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間有三,時無間,空無間,受者無間。
————————————————————————題記
“嘶————”困獸猶鬥的人頭柱在勉力抵抗了一陣子之後,終究不敵,肌膚上開始長出了一塊塊黑斑,然後爛出的空‘洞’越來越大,化爲了一灘膿血。最後只剩下了降術師的頭顱慢慢的在一團黑‘色’的‘蕩’漾紋路里消失。
被消滅了?劉宏的動作不由得一慢,也就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際,降術師的人頭忽的脫離了束縛,出現在了孟德清的身前,血線一閃,就將孟德清撕成了碎片。接着便逃竄在了茫茫黑夜。
整個天空一片沉寂,漆黑的暗夜括起陣陣冷風,爛尾樓的出租屋裡,降術師的頭顱慢慢歸位,接着張開大口,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而後整個身體劇烈顫抖起來。
半晌,他從衣領裡拿出一張‘揉’的皺巴巴的照片,輕輕的撫‘摸’着,照片正中心是一個嚴肅威儀的中年人,很溫柔的摟着自己的妻子,看起來很恩愛的樣子。而兩邊還各有一個年齡較大的‘女’孩和一個眼神稚嫩的小男孩。應該是閤家福。
“父親,母親,姐姐,你們的在天之靈看見了嗎?孟德清這個‘混’蛋也被我殺掉了,高興嗎,你們高興嗎?”
“嘿嘿,害死你的人,還差兩個!嘿嘿,一個都別想跑,一個都別想跑!”說完,他就支起雙手想要站起來,但關節一軟,卻再次歪倒在了‘牀’上。劉宏的封印之術已經徹底禁錮了他的大半成降頭術,再加上之後奮力掙脫所造成的傷害,他現在能發揮的真正的實力,怕是隻有原先的兩成了。
話說此時警察局裡,劉宏麻利的脫掉了那身戲子樣的道袍,衝歐陽陌遞過一道感‘激’的目光,兩人再次合作終於還是力趕當年!
“劉宏,你沒事了吧?”荊城垣上前一步,攙扶起他後問道。
“沒事!”劉宏嘴角一翹,他這一笑,自是給荊城垣吃了一顆定心丸。
“不過這次還真是險些要了我的命。”說罷,他深深地舒了口氣,此時的心裡都有點後怕,要不是歐陽陌攔了降術師那麼久,恐怕今天自己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看了看地上孟德清的屍體,劉宏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對收拾現場的倪俊生道:“他的飛頭降現在已經被破掉了,倪局長,你明天,不!現在就發動市區所有的警力,將所有登記在冊的賓館,出租屋詳詳細細的查一次,再把兇手的具體模樣複印到資料給,給每個警員發一份,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把他揪出來!”
“是。”倪俊生回了個禮,將手槍‘插’回到腰上,就快步出去了,對於已經發下誓言要爲自己兩名部下報仇的他來說,心情可以說是比劉宏更急。
有人喜歡用峰迴路轉來比喻事情的轉機,但誰也沒料到,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兇手,會在第二天就因爲一件意外而浮出水面。
早晨的辦公桌前,劉宏一邊喝着濃茶,一邊用雙手大拇指慢慢的‘揉’-磋着自己的太陽‘穴’,這幾天‘精’神的高度集中,讓他這個過慣了愜意生活的人多少有些不適應,所以他有必要調節一下,歐陽陌還躺在‘牀’上,估計又得養幾天了,呵呵,要不要去給他燉一鍋老母‘雞’湯喝喝?劉宏想着想着,竟然冒出了這麼個奇怪的念頭。算了,還是不燉了,這小子正在氣頭上,別到時候一鍋扣到自己頭上就慘了。正要起身,電話卻響了。
“今天派出所抓到一批流氓。”倪俊生開‘門’見山的道。
“流氓?我說倪局,兇手沒抓到你還管流氓。”劉宏有些哭笑不得。
“問題是派出所那邊在審問時發現一件事,和這個兇手有關。現在已經押送到我們這裡,你馬上過來。”倪俊生焦急的道。
“是什麼事?”
“……”
倪俊生越說劉宏的心越驚,額頭不禁直冒冷汗。
“你等等,我馬上到。”
半個小時後,劉宏走進了城郊的派出所,劈頭問道:“人呢?”
倪俊生拉長着臉,沒有說話,領着劉宏進了臨時牢房。
路上劉宏問道:“怎麼抓到他的?”
倪俊生沉聲說道:“他們上‘門’要債,結果被連殺了兩個,其餘的嚇得跑來報案了。”
“誰殺的?”
“應該就是我們遇到的那個降術師,據他所說,這個傢伙腦袋都可以搬家,而且描述的所有詳細細節都兇手極爲相仿。”
審訊室,那裡已經坐着兩名警察在審問一個青年人,那青年人穿着很前衛,耳朵上掛了三隻耳環,頭髮染成金黃‘色’,一付十足的‘混’‘混’樣。
“就是你?”劉宏在這青年的對面坐下。
那青年擡起頭很吃驚地看着他,顯然劉宏的年紀讓人懷疑是不是警察。
倪俊生在劉宏旁邊坐下說道:“他是我的上司。”
“你真的?”
劉宏點了點頭,沉聲說道:“說吧,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青年愣道:“什麼事情?”
“我要了解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如果敢隱瞞半句,你不會有好結果。”劉宏冷笑道:“要知道,放高利貸意味着什麼!”
“這……”那青年一陣惶恐,終於礙不住劉宏那肅穆的眼神,於是低下頭來:“去年我和兄弟們在一間迪吧裡認識了一個‘女’孩子,她叫寧雪,是給迪吧端酒的服務員,長的還不錯。有段時間貌似她說要和男朋友租房子,缺錢,於是我們哥幾個就給她放了一筆錢,之後,她也知道我們是在社會上‘混’的,就經常找我們借錢,就這樣欠了我們很多錢。”
劉宏拉下臉沉聲道:“後來呢?”
“後來我們要她還錢,她還不出來,於是嘿嘿!我們就給她灌了一杯‘迷’‘藥’,把她給睡了,還是處的呢。”青年笑了一下繼續說道:“那‘女’孩子醒來後哭死哭活,直到我們給了她幾百塊錢,她不哭了。真是‘騷’貨。再後來她的身體我們都玩膩了,欠我們的錢還沒還清,於是我們就抄到了她的家。”
“後來呢?”劉宏使勁地壓下心中急劇膨脹的怒火,連身體都不禁抖動起來。他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這幫喪盡天良的‘混’‘混’。
“後來就看到了她的男朋友,那個穿的稀奇古怪,頸子上繞滿繃帶的傢伙,在說穿他‘女’朋友其實是個‘騷’貨以後,那個怪傢伙就突然發起火來,連眼睛也變成紅‘色’的了,然後那頭……那腦袋瓜子竟然自己飛了起來,一下子就將小三子和小四子咬死了……我死趕慢趕的才逃到了這……”說完,青年的眼中滿是驚恐。
“‘混’蛋!”劉宏拿起手邊的一個杯子用力扔向那青年,然後衝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說,他們在哪!”
“在城郊爛尾樓的第12號出租屋二……二樓!”
知道了地點之後,劉宏立即就將青年摔在了地上,大聲叫道:“你們還愣在那幹嘛,出隊,通知附近所有特警全部給我趕赴現場,疏散案發點周圍人羣,然後給我包抄上去!”話畢,他就奔到了衝向派出所外,攔下一輛執勤車就開赴爛尾樓地段。
爛尾樓的羊腸道上,‘女’孩寧雪扶着降術師走在路上,卻不知道要往哪裡去,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天灰‘蒙’‘蒙’的下起了大霧,遠處有幾盞路燈,無‘精’打采地亮着,黃‘色’的燈光忽明忽暗,像怪獸的眼睛,冷冷地注視着她。四周看不到一個人,也聽不到一絲的聲音,甚至連空氣的流動都感覺不到,一片死寂。
他們就沿着路一直向前走,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在這濃霧中,彷彿時間都停止了流動。忽然,她感到腳下一粘,低頭看去,只見一灘黑‘色’的液體,血!雖然看不清楚,但她腦海中瞬間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一種恐懼感很快地從心底升起,瞬間就流遍全身,於是寧雪低着頭,瞪大了眼睛,順着血滴的方向朝上看去,果然,降術師脖頸處的絲線已經全部斷裂了開來,雪白的繃帶上有諸多金黃‘色’的符咒紋路閃動着,也就在那裡,絲絲血跡順着縫隙如水龍頭般滴下,她們身後的路上,早就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阿偉,你在流血?哪裡受傷了嗎?我送你去醫院!”寧雪驚慌失措的叫了出來,一袋紙手帕攥在那裡,但看到渾身是血的降術師,卻又無從下手,只是眼眶裡都急出淚來了。
降術師只是走着,並不答話,一臉呆滯地看着寧雪。
“你怎麼了?哪裡受傷了?”寧雪又問一次,“我送你去醫院吧。”
“不用了。”降術師終於開口了,語調拖得很慢,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不用去醫院了……因爲已經沒用了…………”說着,他的‘胸’口忽然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裡面的內臟都‘露’了出來,不過他咬了咬牙,還是將它們塞了回去,將身上的雨衣繃了繃,然後暗念了一句密宗的治療經文。看來,警察局的這場角力,劉宏再不是無用功了,他的封印之術已經徹底擊垮了降術師,失去了法力的壓制,修習多年的飛頭降終於開始了恐怖的反噬!
“我們去紋身店!”降術師沉‘吟’片刻,眼神中的一抹光芒稍縱即逝,回頭看看‘女’孩,陡然嘆息了一聲。
這裡的確有一家紋身店,但規模很小,是專爲那些‘混’跡於社會中的‘混’‘混’們量身定做的袖珍小店。推開‘門’,降術師蹣跚的走了進來,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他竟然主動牽住了寧雪的手,而且那眼神,在愛意中竟還透‘露’出一種難以描摹的佛學境界。
店面裡器材設施一應俱全。降術師有些吃驚於牆上的那些刺青成品的照片,並不像市面或是街頭的那些庸俗得不上眼,而是,帶着自己獨有的魅‘惑’味道。
看到客人的到來,一個生着小鬍子的老闆熱情的上來招待道:“先生小姐,是來刺青的嗎?想紋一條龍還是一條鳳?”
“這個可以紋嗎?”說完,降術師從袖子裡‘抽’出了一張折的規規矩矩的宣紙,遞給了老闆,宣紙上字字淋漓,彷彿要透體而出。而且還時不時的傳達出一種安靜祥和的氣息。
“地藏經,沒搞錯吧?我這好看的‘花’紋多得是,先生要不要再挑挑?”老闆有些愕然。
“不用了,就要這個。”降術師點頭。
“好!我接了。”老闆看他‘挺’執着的樣子,也就不再勸解:“是分幾次紋?”
“一次!”
“一次我怕你受不了呀!”老闆皺了皺眉。
“就一次吧!”
“聽你的。”老闆點頭,收了錢,就去後臺做模型去了。不得不說他的手段很是了得,一會兒工夫,就就緒了一切的工作。
此刻,降術師已經上身赤‘裸’的趴在椅子上,低頭不語。“是在這裡麼?”老闆指着他的後背,又問了一遍,他帶着黑‘色’的橡膠手套,輕指對方暴‘露’在空氣中的潔白肌膚。滑膩的觸感,讓降術師全身的‘毛’細孔瞬間緊縮。老闆似乎看出了他的緊張,臉上再度浮現出笑意。“你對疼痛很敏感?”
“……也許……我………不知道。”降術師不明白老闆所指的疼痛意味着什麼。軀體上亦或是心裡的痛楚?但是對於自己,這兩樣似乎都已經免疫了。或者可以稱之爲麻木更貼切些。
“喜歡什麼顏‘色’?”老闆‘抽’出紙巾,開始擦拭降術師的肩膀——那個他想刺青的地方。降術師的皮膚還算不錯,只是白皙中摻雜着病態。
“黑‘色’……”
“黑‘色’……並不相配啊……”老闆像是自語般的喃喃出口。他取過裝有轉印油的瓶子將走珠式的瓶口附上了降術師的後背。
降術師聽到了老闆的話,卻沒有說什麼,微微側着頭,目光一直在牆上那些形形‘色’‘色’的照片上游走。
老闆將繪好的圖紙覆蓋在剛纔塗了轉印油的地方,細心的用指掌將它完全黏貼在零的皮膚表面。待將被油沾染後變成半透明狀的紙揭開,一排密密麻麻的黑‘色’經文就已完好的被轉印在他的背上。
“感覺如何呢?”老闆拿來鏡子遞到降術師的手裡。
“……恩……就這樣吧。”降術師看着鏡子,淡淡地道。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讓人驚喜。而是,另一種複雜的情緒。
他聽到塑料包裝的脆響,轉過頭,看着老闆將那些包裝完好的刺青工具從塑料殼中取出來。將細長的針套進另一件金屬的小器具裡,那就彷彿是鋼筆儲蓄墨水的地方。不同型號的大大小小的針頭連帶着許多不知道用途的工具。降術師突然覺得自己是坐在了手術臺上的病患任人宰割搬的感到無助。老闆取了最細的針頭,將小瓶裡的墨水倒在一個半透明的類似於瓶蓋的小容器中。他啓動了拿在手中的工具,連接着兩條粗細不一電線的像筆一般的東西發出了馬達轉動時的聲響。老闆將筆尖沾染墨水,然後轉過來對降術師示意。
“要開始了。”
“恩。”
他聽到馬達的嗒嗒聲在耳畔迴響,如此之近的距離,似乎可以感覺到空氣被其帶動着一起震動起來。他靜靜的閉上眼。老闆用手指將降術師的皮膚向兩邊支開,沿着轉印好的草圖,將金屬刺針按下去。
在刺針陷入皮‘肉’的同時,鮮紅的血很快的滲透出來,在皮膚表層彙集成小小的一滴。因爲接近動脈,所以血‘色’變得鮮‘豔’,不像筋脈血那樣的黯淡。隨着刺針的走動,血點漸漸變大。老闆用紙巾將他們擦乾,然後繼續。他聽到了他喉間哽咽的聲音。雖然只有短暫的一聲。老闆微微的蹙起了眉,他的呼吸很沉,儘量將呼吸節奏放慢可以緩解身體的緊張情緒,但是這正表明了,他此刻確實忐忑不安。
“痛的話就告訴我。”老闆道。不知算不算是安慰的話。他在繪完了一筆之後,將筆尖重新沾墨然後接着下一筆。動作輕柔,但是仍然無法減輕金屬刺針扎進皮‘肉’裡的痛楚。他看到降術師上下鼓動的喉結,他也許是想說什麼,但是最終是放棄了,依然緊閉着雙眼默默的承受。
二十分鐘。
重複着沾墨、繪製、擦拭三個動作。
“未來世中,若有男子、‘女’人,不行善者、行惡者,乃至不信因果者、邪‘淫’妄語者、兩舌惡口者、毀謗大乘者,如是諸業衆生,必墮惡趣。若遇善知識,勸令一彈指間歸依地藏菩薩,是諸衆生即得解脫三惡道報。若能志心歸敬及瞻禮讚嘆,香華、衣服、種種珍寶、或復飲食,如是奉事者,未來百千萬億劫中,常在諸天,受勝妙樂。若天福盡,下生人間,猶百千劫常爲帝王,能憶宿命因果本末。”
“若未來世,有善男子、善‘女’人,見地藏形像,及聞此經,乃至讀誦,香華飲食、衣服珍寶,佈施供養,讚歎瞻禮,得二十八種利益:一者、天龍護念,二者、善果日增,三者、集聖上因,四者、菩提不退,五者、衣食豐足,六者、疾疫不臨,七者、離水火災,八者、無盜賊厄,九者、人見欽敬,十者、神鬼助持,十一者、‘女’轉男身,十二者、爲王臣‘女’,十三者、端正相好,十四者、多生天上,十五者、或爲帝王,十六者、宿智命通,十七者、有求皆從,十八者、眷屬歡樂,十九者、諸橫消滅,二十者、業道永除,二十一者、去處盡通,二十二者、夜夢安樂,二十三者、先亡離苦,二十四者、宿福受生,二十五者、諸聖讚歎,二十六者、聰明利根,二十七者、饒慈愍心,二十八者、畢竟成佛。”
佛經陣陣,梵音聲聲,見證了一切因果報應,前世未來。諸般惡業一如夢幻泡影,霜‘露’閃電。
那一刻,在疼痛中,偉突然覺得自己卸下一身的負重,回到本原,追憶歲月的無常,追憶那一段被遺忘的時光。父親,母親,姐姐,朋友,還有‘女’孩……沒有語言,略顯灰暗的背景裡只看到他們的背影,只有地藏王菩薩和夜叉明王那兩座巨大的金蘭‘色’塑像在虛空中慢慢‘吟’誦,低沉婉轉,餘音繞樑……
等他們出了‘門’,卻發現劉宏早已靜靜地等候在‘門’口,負着手,於霧氣中度着腳步,今天他沒穿道袍,而是一身標準裁剪的意大利西裝。
“我等你很久了!”看到了降術師的身影,劉宏終究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
“你想抓我。”
“呵呵。”劉宏微微一笑:“我主要是想聽聽你的故事,怎麼樣,可以讓我做一個免費的聽衆嗎?”
“好。”
“去哪裡?”
降術師撩開雨衣的帽子:“去天台吧,這裡的人太多了,我喜歡安靜。”
“如您所願!”
天台一如既往地平靜,玻璃牆上的影子也依舊如此清晰。
劉宏點了根菸,‘抽’了幾口,眼神一動:“我想問問,你爲什麼會選擇到這裡?”
“天空是博大廣闊,空靈明淨的,只有在這蔚藍的蒼宇下,被壓抑的靈魂,才能得到釋放。比起那些蛀蟲要依靠黑暗的掩護來爲‘私’‘欲’去害人害己,要光明正大的多。”降術師僵硬的低下頭,看着遠處川流不息的公車行人,閉上了眼睛。
“看來你對那些蛀蟲很反感吶,難怪你昨晚本已經脫開了我的束縛,但卻還是掉轉過頭來,殺掉了孟德清。”劉宏恍然大悟。
“是的。”
“能說說爲什麼嗎?”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降術師微閉的眼睛睜開,不等劉宏回答,就開了腔:“從前有一個孩子,他的父親是市裡的書記,照理說他應該吃穿不愁,但其實,他家卻家徒四壁。只是因爲,他的父親從沒有多拿過國家的一分錢,卻孜孜不倦的爲着這個國家貢獻出自己的所有力量。後來,他的父親在羣衆的舉報中瞭解和找到了自己上級貪污腐敗的證據,就報告給了省裡。但沒想到,省裡的領導早就和這羣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坑瀣一氣了,於是他的父親就被這一幫子所謂的父母官‘精’心算計的車禍血淋淋的給謀殺掉了!呵呵,呵呵……好毒的人啊!”
“之後,他們扣了他們家撫卹金,還收走了他們家裡的公寓鑰匙。到最後竟然還不放過他們一家子孤兒寡母,派殺手去家裡活活的將孩子的母親和姐姐凌辱至死!老天垂青,這個孩子當時正巧躲在衣櫥裡和姐姐玩捉‘迷’藏,倖免於難。於是,他就都看見了,是誰,是哪一張面孔,他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到最後他還看到了一批公安局的刑事人員進屋去佈置現場,把兇殺引到自己父親的助手身上,一石三鳥啊!哈哈!可惜,疏忽的他們卻漏掉了這個孩子……”
“爲了報仇,這個孩子去了西藏密宗,去了馬來西亞,去了泰國,終於學會了能夠將他們全部殺光的法術了。李明,姚雲龍,孟德清,阮大鵬,宇文這些衣冠禽獸,孩子發誓一定要他們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
“爲什麼不上訪!”
“上訪?”降術師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大的笑話:“他們本就是一棵樹上的猴子,叫我去找誰?送死嗎!嘿嘿,如果法律不能給人以公正,那就把法律踩在腳下。以血還血!”
“原來是這樣!”劉宏嘆了一聲,然後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似地揮了揮手:“你們走吧!”
“什麼?”降術師一愣,竟以爲自己聽錯了。
“照顧好你‘女’朋友,呵呵,或許以後相見之日,我們成爲朋友也不一定呢。”劉宏莞爾。
“你就這樣放過我了?”
“不能嗎?其實我自己也知道,他們都該死。只是你自己卻不該這麼做。”劉宏仰望天空,沉着聲音道。然後看着腳下的芸芸衆生,唏噓不已。但片刻,他就心如死灰,英俊的臉頰上一片蒼白。因爲他看見了,倪俊生!天台下,十幾輛黑‘色’的防暴車輛呼嘯而至,啪啪的車‘門’聲中,數百名全副武裝的特警紛紛跳下,然後抄着諸多帶着遠紅外線的狙擊步槍魚貫搶上。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劉宏的眼睛瞪得老大,更多的卻是內疚。
驀然間,他好像想起了什麼,立馬將腰上剛配的手槍拔了下來,遞給了降術師。
“你這是幹什麼?”降術師不解。
“這裡已經被特警包圍了,唯一能救出你們的辦法就是——挾持我做人質!”劉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流着汗道。
“這…………”
“快啊!”話畢,劉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將槍強行摁到了降術師的手上,然後背靠在了他的身前,擡起他的右手把那支槍,頂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也就在此刻,紛‘亂’嘈雜的腳步聲傳來,緊接着,就是一大排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了這裡。
“劉特派員,你——”眼見得劉宏竟然被兇手俘虜,倪俊生不禁大駭,一支槍顫抖在半空中,竟再沒力氣擡起來。若是這位中央的特派員出了閃失,那自己可就真的完了,想到這,他立馬喊道:“喂,你已經被我們包圍了,告誡你不要輕舉妄動,趕快棄械投降!”
“叫他們讓開一條路,給你準備一輛車,然後小心的挾持我上去,後面的事我會處理的。”劉宏輕輕的動着嘴,悄無聲息的湊着阿偉說。
“你是個好人,但你知道嗎?無間地獄,永受輪迴之苦。或者未必快樂,死了未必不快樂。今日我已卸下了一身的負重,回到本原。這一身的惡果,是該到了結的時候了!”在劉宏的失‘色’中,降術師從容的自背後退下了子彈,然後一把將劉宏推倒在地,將那隻空槍指向了一衆特警。
“殺!給我殺了這個傢伙!”氣喘吁吁趕來的市長李明,欣喜若狂的命令道,然後就是數百隻重狙同時開槍的聲音……
“砰————”
降術師終於笑了,這是他平生的第一次笑。蒼白焦灼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鬆弛。漫長的報復生涯,暗無天日的生活終於行將結束了……槍聲突響,滿含禪機的眼神停留在他釋然的臉上,仰面倒下。
下一刻,‘女’孩奮不顧身的撲到了他的身上,想要用柔弱的身軀來爲他擋下那些可憎的子彈,但一切卻只是徒勞,鮮血飛濺,槍聲斷絕之後,只剩下兩具冰涼的屍體,至死相擁。
這樁影響力極大的血案終於告破,警員們自是互相拍掌,大聲慶祝起來。只唯獨劉宏一人流着淚將西裝脫下,蓋在滿是彈孔的兩具屍體上,黯然神傷。或許吧,他真的,解脫了。
六月十一日,在擊斃了兇手的第二天,市長李明站在記者招待會的發言席上,向媒體公佈了引起大衆恐慌的連續殺人犯死亡的消息,至於過程,則是完全捏造的:某天早晨,殺人犯的行蹤被熱心羣衆發覺,然後警隊第一時間出動,終於在城郊的一棟爛尾樓的天台上包圍了兇手,逮捕過程中,兇手拒捕,奮力反抗,打傷了數名警察,並挾持了一名警官作爲人質,企圖逃脫。最後幸虧市長李明和副市長姚雲龍同志臨陣指揮,安定軍心,並詳細策劃了數個營救方案,最終在兩位市領導班子的英明指導下,成功救出人質,並將兇手‘亂’槍擊斃!
當然,整個過程,自然被描述的驚險刺‘激’,扣人心懸,活象港臺警匪片的劇本,一方面滿足了記者們的八卦情結,另一方面也體現了市領導們的光輝形象,可謂了皆大歡喜。
一週後,城市獵人咖啡廳,劉宏又融入了自己喜歡的生活裡,財叔還在打着他的麻將,而荊城垣卻好像轉了‘性’子似地,整天有了空就來和劉宏貼在一起,說着情話,一改往日母夜叉的怒容,讓劉宏在幸福之餘反而多了份不適應。這天,咖啡廳裡多了個客人——倪俊生。劉宏知道他這種人沒事肯定不會來自己這轉悠,於是便叫了兩杯果汁,選了個位子和倪俊生相對坐下。
“倪局長,怎麼有閒工夫跑我這來了?”
“沒什麼,只是告訴你個消息。”倪俊生攪了攪果汁,皺着眉‘毛’道,看他的神‘色’,頗是困‘惑’不解。
“哦,說說看。”
“李明和姚雲龍昨晚全死了。”
“什麼,死了?不可能啊,那個……兇手不是死了嗎?”劉宏愕然。
“不是謀殺,是意外。他們倆同坐一輛轎車,在經過大橋的時候莫名其妙的翻了下去,被活活溺死的,屍骨無存!”倪俊生咂了咂嘴,有些後怕。
“原來如此。”劉宏點頭,也不驚奇,片刻之後,話鋒一轉道:“呵呵,我說老倪啊,你看看自己的頭上是什麼?”
“我頭上,天‘花’板呀!”
“那天‘花’板上面呢?”
“藍天,雲彩,不是嗎?”
“呵呵,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你再猜猜!”劉宏搖了搖頭道。
“呦,特派員還打起啞謎來了,那我想想。對,我頭上時刻懸着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他就是法律!”
“那在法律之上呢?”
“這——”
劉宏知道他是再也猜不出來了,於是放下了臉,轉而肅穆的指了指天空:“舉頭三尺有神明吶!”
因果,業報,頭頂三尺的神靈你是否見過——該說的話,該做的事,請三思!
(第二卷:終)
都市狩魔人: