煞,三十年元嬰。這樣的進境速度,於尋常修士而言便是天才一級的人物,可謂千年難出。但同獅子尊相比,這實在是……”

如空微微搖了搖頭,低頌了一聲佛號,不再說下去。

佛門不崇法力境界,雖有種種神通,卻也不以此爲能。只是終歸是修行道上的,難以免俗,弟子修行也要有個標杆,便也有些衡量修爲的說法。只是在佛門之中,這些說法提的愈少愈好。

更何況,這獅子尊也是如空的師長一輩。雖然現在已不是門徒,但從旁妄議終究不妥。

身在佛門二十載,其中的牽絆、感情,又豈是“逐出山門”幾個字能夠完全抹消的。

“過獎了。”

門外傳來一個年輕人的聲音,話音未落,便見一個年輕僧人走進偏殿。

這僧人的裝扮和尋常僧人並無不同,面目、神情也無不同之處。單看過去,只是一個尋常僧人罷了。

向石青松和如空合十行了一禮,年輕僧人道:“讓二位久候了。”

如空站起身來,合十還禮,道:“見過獅子尊。”

“如空,好久不見了。”被稱之爲獅子尊的僧人向如空笑了笑,轉而去看一旁的石青松:“這位便是九陽先生的高徒了?”

被這年輕僧人用眼光一掃,石青松心中沒來由的打了個突。雖然面前的不過是尋常僧人,也並未感覺到半點法力、神通的跡象,石青松卻覺得自己從內到外都被年輕僧人看的通透。

定了定神,石青松拱手道:“不敢,只不過是妖尊不嫌在下愚鈍,留在座下聆聽教誨罷了,是個不入流的劣徒。”

石青松先前從未和大派首座一級的人言語過,許七算是第一個。現在見這轉世十世的獅子尊,石青松心中有許多驚歎,些許緊張,但卻無半點低人一等、畏首畏腳的意思。

我可是九陽妖尊座下的

弟子。

把定了這個心思,石青松應對什麼事情,就都有了把握、根底。

“石施主謙虛了。”

獅子尊轉向門口,對二人道:“敝寺各院各堂的首座,都已到了,二位請隨我來。”

如空微微一點頭,和石青松一起,跟在獅子尊身後。

偏殿外,衆僧雲集,盡是各個首座、執事。見獅子尊和二人同出偏殿,衆僧各個合十俯首,恭敬肅穆。

獅子尊引着石青松和如空到了正殿,邁步走入,便見坐了兩排僧人。

這些僧人又和大殿外的僧人不同,各個負責一方事務。各院的首座,都歸在這些僧人之下。

而這些僧人之上,就唯有淨土佛宗的首座住持獅子尊一人。

能讓淨土佛宗拿出這樣規格接待的,看盡修行道中,也無幾人。

獅子尊在正位的蒲團上盤膝坐下,淡淡的說道:“如空,你說有事要當着諸位首座的面說,此刻諸位執事、首座都已到了。你要說什麼,可以說了。”

言畢,獅子尊轉向一旁的一個老僧,輕聲道:“法源,如空說要求見你,今日又在羅漢堂中,那此事就在你。”

“是。”

老僧應了一聲,轉向當衆站着的如空,問道:“貧僧主掌淨土佛宗法度、刑罰,不知有什麼事情,是要同貧僧說的?”

如空看着滿堂熟悉面孔,心中有所觸動。他低低的呼出一口氣來,對那法源老僧點頭道:“的確是有事要法源大師來做個決斷。”

頓了頓,如空道:“前些日子,我和這位石小先生在離國境內,發現有瘟疫氾濫,還有僧道賑濟。我和石小先生本爲救人,但一路追蹤下去,卻發現了許多事情。”

如空言語間沒什麼隱瞞,平鋪直敘,將二人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浮無和尚等人因何被殺,又是怎麼追蹤那些門徒、弟子的,如空也都一一說出。

他語氣尋常的說着,場中衆僧卻聽的暗暗心驚。

二人一路走來,當真是一步一個血印,滿手的鮮血,走了一條血路。

這平淡言語之中,可是數百條鮮活性命!

將事情原本說完,如空對老僧法源合十行了一禮,道:“一路追蹤,才知道其中事情和淨土佛宗有關。淨土佛宗之內,有人與那些惡僧賊道相關,助長惡行。”

“我和石小先生來此,正是爲了將此事查個清楚。”

如空說完,自不言語,等着法源老僧說話。

“阿彌陀佛……”

法源低聲誦唸一聲佛號,雙目微垂,狀極悲憫。而後他雙眼望向如空,微微搖頭道:“貧僧敢問一句,殺這許多人,造下這般血債,如空禪師又是如何平心靜氣的說這一番話的?”

法源執掌羅漢堂,刑罰之事盡出與他。但他聽如空將其中事情款款說來,心中只覺震撼。

看看如空,仍舊和離寺時沒太大變化。只是他彷彿從內到外換了個人似的,讓人根本認不出來這是當日的如空和尚。

如空道:“因此而死者甚衆,但每一個,都有自己的取死緣由。殺人並非奪命,意在斬除惡源,澄清世界。”

法源搖頭道:“照此說

來,如空禪師覺得自己所做之事頗合道理,值得流佈四方?”

如空語氣平淡的說着,“我並無半點因此的自驕自得之心,流佈四方更無必要,不過是做一件清掃垃圾、掃去人間塵土的事情罷了。”

法源輕輕捻動着手中的串珠,沉聲道:“那些人縱然行惡,也該給他們一個悔過的機會。你雖不是本寺僧人,但仍舊是佛門弟子。輕取人命,豈是佛門弟子所爲?”

“害人償命,這纔是道理所在。”

一直微垂雙目的如空擡眼看着老僧法源,與之對視,語氣微微緊了三分:“若不殺他們,於那些被荼毒的百姓如何?他們能夠悔過,已死者可有再活一次的機會?”

如空語氣更緊了一籌,“既然被他們害了的人沒再活一次的機會,那些惡僧賊道,又哪有資格有悔過自身、從頭來過的機會?”

“佛門悲憫之心,被如空禪師你徹底拋卻了。”

法源捏着手中的串珠,直盯着如空,道:“如空禪師當日破戒,淨土禪宗又何嘗沒給如空禪師一個機會?如空禪師受了慈悲,卻不肯將慈悲度於他人麼?”

“我當日殺人,殺的盡是可殺之人,個個該死。若當日以此殺我,我也毫無怨悔。即便事情重來,我也還是當日的選擇。”

如空微微呼出一口氣,現在重提當日之事,說起當日之事,好像讓他胸中隱約存在的一塊塊壘在逐漸消失。

當日所做的事情,是對是錯?

是否值得?

雖然當日做出選擇時,如空心中便有決斷,只是這事情終究還是成了胸中塊壘,不能盡去。

現在舊事重提,如空心中塊壘漸消。

當日所做的事情,沒有錯,更不必計較是否值得。

該做的事情,去做便罷,不必去問利弊。

輕輕呼出一口氣,如空道:“慈悲之心,我從未放下。我受慈悲,自然該將慈悲度與他人。只是我的慈悲用處不同,受我慈悲者亦不相同。”

老僧法源輕輕捻動了兩顆珠子,心中微微的嘆氣。

如空當日殺死同門,被押到羅漢堂受審時,二人曾有過一番言語。

當日的如空言語中雖有一股絕決不悔之意,卻還有更多的迷茫。

行差踏錯,走了錯路,雖然仍舊覺得自己所做無錯,但心中有所迷茫也是常情所在。

法源當日覺得頗爲可惜,但法度在此,也不容他自己的心思便做決斷。

本待他離開山門之後,在人間那滾滾紅塵中經歷一番磨練,該能痛徹前非,重回正道,心中不再迷茫。那時雖然仍舊不能再回山門,但日後也能有所成就,不去浪費那上佳的佛性和根骨。

萬沒想到,今日的如空心中雖然沒了迷茫,堅定決絕更勝從前,卻是徹底走上了邪路,踏入無邊苦海。

一入紅塵,五蘊皆迷。

法源直盯着如空,聲如低低滾雷,聽來震耳發聵,有數分“當頭棒喝,揭破迷障”的佛門意象: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向法源合十行了一禮,如空輕輕的開口。

“已到彼岸,何必回頭?”

這一刻,如空心中塊壘盡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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