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走進禪房。
“門向陽。”
“在。”門向陽看了看劉大羽,又看了看歐陽平。
“自行車藏在什麼地方了?”
“自——自行車,在——在柳大娘家。”
趙小鵬和柳文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怪不得在福龍寺周圍找了半天沒找着呢。
“柳大娘是誰?”
“是柳家灣人。她是一個五保戶。”
“住在什麼地方?”
“住在村口,在社房後面。”
“你們是親戚嗎?”
“不是。”
“柳大娘跟你家是故交?”
“也不是。”
“走。”歐陽平站起身。
很巧,韓玲玲和周穎來了。
趙小鵬和柳文彬一左一右,跟在門向陽的後面,走出了禪房。
“等一下。”
門向陽站住了。他不解地望着歐陽平。
歐陽平從椅背上拿起那件灰色外套掛在門向陽的手腕上,用現在某些領導幹部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說是人性化服務。
大家押着門向陽出小門,穿過樹林,上了一條羊腸小道。
劉大羽等人曾經走過這條路。
越過一個小山坳,前面有一個大水塘,水塘裡面躺着幾頭水牛,不時從嘴裡面噴出一些水來;水塘的斜對面幾百米處就是伏龍寺的正門。水糖的北邊是社房,社場邊上有幾堆草。
門向陽沿着水塘和草堆東邊的小路向南走,穿過一個桑樹林之後,大家看到了一片竹林,竹林的位置在一個山坳裡面,穿過竹林,一個低矮破敗的茅草屋呈現在大家面前。
茅草屋的門虛掩着。
門向陽輕輕推開門:“大娘。”
屋子裡面黑咕隆咚的,什麼都看不見。
一個聲音道:“年輕人,你怎麼又來了,你前天帶來的點心還沒有吃完呢。我這裡老鼠多,難爲你老惦記着,連那些老鼠也跟着沾光了。”
隨着說話聲,一個彎腰駝背的、年已古稀的老太太出現在門口,她手扶着門,仰着臉,像是在看什麼,但什麼都看不見,因爲她是個瞎子——眼窩深陷 上眼皮和下眼皮之間只有一條窄窄的縫隙;老人門牙已經沒有了,兩腮凹陷得很厲害。
門向陽的心機太深了。
“大娘,我今天是來拿車子的。”
“他們是誰啊?”老人雖然看不見,但耳朵還是很靈光的,“屋子裡太髒,連坐的地方都沒有。”
老人一邊說,一邊摸索着將門完全打開,劉大羽走進屋子,但他沒有看到自行車。
屋子裡面有一種濃重的老人味,還夾雜着其它味道。
門向陽朝牀後面指了指。
劉大羽終於看見了,在老人的牀後面,有一輛自行車。柳文彬走過去,準備將自行車推出來,但沒有推動——車子上鎖了。
門向陽指了指右邊褲子口袋。柳文彬從口袋裡面掏出一串鑰匙:“是哪一把?”
門向陽用手指了一下:“這把。”
公主墓兇殺案又增添了一個重要的證據。
“老人家,您跟這個年輕人是什麼關係,您認識他嗎?”
“不認識,但我知道,他是個好人。好人啦!”
“好人?”在不同人的心裡,好人的標準是不一樣的。
“把車子放在我這兒,又不礙我什麼事?可他每次來都要帶幾樣點心。”
“老人家,有人照顧您的生活嗎?”
“生產隊養着我呢?每年擡糧食都不要錢。公社每個月給我幾塊錢。我一個人,好對付。”
歐陽平的鼻子有點發酸,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口袋,然後從裡面掏出五塊錢來——歐陽平平時身上不怎麼裝錢。劉大羽和其他人合計了一下,五個人湊了三十塊錢,加上歐陽平的五塊錢,一共是三十五塊錢,然後塞到了老人的手中。
老人楞了很長時間,半晌沒有緩過神來:她嘴脣蠕動着,想說什麼,但什麼都沒有說。
同志們走進竹林的時候,看到老人仍然站在門前,但並非目送——雕塑一般。歐陽平很自然地想到了東門鎮的劉奶奶。
“門向陽,你把自行車放在老人這裡,出於什麼考慮?”
“去年秋天,我住在伏龍寺的時候,經常到附近來轉轉,老人無兒無女,一人獨居,跟村裡面的人幾乎不來往,住得又偏僻。自行車放在她這兒,是最保險的,老人眼睛看不見,她到現在連我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好一個狡猾的門向陽。如果他不說,同志們還真不知道自行車的下落。
同志們在竹林裡會合了。陳杰和李文化也來了。趙所長也在。時間是九點十分。
汪麻子今天出殯,從公主墓到竹林東邊的小路上,落了一地的紙錢,歐陽平他們趕到竹林的時候,出殯的儀式早就結束了。汪麻子被安葬在竹林北邊的土丘上。墳地上還聚集着一些人,墳頭上飄着一些白色的條狀物。
“趙所長,小汪村附近有很多土丘,金荷花爲什麼要捨近求遠地把汪麻子安葬在這裡呢?”
“二龍山已經被上面規化爲南唐陵寢保護區,保護區裡面的墳墓也要限期遷出。”
考古隊的挖掘工作正在緊張地進行着,今天,圍觀的人似乎更多了。因爲時間緊,歐陽平一行路過挖掘現場的時候沒有去打擾滕隊長他們。
不過,歐陽平等人、特別是門向陽的出現,還是驚動了在考古現場圍觀的人。
歐陽平看到了汪二虎、汪隊長和曹師傅。曹師傅的肩膀上扛着一根粗長的扁擔,扁擔頭上綁着幾根繩子,估計是擡棺材的工具。他們剛參加完汪麻子的葬禮,正在考古現場看熱鬧。汪二虎認出了門向陽。
門向陽從汪二虎面前經過的時候,下意識地低下了頭。雖然有灰色外套的遮擋,但人們很快就確認了門向陽的角色地位。
汽車啓動的時候,歐陽平看到,金荷花在幾個女人的攙扶下,上了小木橋,後面跟着一個女人,手牽着一個小男孩。
這兩天,二龍山的空氣顯得凝重而蕭殺,明天,又要有一位老先生到西方極樂世界去報到,老天也也應了這個景,把天空弄得灰濛濛的,偶爾還飄下幾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