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裡,原本就黯淡的月光倏然散出一片寒意,如霧般將幾個人團團裹住。
“小,小武?…….”柳承厚剛纔還覺得離張璋越遠越安全,此刻卻慌了起來。這濃霧又詭異又凍人,憧憧霧影之中,似乎沒一個安全的地方。
“小武?”不敢太大聲,卻又忍不住出聲,非但沒有人迴應他,這霧裡竟是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心念一起,柳承厚便更害怕了,難道,他們離開了?還是……都死了?
等待有時比恐懼本身更令人崩潰,不知在這寒霧中站了多久,柳承厚終於試探着邁出了一步,然後又一步…….
左手五步應該是釋迦牟尼,前面七八步遠,靠左手的地方是那兩個傢伙,而二十步左右就是小武剛纔呆的地方了!
想着,柳承厚的腳步下意識的往右靠着,心驚膽顫的走了二十幾步後,卻發現前面似乎還是什麼都沒有!
應該快到頭了吧?估摸着距離,他的腳步開始往左偏移,心裡祈禱着能快些找到張璋。
然而……這是走了幾步了?!柳承厚慌亂的停下腳步,按這個距離算,他估計都已經穿牆而出了!
怎麼回事?!
緊張之下,他竟然還能想得起來,人在失去參照物後,會因爲引力而不知不覺的走圓弧路線,難道……自己也走歪了?可這大殿裡的距離,還不至於產生這麼大的偏差吧?!
就在這時,身後毫無預兆的響起一串腳步聲。那腳步聲不緊不慢,卻步步踩在他脆弱的神經上!
“誰?!”無助的退後一步,緊盯着眼前濃霧的同時,卻做好了隨時轉身就跑的準備:“小武?……”
如果是小武,爲什麼不回答?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下一刻,那腳步突然加快,似是朝着他跑了過來!而那處的濃霧也被什麼攪和的涌動起來,有什麼東西過來了!
耳聽着那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離自己也就幾步遠的距離,柳承厚突然像只兔子一樣跳起來,轉身就跑!
他已經被嚇破膽了,實在沒有勇氣等在那裡看看到底是誰!但很快的,他就發現自己根本已經分不清方向了!可身後那腳步聲卻一直在追着他,追得他一步都不敢停,體力飛速的流失着,心裡也越來越絕望……
不知跑了多久,他感到自己再也跑不動了,不是累的,而是那霧變得越來越濃,越來越濃,到最後,竟彷佛是跑在一鍋冰冷的濃粥裡,又酬又膩,連帶着呼吸都變得不暢快起來。
殺了我吧!
終是跑不動了,柳承厚無助的停下腳步,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卻哭笑不得的看到眼前的霧氣竟因他的動作而留下了一串痕跡!
難道我要憋死在‘粥’裡?!柳承厚渾渾噩噩的想着,用力的呼吸了幾口稀薄的空氣。到了現在,他只盼着自己能死得痛快一些了!
踏、踏、踏…..
似乎是感覺到他停了下來,那腳步也不再那麼着急了。柳承厚半陷在粘膩膩的冷霧裡,因爲缺氧,視線都變得有些模糊了。所以,當那個身影自濃霧裡鑽出來的時候,他也只來得及在心裡暗歎了一聲,然後便失去了意識。
“死小子,我叫你你爲什麼不回答?”柳承厚醒來後,竟是二話不說就給了張璋一拳,低吼道:“你追我跑,很有意思嗎?!”
張璋被打得倒退一步,揉了揉下巴苦笑搖頭:“誰追你了。這麼濃的霧,我差點就踩在你身上了!”
“啊?”柳承厚愣住,難道追我的不是這小子?這麼一想,恐懼立刻又糾纏上他。看了眼四周,發現霧還是那麼濃,那麼靜,只是不像剛纔那麼粘稠了。
想起剛剛自己差點淹死在霧粥裡,柳承厚忍不住一陣心慌欲嘔,半天,纔回過勁來看向張璋,目光被那小子被血浸溼了的肩頭刺了一下,內疚道:“對不起,我太緊張了。你沒事吧?”
“沒事。”張璋不在意的回了一句,似乎發現了什麼,轉過頭看向自己的右面,大殿的西側。
可柳承厚卻突然覺得張璋的臉好像沒剛纔清楚了,生怕再走散了,連忙追了兩步緊貼着張璋站住這才鬆了口氣。
看到張璋詫異的目光,柳承厚臉上一紅,低咳一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冒出這麼大的霧!”
“那玄奴醒了。”
“啊?”柳承厚道:“雖然現在不是問的時候,可,玄奴是什麼?”
張璋目光一沉,卻搖了搖頭,緩緩道:“具體的我還想不起來。但我知道,剛纔雷胖子那張符,解開了那玄奴身上所有的禁制。這霧,便是那玄奴製造出來的狩獵場。”
柳承厚張大嘴,吃驚看向張璋:“你的記憶?…..”
張璋點了點頭,然後又苦笑道:“具體的事情想不起來,但我似乎很清楚應該怎麼對付現在這種情況。”從下午被雷胖子關在那地下室開始,他便心裡一直感覺怪怪的。這些事情一定是自己早已熟悉的,而那些恐懼與傷害便如酵母粉一樣,慢慢的鬆動了他僵死的記憶。只不過,先醒過來的,似乎是自己的身體和潛意識。
“真的?!”柳承厚差點跳起來。可看到張璋困惑的樣子,又有些內疚。他高興,自然不是因爲張璋有恢復記憶的跡象,而是自己看到了生存的希望。
聽到張璋那麼一說,柳承厚渾身都放鬆了好多。連帶的,思維也活絡起來。看了眼周圍的濃霧,柳承厚在心底苦笑。難怪帶這小子跑了那麼多地方都不能刺激他的記憶,原來這小子過的就不是正常的生活!
“你……”本來想問問打算怎麼做,可話還沒出口,便注意到張璋一直望着西面,心裡一緊張,這話也就嚥了回去,轉而道:“那邊怎麼了?”
“沒什麼。”張璋敲了敲腦袋。
“到底咋了?!”柳承厚卻不肯就此滿足,處在這樣的環境下,由不得他不緊張。
張璋又看了那邊一眼,卻還是搖了搖頭:“或許是我神經過敏。”
“確定?”嚥了口吐沫,見張璋沒有反應,只得轉而催促道:“你不說知道該怎麼辦嗎?快點吧!”他可不想再掉進‘粥鍋’裡一次!
張璋轉頭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我還沒有恢復記憶,只能等着事情發生,再憑直覺去應對。現在我和你一樣不知道該怎麼辦。”
啊?!柳承厚差點吐血,心裡一急,突然道:“不如再試試催眠吧?!”
啊?張璋愣了愣,似乎有些心動,但更多的是猶豫。上次催眠並不是個愉快的經歷。
“試試吧!”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辦法,柳承厚已經從脖子上摘下唯一沒有被張璋扔出去的玉佩,滿懷期待的看着張璋。
“好吧。”深吸一口氣,張璋盤膝坐到地上,努力的放鬆自己。
柳承厚連忙也坐下,覺得這霧真的有些冷,卻只對着手哈了口氣便舉穩穩的起手裡的玉佩,讓它像鐘擺一樣搖晃起來,卻一時有些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語言去引導。
然而,就在玉佩擺過第五次的時候,張璋卻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面容寧靜祥和,交疊的雙手輕輕一動,結了個‘不動’手印,安穩靜坐。
柳承厚吃驚的看着,卻不敢出聲去打擾。傻子都看的出來,張璋此刻正在經歷着什麼變化!
“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始爲玄生!”
再次聽到張璋念出這個咒語,不知爲什麼,柳承厚只覺得空氣都跟着震動起來,震得那些濃霧漸漸稀薄起來。直到張璋唸完最後一個字,柳承厚不由一愣,‘始爲玄生?’先前的咒語,似乎都沒有這四個字吧?這一愣,便沒有注意到那霧氣在一瞬間就散了,散的乾乾淨淨。
銀色的月光再次透過窗棱灑在張璋身上,便如給他鍍上了一層聖光……
柳承厚看的呆了,被困在牆上的姜小凡亦愣住了。他知道那小子雖是獵狩者,卻於各家法術都有修習,卻是沒想到那小子竟已修到瞭如此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